車廂中的燈一明一滅的閃耀著，不知是為了亡去的旅客進行哀悼，還是幸災樂禍的等待著下一個遇害者。

    付嶼起身靠著一邊的座椅向后走去，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回身拽住男孩兒的袖子一起走過去。不顧后面人的掙扎，自言自語地說道：“萬一還有人活著呢。”

    他蹲在兩尸體前，順便將旁邊人也按了下去，裝模做樣地檢查一番，確定兩人早就沒氣了，才充滿遺憾地嘆了口氣，拉著男孩兒回到了的原來的座位上，當時旁邊人只是干嘔，　現在卻幾乎把整個胃都清空了。

    “叮鈴鈴“催命的車齡又響了起來，沉默被打破，人們恐懼的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表情逐漸變得痛苦又絕望。作為司機的斷眉男楞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驚醒似的踩上油門，車一下子往前躥出好幾十米，還活著的旅客暫且不提，后面兩具旅客尸體因為慣性直接沖到了車廂中間，就在那對小情侶的旁邊。

    女生控制不住地將自己徹底藏在男友懷里，無聲地落淚。男友也緊緊抱著女孩兒，將臉埋進長發里，不敢使視線與尸體相對。

    公交車進入隧道，漫長的路程里黑暗不僅將車子徹底籠罩其中，更是絲絲縷縷滲入帶著血色的光明，壓抑感重重地覆蓋在每個人的心頭。

    出了隧道又進入盤旋的山路，坑坑洼洼的山道讓車行駛地很不穩，似乎下一秒便會掉下懸崖，陰雨與泉水的聲音相重合，好像一首送終的交響曲。

    旅客們突然向前猛地傾身，車在最危險的拐彎處居然剎了閘，男生怒氣沖沖地瞪向駕駛座，想去質問司機原因，但又因心疼在懷里不住打著的哆嗦的女友而忍住了怒氣。

    車邊是一個背著雙肩旅行包，拄著爬山杖，全身濕透的少年，他看到停下的公交車，匆忙忙來到中間的門口，對著車內乘務員的背影急切地說道:“拜托您趕快讓我上車吧，快點，快沒時間了！”他邊請求邊不斷向身后看。

    乘務員垂著頭一言不發，司機卻已經把車門打開了，少年一邊登車一邊感謝，這時才發現他臉色煞白，臉上滿是慌張的神色，身體也在不住地打著哆嗦，而且根本對兩具不遠處的尸體視而不見。

    他上車后，在情侶的旁邊坐下，把臉緊挨著背包，一句話不說，車廂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青年看著這狀似安逸的場景，終究忍不住將女友哄在一旁，攥著拳頭，向司機的方向大步走去，要求他解釋停車的原因。

    那身為司機的斷眉男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剛才沒停車，那對兒夫妻就帶著他們小孩兒上車報復來了，我要是在不停車，那這學生死了不得找我賠命嗎！你這什么都不管，還他娘的說風涼話，明白了就滾遠點。“

    青年剛想說什么，車卻又被攔住了，這次是一群學生，跟剛才那少年打扮相似，大概是與他走失的同學們。但不同的是這次的學生臉上都帶著悲傷的神色。

    他們商量了一下，派出一人來到車門前，眼圈通紅地向司機請詢

    “您能幫我們報下警嗎，我們班有一個男生墜崖了，我們不敢下去找人，只好麻煩您了。”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聽到這話車上的人都怔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剛剛上車的少年，他呆呆地望著車下的同學們，雙目毫無神采，有的只是無限的空洞，好像被掏空了靈魂似的，嘴唇下意識地蠕動了兩下，卻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發現所有乘客都在緊張地注視著他，他才恢復了神智，緊抱著書包向遠離同學的窗戶邊擠去，緊搖頭囁喏著“他們已經死了，我們快跑，快跑！”

    看著周圍人不信任的眼神，少年好像要隨時哭出來一樣，“我們早上一起去爬山，快到山頂了，我發現自己的帳篷落在半山腰處休息的地方了，就自己下去拿，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發現發生了山體崩塌，他們全在上面，怎么可能一點事情沒有?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知道他們發生了事故，趁現在趕緊走吧。”

    斷眉男聽到這跟旁邊的青年對視片刻，看到對方的堅定，這才狠了狠心，一腳油門，直直沖向了人群。“讓老子看看你們到底是人是鬼！”說著，公交車已經從學生的身體中間穿過，卻一點阻力和沖擊力都沒有受到，和穿過空氣沒什么差別。

    反光鏡里，那些學生冷冷地看著前進的車，從頭到腳變得虛幻起來。遠去的公交中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為首的學生在徹底消失前露出了給愉悅的笑容。

    “哈哈，老子就知道那些小癟三們不對勁，你看，一下子就把他們全撞沒了。”斷眉神采飛揚地夸贊自己，還哼起了小曲，滿滿的得意，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氣。

    男孩兒卻皺著眉頭，“為什么覺得不大對勁，是錯覺嗎……”雖然不怎么聰明，直覺到還算敏銳。付嶼打了個哈欠，對男孩兒進行了評價，還算給可塑之才。

    “公主墳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坐好準備。下一站，忘泉路站，忘泉路是終點站，請所有旅客做好下車準備。”

    大家聽到此處，不約而同放松了心情，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此時異變瞬生。

    情侶中的女生手指對著旁側人尖叫起來，被指著的少年凹凸不平的臉揚起了個陽光的笑容，整個人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聲，他竟恢復成了剛死時的樣子。

    堅硬的白骨戳破皮rou凸顯出來，腦袋被摔得扁平，腦組織都在外張揚地顯露著。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又不穩地趴在地上，用這個姿勢爬向最近的女生，青年看到這一幕，不顧恐懼沖向自己的女友，但就在前一秒，少年，不，怪物的皮已經勒斷了女生的脖子，轉過身面對所有觀眾，用與形象極其不符的清澈嗓音說道：“公交車可不能隨意停車哦。”然后就如同那對夫妻般消失在原地。

    青年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淚水不知覺的大滴大滴落了下來，他抱起女生還帶著溫度的身體，絲毫沒有顧及大片浸染在身上的鮮血，痛哭著用手堵住向外噴血的巨大傷口，他沉浸在悲痛的情緒里無法自拔。

    付嶼有些不忍似的轉過頭，看著紅了眼眶的男孩兒，“如果司機不停車就好了，為什么這么不重視交規呢。”聲音不大不小正是旁人能聽到的音量。

    它正和主人心意地傳入了青年的耳中，他輕輕地將女孩兒放在地上，拿起那怪物在變換前用的金屬登山杖，狠狠地向司機轉過來震驚的面門扔去。登山杖這時成了最兇殘的殺人工具，金屬尖部從眼睛穿入，司機腦袋如爆漿蛋糕一樣噴出大量白色物質。

    青年沒有再理會前面跌落在地身體痙攣的司機，俯下身，輕吻著女友冰冷的額頭，將她抱起走下了公交，走向樹林深處，想給永眠的愛人找一個不會被打擾的安居地，對身后男孩兒的焦急呼喚并不作答。

    現在的車里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

    原本七個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男孩兒和付嶼二人，男孩不知所措的轉向付嶼，原來靈動的眼睛中現在只剩下麻木與無措。

    付嶼沒有注意，直截了當的轉身走向駕駛位置，冷冷地命令男孩兒過來幫忙把斷眉的尸體抬走，反正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別人的想法與他何關。

    兩人忍著惡心將尸體搬出去，時嶼坐到駕駛座上，用早就準備的紙巾將周圍污跡擦干凈，攥成紙團扔出窗外，懶散的看著東方悄悄探出頭來的太陽，在第四聲鈴聲響起時，他平穩的開起車，向著前路駛去，坐在背后的男孩兒一臉驚異的看著他，總感覺哪里出了差錯。

    “忘泉路是終點站，請各位旅客做好下車準備。”這時的電子音就好像是從天堂傳來的美妙神曲，車中間的乘務員也在霎時間消失了蹤影。

    男孩兒看著打開的車門，在門前躊躇不前，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向門外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剛來到車外，一個聲音涌現在他的腦海里“恭喜您完成了第一個任務，現在您已自動升級為新手玩家，隨時可以回到主世界。”

    這時男孩兒才長舒了一大口氣，像是要把郁結的情緒全都抒發出去，回頭看還在車里的時雨嶼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但又想起來什么是的，將剛要高舉的手臂在空中尷尬地換了個方向，轉而摸了摸自己的后腦殼。

    臉上掛了個勉強地笑，小幅度揮了揮手，就在心里默念回歸，他驚奇的看著自己的身體閃了一下，便在一陣恍惚中來到另一個世界。

    付嶼看到最后一個乘客也離開了，這才伸手掏出一直放在帽衫口袋里的薄紙，它在最上面寫著幾個大字：下面將各個需要遵守的規定清晰地列舉出來，一路上遇到的事件都能在這上面找到符合要求的答案。

    如果不是它早先就被付嶼繞路到到車前，從駕駛座旁拿走，那么一路上死去的人也必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多。

    行駛規則被掌控它的主人毫不留情的撕碎，紙片在落下的過程中，還沒有沾到地面便化成了灰燼。

    付嶼站起身，撣了撣衣服，走下了車，看著大巴調轉方向像原路駛去，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一切又將繼續輪回。他有些無聊的搖了搖頭，在聽到任務完成提示后選擇了回歸。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原來熟悉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