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武俠】男N號逆襲史(劍客x仆人)
三月的夜晚依舊是這么冷,我坐在柳堤河畔的屋頂上,喘得像頭老牛。 也不是河里小船上的小哥哥笑容多么撩人,亦不是月亮太美你太溫柔,只是受傷太重,天旋地轉滿眼飛星,能夠不從房檐摔下去,已經賭上了我鐵劍門大師姐的畢生尊嚴。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半月前,三師妹奉師父的命令下山,護送一位被抄家處刑的官老爺的兒子出城,按照約定,幾天前她就應該出現在洛山下與接應的義士會和,可是至今音訊全無。 按照師妹的武功,除了師父和我可以親親抱抱舉高高之外,旁人連近身都難,何至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實在是蹊蹺。 最后無法,師父只能將還在重感冒的我派下山來尋人。 途中遇襲,這才落得個如此重傷,好在探聽到三師妹奉命保護的那位官少爺的藏身處,正是位于我屁股下頭的青樓。 壓著右腹部尚在淌血的地方,瓦片縫隙間窺見鶯歌燕舞,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奉旨嫖伎”的字樣。 不是我想去,是情勢所迫啊師父。 我露出個免為其難的燦爛笑容,飛檐走壁,蕩進屋內。 杯子從門里頭被扔了出來,應聲而碎,老鴇哭爹喊娘的聲音:“我的宋代青花瓷啊。” 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女人氣沖沖地跑下了樓。 她應當是某個富少爺過門繼姓的夫人,有色心,卻沒有那么大的色膽,不然到這青樓來“吃”得不如意,怎么會只是摔門離去了事?怕事情鬧大了被丈夫知道罷了。 我剛成為“梁上君子”,卻只要看一眼門里頭男子的樣貌,便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那位公子,唇紅齒白眉目如星,穿著黛色長衫,仙子一樣的人物,正坐在他的琴旁生氣,任由貪財的老鴇如何罵也不理不睬。 上天如此不公平,美人生氣也是美的,我不由得事不關己地感慨了一番。 怕是剛入門的男伎吧,縱使以前出身再好,賣到了這里,還不是老鴇子說了算,貞潔烈夫的游戲玩久了總惹人生厭。 綁起來,打掉一層皮,再不肯也肯了。 我搖了搖頭,真是自找苦吃。 正天馬行空的想著,下腹傷口處又是一陣絞痛,痛經也不過如此。鐵劍在手,想著若這老鴇子再喋喋不休,就一劍宰了他。 好在不一會兒,老鴇子大概是覺得罵一根木頭實在無趣,便離開了房間,離去前還不忘威脅公子,晚上要賞他一頓鞭子嘗嘗。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只聽見神仙一般的公子嘆了口氣。 我躺在房梁上,笑著喃喃:“鳳舞鸞歌一夢中。” “誰?”他發現了異動。 我翻身下梁,揮劍,劍尖與他纖長白嫩的脖頸只不過分毫,他的面色慘白,卻是十分鎮定的:“錢財在枕頭下,還望義士笑納。” 他那副毫不畏懼的模樣倒是將我逗樂了,看著他清亮的眼睛,我冷笑道:“既然你喊我義士,就應該知道,干我們這行的,露了臉的就不能留活口。” 居然將我當成毛賊,氣人,看看咱這身段,這氣質,怎么會像呢。 “虎落平陽……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公子慷慨而立,不卑不亢卻淚水漣漣。 “不行!” 我被身旁突然想起的聲音嚇了一哆嗦,角落里原來還有個人吶。 瞧打扮,應當是這位公子的仆人,眉清目秀的,看我的眼神又懼又恨:“你若想殺公子,先殺了我吧!” “行啊。”我收劍裝樣要殺他,不料對方秒慫,噗通跪了下去:“姑娘饒命!” 我笑出了聲。笑聲中夾雜著幾絲嘲諷之意,使得那本就飽受風雨而敏感脆弱的公子勃然大怒,呵斥小仆人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誰許你跪下的!” “是……”小仆人偷偷瞥了我一眼,確定我沒有再砍他的意思,這才擦擦眼淚站了起來。 “你,姓甚名誰啊?”我問他。 “隨公子姓唐,單名一個玥。”他低著頭,小聲答道。 “告訴她做什么!”還在盛怒中的公子滿面緋紅,煞是好看。 我微微頷首,笑容里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輕浮,那鐵劍如我的右手般自在,兩番隨意的揮舞,劍尖已挑開公子的衣襟而不傷皮膚分毫。 黛色的外衣滑落,公子連忙拉住,看向我的目光全是冷漠。 “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偏要嬉笑,偏要瞧不起這些清高之士,“若我今日要欺負你,利刃在手,你奈我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茍且的活著。” 他不以為然:“我偏要做泰山,不要低賤如鴻毛,縱使你欺辱我又如何,我的心里是永遠不會屈服于你。” 幼稚。我笑而不語,再揮三劍,公子的里衣也劃破,鋒利的鎖骨上頭覆蓋著雪白的肌膚,他閉上了眼睛。 劍停在空中,我愣住了。 他胸口戴著的那顆小桃木珠子,正是我三師妹的貼身之物。 化成灰,我也認得。 “你……”我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盯著他,“你就是唐大人的兒子唐勉?” 忽的,聽見站在一旁的唐玥低聲驚呼道:“你,你流血了!” 我臉色一變,向后退了幾步。 屋外重重疊疊的腳步聲,我咬了咬牙,一把抓過唐玥扔到床上,自己也翻身跳上床,劍指挑下床上的簾子,將我與唐玥蓋于曖昧之中。 剛才還在愣神的公子,像是也聽到了什么聲響,不過思考片刻,便像無事發生一般,落落大方地坐回自己的古琴前,衣衫半解,風月旖旎。 房門被猛地推開,一群莽夫闖了進來。 公子眉眼都是風情,竟然氣定神閑地彈起了琴曲,高山流水,卻對牛彈琴。 “瞧沒瞧見一個女人。”帽檐低垂的領頭人這樣問他。 “來這里的,多得是女人。”公子輕輕一笑,倒叫莽夫羞紅了臉。 我捂著唐玥的嘴,心跳如雷。 “床上是何人?”領頭人高聲呵道。 “自然是尋快活的人。”我回。 原本捂著唐玥嘴的那只手,順著大腿根就掐了上去,唐玥天賦異稟,驚叫的聲音竟有幾分撩撥。 “姑娘,您別這樣。”他有些慌張,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低聲哀求我,只是在這鸞帳中,有了別的意味。 幾個莽夫相視而笑,下流極了,拱手道:“兄弟們辦事,叨擾了。” 隨即退出門去。 房間再次歸于沉靜,只有唐玥驚慌地喘息聲在我耳邊,我看著身下的介于男人還男孩之間的身體,故意逗他:“我問你家公子的話,你怎么回答?我今天就是欺負你,你又能如何?” 唐玥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一動不動。 他似乎習慣了忍耐而不反抗,只是任由眼淚在眼中蓄積,也斷然說不出像唐勉那種義正言辭的話。 我偏要做泰山,不要低賤如鴻毛。 我輕笑一聲,伸手一撥,將他半個肩膀露了出來,瘦削而有力,是個受苦使力的骨架。 隨著我的靠近,唐玥閉上了眼睛。 最后,我暈倒在他的身上。 這份恥辱將刻在我阿軒的墓志銘上——死在床上,什么都沒來得及干。 芳菲凋盡前的爛漫,粉紅色的花瓣鋪滿了河水,我坐在小船頭曬太陽,傷好了七七八八。 唐勉說,三師妹在護送他到了此鎮后便孤身離去,只留下桃木珠作為信物,說定會有別人來送他們去洛山,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說話時,他嫩藕樣的手指輕輕捻著那枚桃木珠子,眼神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想要回那顆珠子,本想刨根問底,但我還是選擇閉嘴。 瞇起眼睛望向太陽,虎落平陽,三月的白日也是刺目的,就像唐勉一樣。 江湖上走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不同意的人都死了,我還活著。 正胡思亂想著,白衣衫的唐玥端著茶杯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邊,他像只貓,時不時嚇我一跳。 “姑娘,你喝茶嗎?”他小聲而客氣地詢問我。 昏倒之后,多虧了他的細心照顧,那位高高在上的神仙公子,自然是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的。 我和唐勉上輩子一定有仇。 “謝謝,給我一杯吧。” 聽我這么說,唐玥很開心,他大約是伺候人伺候慣了,樂意別人接受他的服侍。 我原本不怎么渴,卻樂見他笑,整整齊齊的白色小牙,面頰上還有一個酒窩。 茶水的溫度剛剛好,他煮好了水,泡好了茶,算準時間才送過來的。 山上的同門都是一群習武的糙老娘們,何曾受過這般仔細地照顧,我好奇地上下打量著唐玥,直看到他紅著臉抬不起頭來。 他的身上有股子又淡又暖的花香,第一次見面我就發現了。 “坐吧。”我將自己的寶座船頭分給了他一點點。 “謝謝姑娘。”他剛要坐下,卻聽到身后有人喚他:“阿玥。” “啊……公子。”他又慌忙站了起來。 “去做飯吧。”唐勉講話冷冰冰的。 “是。” 阿玥走了,沒勁兒。 我知道唐勉是故意的,這位公子從第一次見面,就討厭我討厭得要命,怒形于色,誰都看得出來。 也怪不得他,對第一次見面就要打要殺要吃豆腐的異性對象,能喜歡才有鬼吧。 唐玥例外,他是個怪人。 江湖人口中的鐵劍門大師姐,風流成性,殺人如麻,不講道義,毫無規矩,利益所驅什么都能做。 要討厭我?先搖個號吧。 “坐啊。”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唐勉站得愈發筆直,一點面子都不給。 我倒是不討厭他,既美貌風流,又滿口仁義道德,也算是世間少有的男子。 “離阿玥遠一點。”唐勉冷冷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嗤笑出了聲:“你搞搞清楚,是他要給我送茶水,真是冤枉。” “你的心,是抹了蜜的毒劍,阿玥還小,怎么會懂這些。”唐勉話雖毒,但看得出他對那位小仆人倒是真心真意,“不要仗著自己長得人模人樣,就糟蹋別人的感情。” 就是承認我好看嘍? 我的嘴角難以自控地咧到了后腦勺。 唐勉被我無所謂的態度惹惱,不愿意再多聊,轉身要回小船倉,我叫住他:“你講話的語氣,倒跟我一位故人相似。” 唐勉頓了頓,卻故作矜持不愿意回頭,我也干脆不再繼續說下去,枕著自己的胳膊,繼續曬太陽。 三師妹與我同是師父撫養長大的孤兒,只是性格迥異,我隨性散漫,她認真古板,我偏要做泰山,不要低賤如鴻毛。這話似乎也從她的嘴里說出來過,小姑娘眉頭緊鎖,少年老成,冷淡的模樣與唐勉有幾分相同。 還是那句話,美貌風流又滿口仁義的人,我都不討厭。 “我當真不知她去哪里了。”唐勉終是幽幽開了口,“我也想念她。” 咳,癡兒怨女。 這霸道公子,道男女授受不親,堅決不允許我進船艙,堂堂江湖第一劍客,只能躺在船頭把自己當咸魚曬。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跟他一般見識。 到了晚上,天上竟下起了雨,頭頂上是竹架子和油布搭成的簡陋遮蔽,外頭大雨,里頭小雨。夜雨颯颯,河水下暗潮涌動,我還是半倚半坐,鐵劍靠在身旁。這個姿勢已經維持半刻有余,倒不是不想換姿勢,只是坐麻了半邊身子,反而使蟻蝕寒侵的傷口沒了疼痛感。 只要不站起來,逼還是能裝下去的。 前方的水面一望無際的黑,不知多久才能到洛山船口。 正想著,只覺頭頂雨勢小了許多,抬頭便瞧見撐傘的唐玥。 “還沒睡呢?”我問他。 搖了搖頭。 “你家公子知道你出來了?”我揶揄著,卻瞧見他的眼睛往船艙那里瞟,黛色身影一閃而過,嘴硬心軟的唐公子。 “這是公子的傘。”唐玥坐到了我旁邊,鼻腔瞬時縈繞著又淡又暖的香味,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些許。 “你身上香得很。”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卻叫唐玥羞紅了臉,他像是要教育我般,語重心長道:“姑娘你總是這樣。” “怎樣?” “故意想讓別人討厭你似的。”他見我沒什么反應,連忙補充道,“但我知你是個好人,不會討厭你。” 心里頭想笑,道誰在乎你討不討厭我,抬眼瞧見唐玥溫順的模樣,竟也不好意思刻薄,只說些俏皮話:“阿玥說得哪里話,我當真夸你身上香呢。” “是香包。”他笑著說,“洛山河邊也有許多樹開花了,倘若雨過天晴,花兒落到船上,我給姑娘繡一個。” “勞煩阿玥。” “姑娘見外了。” 我將麻掉的右胳膊抽出來甩了甩,嘴里頭仔細品嘖著唐玥的話,忽而就品出了一絲旁的意思。 他喜歡我? 心里頭一驚,扭頭看向唐玥,他慣會低著頭,好像有些事,不面對,就永遠不需要解決。 縱橫江湖數十載,什么樣的好男兒沒見過,論家室、論武學、論相貌,哪里輪得到他來喜歡? 小小仆人,倒是有勇氣。 我看了他好一會兒,罷了,不過是萍水相逢一過客,我又何必跟他計較呢。 “聽公子說,姑娘是鐵劍門第一劍客。”這是阿玥頭一次主動問起我除了吃喝拉撒以外的事情,我懶懶回他:“虛名而已。” “追殺我們的人竟如此厲害,連姑娘這般都身受重傷。”唐玥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雨夜。雨,能掩蓋掉很多東西,鮮艷的血,被沖刷得只剩下rou粉似的顏色,竹林外尸橫遍野。 “阿玥,跟緊我。”我已起身,鐵劍在手,只是腿還麻著,站起來的時候打了個趔趄,但裝逼要緊,顧不上其他。 “什么?”他不明白。 水底的殺手飛身而起,當我舉劍迎上前,想起了唐勉冷冰冰的臉,冷冰冰的話,你的心,是抹了蜜的毒劍。 也許他說的對。 一劍一個,鐵劍厚重,從肩膀割到喉口,人還沒死,腦袋已經斜掛在脖子上,獻血噴在唐玥的臉上,眼前死去的,是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女殺手。 “你不是問我,上次為什么會身受重傷嗎?”我冷笑一聲,割斷了女殺手的另外一半脖子,“上次我對她心軟了。” 腦袋滾到唐玥的腳邊。 他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受了涼,又驚嚇,唐玥發起了高燒,嘴里頭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唐勉擰了一條毛巾搭在小仆人的頭上,擔憂地守在床邊,船艙外下起了更大的雨,還夾雜著絲絲血腥味。 尸體都被我拋到了河里,當然還有那顆十幾歲女殺手的頭,不消一會兒,雨水便會洗得一干二凈。 若是稍微行走江湖的,便能認出這女孩,金刀門第一快刀手的女兒,隱約記得叫小冰。 那日在竹林,這女孩跪在地上求我,說她是羅金刀的唯一的后人,只要我放她走,她愿意自廢武功遠離江湖紛爭。 我的余光瞟到了地上躺著的十幾個死人,這些人中,有的是她的親人,也有的是她的朋友,甚至可能還有那么一個相好。 能向仇人下跪,她也是個狠角色。 可是,我還是心軟了,不為別的,這丫頭的狠辣跟我倒有幾分相似。 后來……我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算了,都死了的人,記那許多做什么。 我看著眼前唐玥漢涔涔的臉,突然有感而發:“里不就有這一出,白蛇飲下雄黃酒現了原形,嚇破了許仙的膽,沒有仙藥是救不活的。” 唐勉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還有心情說笑?” “不說笑他也醒不過來。” 有時候真搞不懂這些人,表現得再沉痛,事實就是事實,我樂意使自己高興點。 “與你講話真是累得慌。”唐勉款款起身,倒也不愿意再多口舌之爭,他要去看看那服藥煎好了沒有。 待那公子走后,我才小聲道:“別裝了,知道你醒著。” 床上的人眼睛轉了轉,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睜了開,因為受了風寒的關系,面色慘白憔悴得很,又因為高熱而泛著不正常的紅。 “難受嗎?”我將他垂落的頭發重新別到耳后,露出秀氣的面龐。 他搖了搖頭。 “生病的阿玥,竟有不輸你家公子的風情。”我又開始說葷話,見唐玥不做聲,我當他生氣了,還未來得及開口找補,只聽他低聲道:“我無法時時病著。” 不知怎的心里一痛,我忙笑著對他道:“我總說些惹人討厭的話。” 唐玥掙扎起來,我當他要起身,想要伸手去扶,卻不料他只是艱難翻了個身,將后腦勺對著我。 生氣了。 我竟默默傻笑了起來。 真是可愛。 “咳,阿玥說我是好人,不會討厭我,怎又說話不算數了?”我佯裝痛心,“誰叫我盡說些惹人嫌的話。” 說罷,裝作要走,果不其然被人拉住了衣袖,只是唐玥病得實在是厲害,一拉一扯間,竟差點摔下床來,我趕忙將人抱住。 又燙又軟,怎么會不難受呢。 “阿玥,我不鬧你,好好養病。”將人扶到床上重新躺好,蓋上被子,只見他喘得更兇,“都是我不好。” 阿玥的眼睛又大又圓,也許因為生病的關系,泛著層水汽,他專注望向我的時候,只覺得通體的溫柔舒服:“姑娘不必對我說些,將來你必會揚名天下,而我……我……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我輕輕地皺起眉頭:“我從未將你當做微不足道。” 他吃驚地看著我,隨即,露出個甜蜜的笑容:“謝謝姑娘。” 屋內燭火明滅,江湖浪子阿軒竟會為自己無意間表露的感情而局促,我尷尬地輕咳了兩聲。 周圍很安靜,耳旁雨聲淅淅瀝瀝,唐玥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他又要睡著了,我搖了搖他的胳膊,在他的耳畔輕聲道:“阿玥,你們究竟是何人?” 他的肌rou在我的手下猛地一顫,心跳很快。 雨終于停了,河水都跟著漲了幾分,我拄著鐵劍立在船頭,洋洋灑灑的花瓣糅雜著陽光匍匐于腳下。 江湖第一幫派鐵劍門,自詡正義之師,匡扶正義鋤強扶弱,其背后的勾當,只有我與掌門人知曉。 自鐵劍門創立之日,便有一支暗殺的隊伍攀附而生,勾結官府,殘害義士,做的是鐵劍門不能做的勾當。 光明與黑暗,總是缺一不可的。 本次護送忠良之后去洛山只是一個借口,而唐勉,根本就不是什么唐大人的兒子,他領的是朝廷的糧,辦的是除掉唐家余黨的活兒。 到了洛山,只要他一聲令下,接應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本應我的任務,卻因為傷病而耽擱,只能由三師妹代替,師傅不說,我不說,就天衣無縫,只是我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唐勉會和師妹產生了感情。 月下,怨女相贈桃木珠,令這癡兒腦子昏昏,癡情之下竟然將所有內情對著師妹全盤托出。 只當真誠以對,卻忘記了二人相悖的立場。 師妹承受不住這份打擊,她不敢相信,自己一路上殺掉的那些所謂的“刺客”,才是江湖上為了正義而前來阻止的劍客。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相信的師父、師姐、愛人,都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師妹逃走了,回到了鐵劍門,被師父關進了后山。 而我,打著尋找師妹護送良臣之后的名號下山繼續完成任務。 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卻偏要從唐玥的口中知曉。 只想好奇,他到底有幾分真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茍且的活著。 狗屁正義。 “姑娘。”唐玥又在叫我了。 我收起了劍,前方不遠處應當就是洛山,船靠了岸,任務也該完成了。想至此,嘆了口氣,轉身時殺氣騰騰,那眼神似乎嚇到了唐玥,他無措地望著我,退后了幾步。 我笑了:“這就怕了?” “不會怕,姑娘是個溫柔的人。”唐玥露出些許笑意,大病初愈,整個人還是弱弱的,還是強撐著出了船艙。 我瞧見他手上的東西,愣了神。 是一個新繡好的香囊。 “快到洛山了……著急之下,手工總是粗糙一些。”他捧起香囊,勉強擠出笑容,“希望姑娘不嫌棄。” 我未接。 “行走江湖,大約有許多不方便。”他悻悻地收回了手,所說的話,倒像是安慰自己,面色更蒼白幾分。 “既知道手工差,為何又要送我。”狗改不了吃屎,阿軒改不了惹人討厭。 “是……” 我望向前方,帶著他瞧不見的笑意:“香囊不過是個寄托,再精細的做工,再惹人的香味,我也只希望阿玥能陪在我身邊。” 回過頭時,卻瞧見他已哭得梨花帶雨。 他縱是輕于鴻毛,縱是微不足道,在我阿軒的心里,他也是最最貴重的心尖。 “阿玥哭起來,也同病了一樣好看。” “姑娘又要討人嫌。” 我笑著抱住了他,懷里的人又軟又香,勾起了我二十多年未有的傷感與惆悵:“阿玥,我也許是個惡人。” “怎會。” 他果真是個怪人。 怪人和惡人,絕配。 洛山岸頭上,唐勉將手中的紙傘相贈與唐玥,自小他們一同長大,雖是主仆,卻早已情同兄弟。 未料唐勉竟會同意唐玥同我一起走,畢竟他是如此厭惡我。 也許江湖與官場摸爬滾打數十載,他也疲乏了,自己得不到的,至少希望唐玥能得到。 “可惜我的阿玥所托非良人。”唐勉說至此,仍不忘狠狠地用眼睛剜我,“好好待他。” “我偏不應你。”我翻了個白眼。 我們倆,注定是仇人。 春風下,唐勉青絲如媚,他果真是個一頂一的美人,只可惜紅顏薄命多惆悵,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唐勉將貼身戴著的桃木珠子摘下放入我的手中,眉眼中凄涼不已:“此地一別,我便只是朝廷的唐勉,珠子請還給那位姑娘,我們……有緣無分。” 我收下珠子,牽起唐玥的手,腳下用力,將小船推離了岸頭。 身邊的人,低聲啜泣著。 看著唐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洛山岸頭的薄霧之中,我始終未告訴他師妹的下落。 手中的桃木珠,圓潤飽滿,兩個情深緣淺的人用體溫包裹著的,我輕輕一笑,將珠子拋于水中。 “啊……姑娘你!”唐玥驚呼一聲,想要伸手去抓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桃木珠沉于深不見底的河水之中。 珠子還了,情也斷了,有什么意思。 我偏要看看,他們之間誰更有拋棄一切去找尋對方的勇氣。 縱然沒有,有個念想不也挺好的。 世界好像更有趣了。 我大笑起來,坐于船頭上,鐵劍在手,良人在側,江湖路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