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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幻春在線閱讀 - 第三章

第三章

    俞珍確實沒有什么不會的。

    完事以后,她正面倒在枕頭上,過了一會兒才側過臉對穿衣服的趙卉青說:“我等下會哭,但不是因為剛剛的事情,你如果覺得奇怪可以先走。”

    趙卉青盯著她瘦削的背脊看了一眼,給她蓋上了被子,把空調的溫度調高。她自己去廁所洗了洗,然后穿上外套去陽臺抽了幾只煙。

    等她回來,俞珍已經先后用淚水和清水洗干凈了臉,穿好了睡衣。

    趙卉青在她旁邊自然地躺下,順手拉過被子:“那我今晚就在這里睡了,打擾了。”

    從此,趙卉青幾乎每天晚上都在這里過夜,像以前隔著固定距離同行一樣,她們心照不宣地養成了這個習慣。

    趙卉青每天會給她留了早餐再去上班,晚上兩人再一起回來。沒有人說過:“你今天來我家。”,只有“給你杯子刷牙。”“我的洗面奶放哪兒?”

    趙卉青以為自己只是懶得說出“我們斷了吧”,她感覺說了之后事情會很麻煩。而感受俞珍發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抱著她睡覺的過程卻異常簡單。

    或是因為陪伴,或是因為藥物,俞珍不再哭泣。天氣預報說,西伯利亞的寒潮又要來了,來勢洶洶的強冷空氣把俞珍的時間凍住了。

    那天早上,趙卉青照例親完她的臉頰,準備上班,俞珍面無表情地睜開眼:“你對我還是沒感覺嗎?”

    “真的,”趙卉青湊近觀察了一下她的黑眼圈,“你幾點醒的?睡前沒有吃藥嗎?我明明記得吃了的啊。”

    俞珍看見她的睫毛,那長而纖弱的睫毛曾撲撥在自己赤裸的肩上。她掙脫趙卉青的手,翻過身背對她:“我什么時候醒關你什么事?”

    “我煩了,我們以后不要見面了。”

    趙卉青劈里啪啦地踩著拖鞋,去廚房把豆漿機里的豆漿倒出來,又回臥室拿上自己的包,一邊補妝一邊說:“怎么不見?我知道你們的班表。”

    “我可以辭職,搬家,換城市生活。”

    “隨便你。”趙卉青置若罔聞地戴上口罩,走出家門。廚房的鍋上還溫著雞蛋羹和豆漿。

    俞珍特地又和別的同事調了班次,只上早班。 趙卉青也默認只要她不主動聯系,就不去她家的原則,一場莫名其妙的冷戰就這樣開始了。

    沒過幾天,鼎翔大廈出現了幾個疑似密接者,辦公群都在轉發各種即將封鎖這片商區的消息,趙卉青看到消息馬上給俞珍打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無應答。”

    趙卉青只好跑到店里去找她,她在準備外賣訂單,還是那樣慢吞吞的。她們應該快6天沒打過照面了,雖然趙卉青有時中午會悄悄地來看一眼,就馬上離開。

    “要隔離了,趕快走。”

    應該是知道了封鎖的消息,店里空蕩蕩的,一個客人都沒有。俞珍把飲料和三明治打包好,裝進外賣袋:“店里今天只有我在,店長沒讓我走,我就不能走。”

    趙卉青尷尬地摸摸鼻子,問她:“藥都按時吃了嗎?”

    俞珍并不看她,趴在柜臺上填表格,像往日問顧客“看下吃點什么”,她問道:“你想過我嗎?”

    “想過,”趙卉青并不順著臺階下,她靠在柜臺上,看著店外急匆匆逃離這里的人群,“想你會不會把我的東西都丟了,我還想麻煩你送回來呢。”

    俞珍把筆甩在柜臺上,冷淡地說:“你該想的是當初為什么答應和神經病zuoai才對。”

    趙卉青一下被刺痛了,她卑劣的欲望像水泡被挑破。

    俞珍說完就自顧自地去后廚了,留下她獨自狼狽地面對一地透明膿液,面對這個質問。

    俞珍用zuoai來逃避解體的痛苦和孤獨,她呢,她要逃避什么呢?她的自相矛盾是在逃避什么呢?

    趙卉青灰溜溜地離開了,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可是她不敢去面對,她也沒有時間去面對。部門同事辭職了,工作量激增,趙卉青暫時取消了教授中文的課程,等她再去店里上課時,已經過去一周了。

    柜臺里的員工見她來了,知道兩人是朋友,便問:“俞珍是出什么事了嗎?她已經三天沒來上班了,也沒請假,微信消息也不回。我們也不知道她的家住哪兒,不知道去哪兒找她。”

    趙卉青頓如五雷轟頂,腦中閃過無數可能。她當即放了學生鴿子,趕到她家,抖著手用她給自己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屋里被濃稠的寂靜和黑暗籠罩,她沖進房間,把似睡非睡的她搖醒:“你怎么回事?你想死嗎?”

    “我想啊。”

    趙卉青想起她當時眼中孤注一擲的銳氣是如何撼動自己,而現在她的眼睛仿佛只是兩個用來看東西的黝黑孔洞。

    “我求你不要這樣……”趙卉青抱住她,被悲傷噎得說不出別的話。她看過鸚鵡自殘的科普,那些毛羽亮滑鮮艷的鳥兒,是如何黯然失色,如何一點一點啄落身上的羽毛,露出嶙峋的骨rou。

    “我喜歡你。”

    “不需要。”

    俞珍現在是一只生銹的罐子,她管理愛意的那部分機制停滯了,趙卉青在隔著一層厚膜的地方,她對她一觸即發的魔力失效了。

    “我現在沒有性欲和力氣,你走吧。”

    “我也不需要。”趙卉青深吸一口氣,她把淚水憋回去,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去端來熱水和牛奶,俞珍靠在枕頭上,輕聲說:“卉青,我覺得我像一顆死樹。”

    趙卉青給她喂了點水:“不是,是土壤太干了,天氣太冷了,讓人暫時不想長葉子。

    “別怕,澆過水就好了。”

    趙卉青停了幾天工作,帶她去復診,守著她吃藥,還把家里窗簾給換成了薄且透光的,美名其曰要讓家里“蓬蓽生輝”。

    俞珍坐在客廳,看著趙卉青穿著夾棉睡衣,帶著高高的馬尾在屋里晃來晃去,覺得時間又停下來了,停止了對自己聲色俱厲的追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