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庫，三個年輕人在比夏面前列隊。

    “空洞坐標少校已經發過來了，我們上去看看。波波拉娜一組”，比夏看著站在最邊上的Reca：“你，跟我一組。”

    “是！”Reca答道。

    比夏接著說：“這次的任務面對一個新類型的空洞，聯盟目前沒有記載。”他停頓了一下，“所以我們上去獲取掃描的數據，一旦發現異常立刻撤退！”

    “明白！”三個人異口同聲。

    兩架太空艦很快升空，剛一離開NS1224稀薄的大氣層，這支小小的隊伍立刻跳躍進入高維空間消失在茫茫宇宙。路法堯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凝視著監控屏幕上兩個一閃而逝的光點。他們這次的數據很重要，關乎揭開這個空洞的秘密。

    希望他們一切順利吧，兩架太空艦已經離開大氣層，路法堯接著坐起身，關閉了監控繼續研究起后來的廢棄數據，希望能挖出些蛛絲馬跡。

    艦內，Reca呼吸加重，正難受地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這種一邊加速一邊跳躍的cao作身體負擔很大，她極少能這樣進行，一般都是先停在某一個區域內再進行跳躍。

    “怎么了？”身旁的比夏穩坐在駕駛室，一邊看著坐標一邊還有閑心問她。

    Reca坐在副駕駛位，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方才那一下全身血液逆流渾內臟被扭絞，她簡直要散架一般。比夏說什么她現在聽不清楚，耳朵嗡嗡響。

    “沒事吧？”比夏修正完坐標，松開安全帶起身來看她。

    Reca緊閉一下雙眼復又睜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太空艦平穩運行，慢慢在高維空間滑動。她大喘幾口氣，知覺慢慢恢復。她忽然感到比夏的手搭上她的頸側感受脈搏，另一手托住她的臉頰看進她瞳孔。

    Reca擺擺手：“不要緊。”她的眼睛顏色很漂亮，澄澈透亮的淺灰色，就像是艦上的航道圖上立體的星空投影一般。比夏看了一瞬后松開手，“嗯，我看也是。不習慣空間跳躍嗎？”

    “不，我受不了加速時跳躍。”Reca很不好意思地說。

    仍舊蹲在地下的比夏點點頭，“知道了。”

    “長官，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就按照你的計劃，什么我都會克服……”Reca著急解釋，她不愿意成為一個累贅。

    比夏忽然笑了，“不要緊張，這次任務不著急。上去看一個空洞而已，又不是要起飛去作戰。”

    “警報就是因為這個嗎？”

    “是，空洞類型不明，而且突然擴大了。”

    Reca正想說什么，通訊頻道忽然插進來波波的聲音：“隊長，預計的到達位置確認。”

    “好。”比夏起身回到駕駛座看起地圖。

    Reca坐在駕駛位子，看著眼前太空艦精密的儀表板，這是她做夢都想愿望成真的畫面。雖然這次的任務只是上去探測一個空洞，但她同樣產生了一種安心的感覺，仿佛自己還沒有被新編作戰部隊踢出去，還是聯盟精英的一員一樣。她暗嘆一口氣，開始一套例行cao作。Reca接過副駕的職責，開始更新坐標確認艦內的平衡系統等等。

    正研究坐標比夏注意到她的動作，忽然扭過頭說：“不用，你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沒必要兩個人都耗在這兒。”

    “不要緊長官，我已經沒事了。”Reca語氣誠懇，她說的倒是實話。拜平時喜歡折磨自己的小習慣所賜，Reca一直覺得身體有某種柔軟的特質。就像金屬的延展性一樣，錘煉得多了，也就不那么難忍受。

    她對戰艦這些東西倒是很熟悉，一手穩穩cao縱著拉桿。她眼睛盯著面板，面對著一片閃爍跳動的數字仍然cao作得有條不紊。比夏看了一瞬，沒再說話。

    即將到達目的地，兩個人都凝神戒備。比夏打開通訊頻道：“全體注意！即將到達——”

    “明白！”波波和拉娜異口同聲。

    比夏手底下拉動cao作桿制動，太空艦猛地一頓，慣性作用兩人猛地往前一竄。比夏倒還牢牢坐在椅子上，Reca整個人卻被甩得往前猛地一撲。剛才制動的瞬間，比夏同時啟動高維空間跳躍，兩人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

    太空艦鬼魅一般從高維通道竄出，穩穩停在一片漆黑的宇宙邊緣。比夏再次扭頭去看Reca，這次她雖然還是臉色刷白，但沒有因為過大的身體壓力昏倒過去。Reca接觸到他的眼神，立刻回以一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沒事。

    波波和拉娜乘坐的那一架太空艦已經越過他們停在了前方，“啟動掃描！”通訊頻道里比夏立刻發布命令，同時飛速空洞就是前方的區域，剛一出高維空間比夏立刻啟動遠程掃描。一束束看不見的電磁波蕩漾開去，以他們為中心向遠處幅散。與此同時，駕駛艙內一片巨大的三維投影緩緩成型。

    這片空洞范圍果然很大，他們兩架太空艦發出的電磁波還不足以完全覆蓋。整個立體投影呈現一個錐體形狀，近處詭異地顯示出復雜的空間結構，遠處則是一片白花花閃動著的噪點，到達那里的電磁波已經衰減得不足以顯示信息了。

    比夏皺眉看著投影，通訊頻道里同樣一片沉默。這里應當是什么都沒有、內部能量反應全無的狀態。然而太空艦內掃描數據警報不斷響起，提示內部劇烈的能量波動。沒有一項數據符合他們以往的認知。

    “靠近點看看嗎？”Reca第一個出聲詢問。

    “編隊，靠近。”比夏打開通訊頻道，肯定了她的判斷。

    兩架太空艦排出戰斗隊形，武器上膛謹慎地靠近。前方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他們艦身散發的兩束光源。詭異的是燈光打在空洞上也一并消失了，仿佛被看不見的東西阻隔一般，光線并不能穿透這片空間。

    Reca和比夏對視一眼，看到他眼里地肯定。作戰部隊的原則：既然大老遠都來了，那就盡量試試深淺。Reca調動手下的電磁炮，瞄準著空洞的邊緣打了一發過去。

    高能粒子流迅速擴散，準備燒毀沿途的目標。但是下一刻所有的物質都消失了！粒子流能量波等等，一切忽然干干凈凈。就算是湮滅反應也會產生能量波動，但是什么都沒有。這片空洞仿佛一個能吞進萬物的怪物，只吃不吐。

    太空艦一陣晃動，空洞波動著似乎又有擴大的趨勢，所有人目瞪口呆。

    “撤！”比夏嘹亮的聲音迅速點醒眾人，兩架太空艦原地掉頭撤退，跳躍著進入高維空間迅速返航。

    實驗室里，路法堯已經接收到比夏傳回的影像記錄。視頻記錄還沒有完全傳輸過來，路法堯傾身在工作臺上，兩手撐著下巴反反復復觀看著一段錄像。

    電磁炮打出去的能量和離子流憑空消失在那片空洞，對比旁邊的實時能量反應，物質消失的剎那數據詭異地沒有波動！方才比夏傳來通訊，他們離開的時候空洞開始有能量波動，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擴大。

    事態緊急，路法堯立刻向系統發送了一份報告。報告成功送出，他想了想，又把信號加大傳輸功率，以自己所在的NS1224為中心向更深處的幾個研究員的方向擴散出去。眼下他的技術還不成熟，信號不一定能被遠處的同事們接收到。他只能以極高的能耗為代價，盡量挽救。有朝一日一定得開發出更有效的遠程通訊手段，哎……路法堯一聲長嘆，也不知道埃文斯那個家伙研究做得怎么樣了。

    剛進入高維空間，比夏他們乘坐的太空艦忽然抖動起來。艦身抖動在任何時候出現都不是一件好事，Reca和比夏迅速撲在儀表板上檢查。

    比夏：“空洞能量波動！”

    “粒子流！”Reca這邊也發現了原因。艦身又是猛地一晃！速度也慢了下來。

    比夏迅速切了手動控制，Reca開始嘗試聯絡波波和拉娜。信號頻道一片嘈雜，連接不穩定最終斷掉了。Reca報告：“與護衛艦失去聯絡！”

    比夏聽了不為所動。探測的時候他們當先鋒，波波和拉娜在后面。原地掉頭后波波他們就成了前面的一架。雖然他們之間失去了聯絡，但空洞傳來的能量一樣會衰減，即便有一部分進入了高維通道只要他們一直遠離影響就會越來越小。

    太空艦繼續加速，艦身外殼開始傳來刺耳的聲音，金屬板之間相互摩擦。駕駛艙內響起一片警報聲，高能反應仿佛使這臺機器也產生了害怕的心理。比夏面無表情，專心cao縱這架巨大的太空艦。

    “過載！”副駕的Reca高聲提醒。追在身后的空洞能量波仿佛有智慧一般，比夏剛剛加速就更加猛烈地撲上來。

    一波波能量猛烈沖擊著艦尾，燃料很快就達到高溫。這樣下去很容易爆炸！可是兩個人都知道現在不能停下，一旦被能量波追上這架太空艦動力系統就會被破壞，徹底變成一塊漂浮在太空中的破銅爛鐵。

    Reca：“前方小行星帶！”

    比夏瞬間領會她的意思，立刻提前從高維空間跳躍。太空艦沖出高維通道立刻原地一個急轉彎藏在最近的小行星后。他們身后大部分的能量波被留在了通道，跳躍時帶出來那一小部分撞上那顆小行星四散開去。

    安全了。比夏松了口氣，轉頭去看一直在副駕領航的Reca。方才的空間跳躍他沒有剎車，眼下Reca的臉又是一片蒼白。引擎熄火，駕駛艙啟動自檢。到處是一片警報聲，比夏起身去受損嚴重的后部檢修。Reca對身體壓力習慣得很快，立刻跟在他身后。

    還沒跑到后艙門，Reca忽然有種預感，撲上去將比夏壓倒就地一滾！兩人翻滾到走廊的角落，地面劇烈地抖動！與此同時，艙門外猛地冒起一陣火光，巨大的爆炸聲傳來。燃料倉爆炸了，一個爆炸又引燃另一個，甚至將熄火的太空艦都推得向前沖了一下。

    地上的兩個人心里同時一沉，比夏迅速起身沖回駕駛艙。警報聲變得更加密凄厲，程序自動脫離了爆炸的那幾節艦身。窗外能看到焦黑的幾節艦體脫離，Reca也從地上爬起，她轉頭去嘗試恢復通訊。

    萬幸，是沖出高維通道后才爆炸，要不然他們兩個今天死無葬身之地。高維通道只有狹窄的一點空間，爆炸會被局限在他們太空艦內部。他們的情況不容樂觀，Reca向比夏搖搖頭道：“通訊暫時無法恢復，被剛才的爆炸波及了線路。”

    比夏臉色有一絲陰沉，聲音卻仍舊波瀾不驚的。“報告損毀情況。”

    Reca看著眼前面板上醒目的標紅色數值快言快語：“燃料損失約80％，動力系統失效、通訊損壞程度未知。生命維持、定位功能正常。”三兩句交代清楚。

    比夏當機立斷：“放棄太空艦，發射所有導彈清空前路。定位NS1224，如果有剩余燃料，把燃料轉移到逃生艙，我們從小行星帶穿過去。”這里離NS1224不遠，只要穿過小行星帶基本就到了。

    Reca已經完成了坐標定位，隨即啟動全部的炮口。一發發炮彈向前打出，眼前的隕石都被炸成齏粉，清理出一片可以通行的區域。太空艦在她的cao控下穩穩當當穿行而過，不時向左右翻飛顛倒著避開流竄的碎石。比夏心里暗贊，真是好技術！

    其實Reca自己心里也有感覺，自從上次路法堯給她輸入知識之后，她做這些事不知為何也更加快了許多。她看著舷窗外方才能量波和爆炸激起的碎石和塵埃的亂流，略有些擔心。

    “長官，外面……”

    比夏收到坐標調試著程序，仿佛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頭也沒回地打斷她道：“沒事，先讓太空艦往前滑行，我們在逃生艙等著。太空艦動力系統失效不久會偏離軌道，那時我們發射逃生艙。全部發射，我們坐中間的那一個，被隕石擊中的概率會小很多。”

    “明白。”Reca立刻傳輸數據，起身去后艙轉移燃料。

    “小心。”比夏提醒了一句。

    太空艦仍在向前滑行，很快兩人完成了各自的工作在逃生艙匯合。太空艦行駛到某一個位置后自動發射出所有的逃生艙，比夏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投去贊許的目光。這個女孩干活令人放心，任何事情一點就透。剛才Reca第一個結束工作，她這邊已經設定好所有逃生艙的軌道，現在仍在實時調整。

    比夏起身來到她身旁道：“我來幫你。”

    “不用，長官，我可以勝任。”

    逃生艙內部非常狹小，兩個人之間只有轉身的余地，不像以往在太空艦里那樣能自由活動。比夏來到副駕坐下，在顯示屏上觀察起外面。

    他們外周圍了一圈空的逃生艙，所有逃生艙都在向外發射求救信號。不過逃生艙能源系統比不太空艦，這些信號非常微弱，也不知道能不能被NS1224或是波波他們接收到。外面一片漆黑當中有無數大大小小的隕石塊，這些東西在雷達上無所循行。爆炸造成的亂流沖擊著小行星帶，無數的隕石不斷撞擊著外層的逃生艙。

    看到這情況比夏開啟了防護能量罩，即使這樣耗能快也在所不惜。能量防護就是圍繞的一圈高能氣體，不斷燃燒著從逃生艙之間的縫隙里撞過來的小行星。穿過這片小行星帶NS1224就快到了，必須要保住他們乘坐的逃生艙。

    這危險的航程眼下已經過半，他們四周圍繞的逃生艙也給撞了個七七八八。不時有一個失去控制，被隕石撞得歪歪扭扭飛向外圍。

    Reca越來越開始擔心，“路少校那邊能接到我們發出的求救信號嗎？”

    “聽天由命吧。能做的都做了，我們堅持到最后一刻。”比夏語氣篤定，仍然坐在實時地圖前。這片小行星帶由于沒有研究價值因此缺少數據，一般情況下他們是環繞在星系外圍的彗星，以緩慢的自轉公轉運行，幾百年經過一次原地。間或有幾顆質量體積大的，會劃著巨大的橢圓形軌道從NS1224的夜空掠過。

    他們剛才又是跳躍又是爆炸的，擾亂了他們原有的運動軌跡。小行星之間碰撞吸引，他們則穿行其中。前方的逃生艙被撞毀了后面的就立刻補上，前仆后繼趕往監測站。

    比夏面沉如水，不斷估算著剩余的燃料和目前的距離。Reca好像有些泄氣了，起身縮在旁邊的角落里垂下頭環抱住膝蓋。比夏只當她累了，并沒太在意。

    也不知道波波拉娜他們怎么樣了，比夏暗自思忖，希望他們返程一切順利。

    小行星帶還剩下最后四分之一，他們只剩下最后一只逃生艙。比夏遙控著它擋在最前面，兩只逃生艙加足馬力準備硬闖出去！一連串的火花飛濺，前頭那只逃生艙很快就報廢，打著旋兒往下放墜落。

    角落里一直在休息的Reca這時醒了過來，伸手攔住了正準備坐駕駛座的比夏。她人還靠坐在地上，手臂伸出去揮了一下。她擋住了比夏剛邁出的一雙長腿，比夏疑惑地低頭看過來。

    “長官我來。”Reca提口氣起身，一閃身就溜回了駕駛位子上。

    比夏不好再坐，條件反射剛想吼她叫她起來，一轉眼忽然想起那幾次玩鬧性質的交手經歷。比夏硬是剎住沖口而出的厲害言辭，沉聲問道：“能行嗎？”他還是不放心。

    “沒事的，我有經驗。訓練初期我經歷的多了，趕不上兄弟們沒有降落在預定地點，我落在哪里都有。”Reca說著，手底下已經牢牢握住cao縱桿開始動作。

    最后的一只逃生艙在她的控制下靈敏地左沖右突，就在比夏以為會撞上的下一刻避開。她似乎是個玩命的賭徒性子，駕駛技術一流而且似乎對危險有種特殊的直覺。身處碎石亂流的危險地帶比夏沒有作聲，他沒有信心能做得比Reca好。比夏坐了副駕，認真校準定位。小行星帶里各處的引力紛紛擾擾，對定位系統干擾太大。

    Reca不斷向腦中的芯片加壓，一陣一陣的刺痛之下臉色愈發蒼白。她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晰，Reca感受著手底下的cao縱桿，克制有度輕輕地一推一拉，偶爾向旁劃幾個圈。

    漆黑的夜空里，一只桶狀的逃生艙輕巧地忽上忽下左右翻飛著穿過一片碎石和亂流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