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當晚林行知做了一個夢：在一艘地板呼呼漏水，隔倉板破碎不堪的幽靈船里，海藻植物網成遮擋月光的紗簾，空氣充滿濕漉漉的咸味，林行知看不到海卻能聽見波濤聲。

    海浪打了船體一個趔趄，林行知差點摔倒，也可能、可能不是船在晃，是海浪撞歪了月亮以至于月影搖動……無論如何，它自黑暗中現身了。

    它比正常男性要高，因為它有一條長長的泛著金屬光澤的魚尾。魚尾鱗片舒展，隨著光線的變化，銀藍色、深藍色、藍紫色、藍綠色交相輝映，時而如玻璃、霜霧般意境朦朧；時而似工業制品下冷硬的合金，流轉出帶sheen墨水般耀眼的華彩。

    林行知被眼前的景象所懾，勉強穩住身體，顫抖著問：“你……你是……”

    它略略偏過頭，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它的眼皮在下面，眨眼從下往上）。

    “■■■■■■”

    這大大出乎了林行知的意料，卻又使他無比放松。他抓過一把腐爛的椅子，小心地坐到上面，盡量不讓爛木頭碎成渣渣。

    “是真名嗎？”

    “■■■■（他們都這么叫。）”它伸展著自己的尾巴，它的尾巴有兩米長。“■■■■■■■■（你叫什么？）”

    我叫林行知，園長說希望我行事知進退。話到嘴邊林行知卻突然停住了，心想：這該不會是什么詭異的契約儀式吧？于是他順嘴胡謅了個名字。

    它好像發現了，又好像沒發現，可能只是出于禮節隨便問問名字什么的對它意義不大。

    “■■■■（你來找我？）”它動了動指尖，它的手指較之人類更為修長，骨節極其分明，指尖連有半透明的青色薄膜，像青蛙的蹼。

    “我……我沒有找你……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到這兒的。”

    “■■（是嗎。）”它的目光變得柔軟且失落，“■■■■■■（很久沒有人找過我了。）”

    不知道為什么，林行知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不要落單。）”它毫無預兆地說。

    12、

    第二天，城堡的WIFI壞了，沒了WIFI大家都很不開心。

    粉毛少年軟塌塌地癱在桌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果他是只兔子的話，現在耳朵一定是耷拉下來的。“四點鐘時還好好的，突然就不能用了。”

    護士小姐好奇道：“你是四點鐘還沒睡還是四點鐘就醒了。”

    “我睡不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墻外來回動。一蹭一蹭的。好可怕的。”

    “是老鼠嗎？野外有很多老鼠。而且城堡里有食物，很容易把它們引來。”

    燈光師湊過來說：“是蝙蝠吧。昨晚我窗前掛了只蝙蝠，有我小腿那么長，嚇我一跳。”

    “啊！”護士小姐想起來了，“最近的蝙蝠確實特別多，可能是天冷了，前陣子還咬死了一只鹿。”

    一直沉默的羅德里安突然插話問：“是什么時候的事？在哪兒？”

    “大約是……一個月前？”護士小姐回憶道：“柯林特先生讓外面運了頭大活鹿來，想給公爵調理身體，結果隔天早上鹿就死了。”護士小姐搖搖頭：“鹿脖子有兩個洞，傷口發白，底下一點殘血都沒有。頭天晚上附近的蝙蝠很吵，烏壓壓的能有二三十只。那天之后公爵的人病就突然嚴重了……”

    病人情緒都很敏感，一片落葉都可能斷絕生的渴望，柯林特先生似乎好心辦了壞事。但林行知總覺得哪里不對。蝙蝠……蝙蝠……

    林行知一擂掌心：能把一只成年鹿吸死這蝙蝠得有多大個兒啊。

    羅德里安又問：　“鹿的尸體呢？吃了嗎？”

    “被蝙蝠咬過的哪里敢吃啊。柯林特先生讓找個地方燒了。”

    之前那位斯文的家庭醫生走過來坐到他們身邊說：　“我敢肯定那聲音不是蝙蝠。”

    “那會是什么呢？”粉毛少年萌萌地歪著頭不解地問。

    “是女孩子的腳步聲，從四樓到一樓，嘀嗒嘀嗒，像在跳一支至死方休的舞。”

    粉毛少年渾身惡寒，連忙竄進助理的懷里發抖著蜷成一團，“你你你是是是說城堡里有有有女女女鬼？哇啊啊啊啊——太恐怖了——”

    眾人沒想到粉毛少年的反應這么大，都被震得一激靈。

    女仆小姐端來香軟的芝士面包，提醒道：“山里就是這樣的。有很多動物。一般不會主動害人，不管它就行了。希萊文少爺不喜歡聽到鬼鬼怪怪的話，請各位慎言。”

    13、

    比起昨晚城堡的早餐要簡單一點，有金槍魚三明治、火腿三明治、甜味小面包、奶酪洋蔥卷，蔬菜湯和面條。林行知沒想到的是能在這里看到一屜蟹黃餡的包子，里面用的不是蟹黃粉蟹黃醬，而是真真正正的蟹黃。林行知在心底為慷慨的柯林特先生大大地點了個贊。

    除了一直不露面的希萊文外，柯林特先生和大餅臉也沒來吃早餐。餐桌氛圍和諧，其實大家都不想見到大餅臉——她說話實在是太討厭了！

    高顴骨女士放下面包，拉長了臉去找自己不爭氣的女兒。幾分鐘后走廊出現了機關槍一樣連綿不絕的敲門聲。

    “婷婷開門啊婷婷！婷婷！”

    餐廳的女仆趕緊跑過去阻止高顴骨女士的行為，在她們眼中即使是城堡里的一塊磚，都比人珍貴。

    她們找來了鑰匙，開門后，走廊里的聲音更加慌亂，她小步快走到餐廳，質問眾人：“你們有誰見到我女兒了嗎？”

    不愧是母女說話味兒是一樣的沖啊。

    家庭醫生率先起身，問道：“夫人發生什么事了？”

    “婷婷不見了。我的女兒不在房里……”

    “會不會是在哪一層瀏覽？”

    高顴骨女士的聲音陡然一尖：“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說婷婷是小偷嗎！我是公爵家正經的客人而你不過是個家庭醫生，你怎么敢！”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絕無這個意思。我為我冒失的言語道歉。”

    “你就是這個意思吧！覺得我們是占便宜的！公爵早年落魄的時候要不是有我們家接濟怎么能——”

    “夫人！”護士小姐趕緊站起來為醫生解圍。“夫人您冷靜一下。現在重要的是找到您的女兒。”

    大餅臉的電話無人接聽，城堡中也無人承認見過她的女兒，仆人們查找了監控，監控壞了，他們大致地找了一下主活動區，結果一無所獲。

    “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大個城堡只有這么幾個監控！城堡的安保只是做做擺設嗎！”高顴骨女士越來越焦躁，她不停地走來走去，想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里，“為什么只找這幾個地方！你們就這么敷衍我？！”

    男仆回答得不卑不亢。“城堡中有上千個房間。我們人手有限。”

    “她會不會是進了什么暗道密室？”粉毛少年歪著頭說：“城堡里有密室電影里都這么演。”

    “我不知道城堡中有密室。”

    家庭醫生說：“這種事情一般只有家主知道。”

    高顴骨女士好像抓住了什么稻草：“柯林特先生和希萊文呢？你快去問他們啊！”

    男仆說：“柯林特先生和希萊文少爺現下有更重要的事，請恕不能奉陪。”

    “有什么能比人更重要的！我的女兒在城堡里丟了……我要報警！讓警察來搜！閃開！”

    高顴骨女士推搡著男仆，對方偉岸的身軀紋絲不動，高顴骨女士這才意識到對方冰冷的眼神。她堪堪松開手，坐到椅子上低低地哭了起來。

    羅德里安冷漠地看著她。

    14、

    林行知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著急。她女兒是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就算昨晚吃完飯就丟了，到現在不過才12小時，連報警的基準線都不到，哭個屁啊！

    直到午餐時間大餅臉都沒有出現，在請示過柯林特先生后男仆在城堡能組織人手，準備尋找大餅臉。

    劇組眾人受了柯林特先生恩惠，而且來接他們的車預計下午兩點才到達，也便也自愿加入到搜尋的隊伍中。

    城堡分為四層，除了城堡主體還有馬廄和圓塔等附屬建筑。劃分搜查區域時，林行知才真正意識到傭人數量和城堡體積是多么不搭。可能是某種意義上的節能環保吧，林行知想。

    分組時男仆剔除掉了女護士、高顴骨女士和粉毛少年。留下兩位女性還可以理解成紳士風度，粉毛少年勉強算zuoai幼吧。雖然系統資料里顯示這個叫阮小泉的少年已經十七歲了。

    林行知和羅德里安分到了一組，他們負責三樓西邊，書房周邊的位置。出發前，系統蹦出血紅血紅的任務提示：進入書房后盡快甩掉他去地下室，他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