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婉和父親蘇東萊昨天的初次見面鬧得不歡而散，她失望，她怨恨，卻也不意外，畢竟他大家少爺，有妻有子，怎么會看得上她這個外頭歌伎生養的大字不識的臭丫頭呢？

    但是，她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吃人社會的等級和捧高踩低。

    往往最樂于痛踩弱小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老爺們，而是同樣底層弱小的白丁布衣們。

    這不，蘇婉婉照顧犯病的祖父蘇伯溪睡下，準備去廚房看看給祖父熬的藥在爐上沒有，祖父醒來時要喝的。

    她才走到廚房外頭，她就聽到里面廚娘和幾個男傭們滿嘴鄙夷輕視地談論著她。

    大概他們以為這不是飯店，沒有想到會有人來，畢竟她也是臨時起意過來看看的。所以廚房里面的人說起她來，繪聲繪色，口無遮攔。

    “要我說，龍生龍，鳳生鳳。少奶奶洋行大小姐出身，瞧瞧咱們孫少爺，嘖嘖，那個一表人才，我就再沒見過比他還俊還貴氣的小少爺。”

    “可不是嗎？瞧那外頭找回來的，爛泥扶不上墻。麻雀放到鳳凰窩里，它還是麻雀。你們都不知道，這只麻雀啊還真把自己當咱們家孫小姐了，嘖嘖，少爺都不認她，要不是老爺，她還不一定有咱們吃的好呢？還敢給咱們臉色看！見到人，從來都沒個笑臉的！到底不是正經出身，都是孫小姐，看看親家表小姐，再看看她，哎吆喂，真是沒眼瞧。”

    “就是，她這個出身，就是老爺認她，也比不了表小姐。她娘要是還在，就是進了蘇家的門，也就是個妾，生的女兒也是要給人做妾的。”

    “大清朝都不在了。不能吧，她都已經進了蘇家了，老爺也認了她，她還能沒有個好親事？”

    “呸！她想的倒美！老爺倒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呢，也肯別人要她啊！誰會要她這個歌伎生的、外頭癟三堆里長大的！想要和表小姐那樣嫁給我們孫少爺，怕是不可能。”

    “說到表小姐，她和咱們孫少爺的婚事是鐵定的吧？”

    “那當然！家里明面做主的是老爺。可是老爺年紀越來越大，再說子女的親事從來都是爹娘說了算，少夫人對表小姐可滿意了，我就看到好幾次她拉著表小姐的手，直說要她當自己兒媳婦。”

    “表小姐是少夫人的姨侄女，這親事要是成了，可是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不假，只怕到時候咱家麻雀小姐日子更難過。”

    “這話是怎么說的？”

    “你想啊，麻雀小姐是少爺在外頭和別的女人生的，少夫人能喜歡她嗎？你們沒看到，她都進蘇家這么多天了，身邊統共就一個春桃伺候著，春桃是什么人？少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可不是和少夫人一條心？老爺越來越老，少爺又不喜歡她，孫少爺再娶了少夫人的姨侄女，蘇家現在的女主人、未來的女主人，都是和麻雀不一條心的，她的日子可不艱難？”

    “看來，也就老爺能護著她一時。”

    “老爺再護著她也沒有用。她改不了麻雀的出身。難不成她還想憑著老爺的喜歡越上枝頭變鳳凰？做蘇家的主子？”

    “哈哈！想要壓過少夫人，除非老爺再娶一個。讓這個新祖母仗著長輩身份壓少夫人一頭，幫麻雀說話。”

    “這么多年了，我看老爺怕是沒有再娶的可能。”

    “所以說啊，蘇家的女主子可不就是少夫人一個？少夫人也真是命好，公公脾氣好，又沒有婆婆磋磨，丈夫雖然搞了個私生女，但是司令那是多大的官啊？愣是連個通房都沒有，放眼看去，哪個家里有余糧的不娶上幾房姨太太？”

    ……

    廚房里的傭人們還說了什么，蘇婉婉不知道，因為她悄悄離開了廚房，她聽不下去，也無心關心熬藥的事，傭人們的話雖刻薄難聽，對她充滿了惡毒和鄙夷，但是他們的話卻點醒了她一直忽略的現實問題。

    諾大個蘇家，只有祖父一人對她抱有善意，哥哥蘇敏行算是中立，就算也是如祖父對她，還是少年讀書郎的他又能為她做什么呢？

    能為她做什么的祖父，就如傭人們說的那樣，祖父年紀會越來越大，說不定，哪天他還會再娶個祖母回來。

    這個祖母是敵是友呢？

    如果不娶，蘇家的未來在她的父親和嫡母手上，她的未來會是怎樣呢？

    看昨天情形，蘇東萊對祖父頗為不敬，祖父能壓得住他嗎？

    祖父對她的憐愛會長久嗎？

    如果哪天，他也放棄她了，是不是她會再次一無所有？

    他們憑什么這樣玩弄自己的人生呢？

    傭人們說，能壓得住少夫人的唯有祖父的妻子，她的祖母。

    他們口口聲聲嫡氏，嫡氏，她的父親也是因為她的出身看她不起，明明她什么都沒做，她如斯無辜。

    她改不了自己的出身，還改不了自己的未來嗎？

    他們不是最講究規矩、出身嗎？

    她就要親手打破它！

    傭人們說的對，她是癟三堆里長大的，除了殺人，什么事她沒做過？

    她本無心蘇家富貴，但是他們不該這樣自己做錯了事還怪到無辜的她身上，不該一面瞧自己不起，又把自己抓在手里，打算cao縱自己的人生。

    她不會去給別人當小老婆的！

    她在街頭見多了看著光鮮實則凄涼的小妾下場！何況她娘親被人鄙視，什么也沒做的她也要被人鄙視，難道她還要再生出接著被人鄙視的兒女嗎？！

    既然她做不了別人家的正房夫人，那么她何必舍近求遠，蘇家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蘇家男人個個人中龍鳳，她嫁哪個不好？她嫁哪個都是蘇家的正房夫人！至于蘇東萊的老婆，等她把眼高于頂的蘇東萊搶過來，她要讓她丈夫、兒子都沒有！

    安排一個春桃給她，打著伺候她的名義，實際一件正經事都沒有幫她做過，只是個她的眼睛耳朵，負責監視她而已！這算什么手段？她會讓她見識真正的手段！

    不要和她說倫常道德！她倒是想做個乖巧懂事的蘇家孫小姐，他們給她這個機會和可能嗎？

    祖父從昨天病到現在，除了她和哥哥，又有誰去看過他？

    是她大意了！以為有祖父在，萬事皆安。

    她不僅要保住祖父，她還要嫁給他！還有蘇東萊，他不想做她的父親，那就做她的男人、她的狗吧！蘇敏行，你無辜，但是誰讓你是那個人的兒子呢！只能也把你睡了！

    大家一起沉淪吧！蘇家，是她的！她，就是蘇家唯一的女主人！唯一的主人！她生的孩子將是蘇家唯一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