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哥？”旁邊的舍友叫了他一聲，“別發呆了，演講都要開始了。”

    唐向陽回過神來，不知道怎么突然意識就發散了出去：“知道了知道了，這不還沒開始嗎……小江你別急啊。”

    “這可是我的偶像大駕光臨，我能不急嗎。”江浪嚴肅著表情，對著唐向陽指指點點，“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搶到前幾排的位置了，哪能就坐在邊上。”

    唐向陽汗顏，心想這是你偶像又不是我偶像，陪你來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好吧。

    “啊來了來了，你快看！！”江浪激動起來指著臺上的人，“是諸學長！”

    離得有點遠，說實話唐向陽根本看不清，也就能看出個人形罷了。

    諸清，二十二歲，五年前被A大錄取，于A大數學系就學一年后，前往美國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大學進修，前不久博士畢業歷任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博士后，在紐約州立大學任助理教授。

    這些是唐向陽知道的訊息，光是這些省略了一大堆頭銜和學術研究成果的介紹都能讓人明白這個名為“諸清”的人究竟是個怎樣的天才人物。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樣的天才也曾經跟他就讀過同一所高中。

    周圍人們啪啪啪地拍手，主事人拿起演講稿為演講開場。

    “你知道他有多厲害嗎？”江浪把頭湊過來悄悄說道。

    唐向陽是物理系的，跟數學還算有聯系，于是側耳恭聽：“您說，小陽子聽著呢。”

    “他研究了okes方程和Boussinesq方程及廣義MHD方程等相關方程的局部性質，并建立了一些局部型的正則性……”

    江浪還沒說完，唐向陽就打斷了他：“等等，你這說的是什么，能說人話嗎？”

    “這哪里不是人話了，是你自己知識淺薄，你知道什么是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嗎？”

    唐向陽好歹也算是半個物理研究者，再怎么也聽說過，至于為什么是半個，因為他根本沒準備在物理方面深入研究下去，早就放棄認真學習了。

    于是他鄙視地看了江浪一眼：“這我當然知道，只是你英文說的太爛了。”

    江浪還愣了一下，然后氣得臉都憋紅了：“那這不是裝逼的時候嗎！能不能給點面子！！”

    臺上的諸清接過了主持人的話筒，他是這場演講的主角。

    唐向陽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清冷冷的，像炎熱的酷暑吹過耳邊的涼風，像寧靜湖面的水波……像掛在夜空中孤獨又明亮的月亮，高高在上，連觸碰都是妄想。

    唐向陽腦海中閃過很多事，但最后還是定格在了現在，這一刻。

    諸清在臺上閃閃發光，他的才華讓他成為了璀璨耀眼的寶石；而唐向陽坐在幾百人中間，占著邊緣的位置，昂著頭看臺上的人，已是泯然眾人。

    唐向陽莫名清晰地意識到，他與諸清早就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一個是出類拔萃天之驕子，一個是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差距太大了，大到讓他去追逐的力氣都沒有了。

    唐向陽撐著頭聽了一會兒，腦子里面亂哄哄的根本聽不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氧，最后對江浪說道：“我出去透透氣。”

    說完也沒管他的反應，徑直往外走。

    一推開門，帶著涼意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意識清醒了點。“啪嗒”一聲，門在身后關閉，將室內與室外隔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唐向陽走了幾步到偏僻一點的樹林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還沒拆封過的煙，叼了一根在嘴上，再用打火機點燃，輕飄飄的煙霧散在空氣里面很快就沒了影子。

    他雖然吸煙卻沒煙癮，通常只有覺得煩心的時候才會偶爾抽一根。

    大禮堂在整個校園的角落，離三號門挺近，車輛進進出出挺繁忙的，但平時沒什么學生會路過，因此乍一眼看過去這一片空蕩蕩。

    唐向陽抽完了一根沒忍住，又拿出一根抽，他在回憶自己的高中生活，諸清還沒被大學錄取的那幾年。

    他跟諸清實際上沒什么交集，甚至說整個高中都沒人跟他有交集。那為什么唐向陽還會這么在意他，即使這么多年都沒有忘記他呢。

    因為唐向陽暗戀諸清，暗戀了整整八年。

    從入學的第一天，第一次見到諸清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唐向陽把抽完的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嘆了口氣，低頭嗅著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有殘留的煙味。

    突然他聽到身后似乎有腳步的聲音。

    也有人出來吹風？唐向陽一開始這么想的，剛準備轉頭離開，身后卻緊緊貼上來了一個人。

    什么？唐向陽愣了一下，身后的人緊緊抱住他，圈住他的腰，讓他沒辦法看到這個人的臉。

    “同學？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人沒有回答，但唐向陽卻感受到了有一個冷硬的銳物頂到了他的腰上。

    那是刀？！

    唐向陽睜大了眼睛，時間在這一刻好似慢了下來。

    直到血rou被劃開，衣服上染上了一片猩紅的顏色。

    石磚的地面流淌著自己溫熱的血液，自己因失血而逐漸變得跟地面一樣冰冷。

    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掙扎著抓住那個男人的褲腿，如何死死地扯著他不讓他離開，如何努力地睜開眼睛要看清他的面龐。

    雖然最后即沒有成功留住他，但卻成功看到了他的臉。

    視線模糊中目視著殺害自己的兇手緩步離開。

    唐向陽睜開眼睛，豆大的汗滴從頭落下，他從自己床上爬起來，他喘著氣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疲憊占據了他整個大腦。

    又做夢了。

    距離發現自己回到十五歲，已經兩天了，但他始終沒能適應自己變年輕了的身體，每天晚上被人殺害的夢魘也不斷糾纏著他。

    唐向陽下床去倒了杯水，心里琢磨著殺人犯的臉他看到了，但對方帶著口罩，只露出了眼睛，說實話他很懷疑如果再碰到他的話能不能光靠眼睛認出來是誰。

    唉，連殺了自己的人都認不出來，自己還真是……

    “怎么了？起得這么早？”唐良打了個哈欠靠在墻邊，手伸進衣服里面胡亂撓癢，睡眼惺忪地問道。

    唐向陽看不慣唐良這副不著調的樣子，眉毛一豎：“快把衣服穿好再出來！”

    也許是他看待自己老爹時候不自覺地蒙上了一層濾鏡，覺得他邋遢又懶散，實際上唐良身高腿長，一張英俊的臉根本看不出來已經三十多歲了。

    唐良嘟著嘴咕噥了幾句，唐向陽只聽到幾句依稀的“居然對爸爸這么沒禮貌”、“翅膀硬了”之類的，說完害怕唐向陽聽到趕緊進了自己房間。

    唐向陽現在明明還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樣，卻老氣橫生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圍上圍裙開始給他們爺倆做早飯。

    家里一共就兩個人，一個是忙著上學的高中生，一個人生活技能為零的男人，唐向陽也不是很會做飯，只煎了兩個蛋，把切碎的蔬菜和昨天的剩飯放在鍋里倒了兩碗水煮成泡飯就完事了。

    正準備把早飯端出去的時候，就聽到不正經的口哨聲：“嘖嘖，人妻屬性，還蠻不錯的哦。”

    哪有爸爸會給自己兒子按什么人妻屬性啊！

    唐向陽拉開椅子坐下來，一邊吃著一邊問：“你找到工作了嗎？”

    唐良被噎了一下，心虛地回道：“呃……這個，工作嘛……”

    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但是唐向陽有點想不起來以前自己是什么反應了，大概是跟唐良大吵了一架吧？只記得那時沒多久唐良還真的找到了份正經工作。

    不過現在他的心態變了，也不會覺得一個成年男性找不到工作是什么丟臉的事，二十二歲的他一個好端端的名校大學生，不也面臨著畢業即失業的困境嗎？

    唐良實在不想出去工作的話，唐向陽想，再不濟他就出去找兼職，總不會有走投無路那天的。

    見唐向陽聽完沒反應，唐良心里倒是有點忐忑不安起來了，他以為按自己兒子這個性格，會立馬炸毛的，于是小心翼翼問道：“小陽？你，沒什么意見？”

    唐向陽端著碗，沿著碗邊把剩下那點粥喝完，擦了把嘴：“我沒意見啊。啊我要去上學了，碗你就放在水池里面，我晚上回來洗。”然后頓了頓，“你要洗的話，也可以。但如果我回家看到碗壞了……”

    唐良趕緊回答：“誒，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亂動行吧。你去上學吧，快，恭送唐太子！”

    家里餐具這么少，完全是被唐良給摔的。他像是天生就跟家務有仇，不管是做飯、洗衣服還是打掃衛生沒一個能做好的，但他就是特別喜歡靠做家務來彰顯自己很有能力。

    唐向陽黑線了一下，覺得自家老爹腦子果然有問題，然后背起旁邊的書包就走了。

    唐良看著唐向陽離開的背影，覺得這幾天他總有哪里不太對勁。比如說，嗆他的次數少了很多，性格也沉穩了不少，也不再總是提及……那個人了。

    唐良吃了一口煎蛋，疑惑地思考，他這是吃了什么之后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