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子有時候很亂，有時候又一片虛無。

    一切都不再存在了，好像消失才是常態(tài)。

    我第一次在房間外面這么想念哥哥。

    我想要趕快回去，也需要趕快回去。

    ——事情突然變化了，從觸碰到玻璃質(zhì)地那里就開始不對，我在這時候意識到了。

    “陳琪？你怎么了？”

    “誒，陳琪，還沒下課呢。”

    我沖出了教室，不顧一切地翻過學(xué)校的圍欄——對我來說竟然輕而易舉。

    “陳琪...陳琪...”

    我聽見哥哥的聲音了。

    哥哥來了嗎？來看我了嗎？他也想我...對嗎？

    “陳琪...別再自欺欺人了。”

    什、什么啊？

    “你都想起來了，不是嗎...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哥哥好像在我身體里面一樣...

    或者說...其實...

    “我們就是一個人。”哥哥替我說出了這句話。

    “什么小時候的事情？...我只記得哥哥你啊...我們....”我語無倫次起來，四周環(huán)顧著，“哥哥你別鬧了...你在哪啊？快點出來吧...”

    “...陳琪！你還沒有躲夠嗎！人格分裂！你的病！我只是...你的一個副人格而已！”哥哥聲嘶力竭地喊著。

    “什么....什么啊....哥哥你別鬧了...”我抱著頭蹲下，大腦好像不受控制地充斥著哥哥的聲音。

    “雙性人，你從小就受排擠，我?guī)湍愠惺芰四切憧匆娢业男》块g其實...”

    “別說了！”我打斷他，“別說了...哥，...求你別說了...求你...”

    “你愛的不是我，陳琪，”哥哥換了話頭，“你愛的是自己。”

    “我不是....我愛的是哥哥....”我的淚委屈地流下來，“我愛的是哥哥....”

    “不是的，一直是你自己。”

    我沒有在念給自己聽，我確信這一點，“我愛著哥哥，真的，一直。”

    “...你隨便吧。”

    “那哥哥呢...哥哥不愛我嗎？”我追問他。

    “...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你都想起來了，”哥哥說，“我就該離開...”

    “不行！...不行...”我皺著眉央求，又苦于現(xiàn)在這樣看不到哥哥的交流，“你不能走，我什么都沒想起來啊...我只記得從小就看見你...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你告訴我我們兩個只能一個人出去...我那時候也覺得理所當然...我一直聽哥哥的話...哥哥你別走...我...”

    我想到了消失。

    我突然想起，那些在電影里面對必須要死一個的情侶，無論誰死，雙方都見不到面了，那為什么還要把這個機會給對方呢...活下去的機會...

    現(xiàn)在也不明白，非常非常舍不得，想要每一刻都見到哥哥...

    既然這個愿望一定不能實現(xiàn)，其實一起死掉才應(yīng)該最快活啊...或者留著命給自己...

    但是...

    “我聽說過，即使是主人格，也可能被副人格取代吧？”我吸了吸鼻子，對著黑屏的手機露出一個微笑，“哥哥能看到我嗎？...要是我們一直有這個病就好了，不過既然一定要走一個的話，還是哥哥來繼續(xù)吧...我真的不太擅長呢....還有啊，...我愛哥哥...一直都愛哥哥...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

    “別！...”

    啊...我真的不明白啊，那些傻子，干什么為了愛情舍棄生命呢？我真的不明白...

    到現(xiàn)在還是不明白...

    “陳琪！....陳琪....”

    但是為了哥哥，我就愿意。

    “陳琪...你別走...”

    是哥哥在流淚，因為現(xiàn)在哭的不是我。

    我消失了嗎？

    我回到小房間里面，抱著膝蓋坐在床的角落，像往常等著哥哥回來那樣。

    我舔了舔唇，有點緊張，

    ——我已經(jīng)看到房間在消失了，在變成空白。

    每次也都是這樣嗎？我不記得了...還是因為我自己在刻意放空我的意識呢...

    我會如愿消失掉嗎？...

    我閉上眼，至少不想自己注視著自己消失。

    ...

    我看見了一個離我很近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臉幾乎貼在我的臉上，“陳奇啊...”

    我在夢里嗎？我下意識覺得他叫的是陳奇，——哥哥的名字。

    我像剛來到這個世界一樣害怕。

    他不斷地靠近我，我這才注意到周圍還有別的男人。

    “老張，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雙兒？”

    “長得還真秀氣。”

    “嘴這么小，口活兒能好嗎？”

    這次是那個一開始的男人開口，“當然好了，我都試過好幾次了。”

    他把細軟的性器拿出來，懟著塞到我嘴里。

    一點點啊，還沒我大呢...——我現(xiàn)在還有心情嘲笑他，但那時候似乎已經(jīng)難過到想哭了...

    然后是爸爸mama，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的情景，好像也是奇怪的突然出現(xiàn)。

    “陳奇？”他們說的是哥哥吧，跟那個男人一樣。

    他們皺了皺眉，淺淺的，可能因為我詫異的表情...

    接下來是門縫里，爸爸mama在房間里說著話，我探頭進去。

    “他從小就想要個meimei，你說是不是因為這樣才...”

    “都怪我當初沒時間好好陪他...”

    誰想要個meimei？哥哥嗎？

    那我是...

    我才是...

    他們說的都不是我。

    但經(jīng)歷那些事的，好像又是我。

    我的記憶都是破碎的，自以為像是初來這個世界一樣的害怕，其實或許真的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呢？

    哥哥支撐不住了，所以才會有我的出現(xiàn)...

    是我?guī)退袚四遣糠钟洃洠P(guān)于那些中年男人的...

    作為他一直渴望的meimei出現(xiàn)。

    至于哥哥提到的排擠，我也記起來了。

    那時候我一點恐懼的情緒也沒產(chǎn)生，是哥哥突然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quán)...

    他大概是在保護我吧。

    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忘掉了他才是主人格了，他在保護我。

    mama說他想要一個meimei，那他以為自己是副人格的話，保護我是作為什么身份呢？...

    我現(xiàn)在愿意承認我愛的是自己，因為從我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作為哥哥的一種自我防御機制存在著，我就是哥哥的另一個自己。

    我在保護著自己，愛著自己，聽著自己的話。

    這個自己盡管被分割成兩部分，但我們合在一起之后，還是完整的一個人的生活。

    像鏡子一樣，我們分別到鏡子外面去生活，再到鏡子里休息。

    不是兩個人啊，鏡子打碎之后也不是兩個人。

    我和哥哥只剩下一個...或者說，我和哥哥就是一個了。

    我試著睜開眼...

    “哥哥..你怎么...？”

    “我也回來了啊...”哥哥雙手墊在腦后躺在我身邊，“休息一會，我們。”

    “我不是...”

    “我也知道了，剛剛...”哥哥轉(zhuǎn)過身，把手搭在我膝蓋上，“小孩的承受力還真是弱。”

    “...我們以后呢？我隨時...”

    “別走！...”他咳了咳，“我是說...剛剛也沒說讓你走...”

    “那我們...”

    “我們一直得病...我...好吧，我心里還是很害怕的，那個補習(xí)班的老師。”

    “嗯？什么？...哦，那個男人嗎？”

    “對啊，...我很害怕啊，原來是陳琪一直在保護我呢...我還以為是我保護你了...”

    “如果可以治療的話...”

    “不能。”

    “我說如果，...”

    “沒有這種如果，陳琪，你在就可以了，我...”

    “你什么？”

    “我愛你...”

    “我也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