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申世秋醒來后就沒有看見李容了，他慌里慌張地爬起來，生怕李容已經回到老宅跟申母提出和離的請求。

    “少夫人呢？”申世秋問拿水進來的下人。

    “回少爺，少夫人在后院修剪花草。”

    忙著快速洗臉的申世秋聽到這句后，長吁了一口氣，還好，人沒走。不過按照現在兩人相處的情形來看，他要做什么才能改變李容的想法，不然人家要走也是遲早的事。

    “備輛馬車，今晚我要跟少夫人去看戲。”剛洗漱完連早膳都沒用，申世秋就急匆匆往外走，就給下人丟下這么一句話。

    繞過西廂房后面就是花園，他走到那里的時候李容正在給花草澆水。

    “這是下人做的事情，無需你勞心。”申世秋悄無聲息地走到李容身后，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澆水勺，語氣溫柔。

    他本意是關心李容剛好的身子，也知道他自己先前忽略了對方很多，在這諾大的宅院里，沒有人跟他交心，想必也悶壞了。

    可李容不能理解他的用意，因為在他心里，申世秋從未替他著想過。

    “也是……”李容不跟他爭奪，臉色訕訕地挪了幾步，“那我先回房了。”

    “等等！”申世秋見人要走，連忙攔住，“現下也無事，我們一起走走好嗎？”

    他面帶懇求，李容實在不好拒絕，可他又覺得沒必要，“少爺今日不用去商行嗎？”

    之前申世秋不知是為了躲他，還是商行真有那么忙，經常一整天都是不在家的，所以李容提出這個也是想擺脫他。

    申世秋聽到對方終于問起他了，臉色一喜:“我想陪你，不過如果你想去商行看看，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李容皺眉，他不是這個意思，不知道對方怎么就突然高興了，他又退后了一步，眼睛看向地上，“不用了，少爺有事就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他有些慌不擇路，腳步加快不顧后面申世秋的挽留。

    回到房間后李容把自己悶在被子里，他感到無比地心煩意亂，他現在只想離開申府，離開申世秋，現在面對申世秋的靠近和示好，他都覺得對方是在撒謊。

    只要看到對方，他的腦子就不停地展現那天在謝水亭聽到看到的一切，他一直知道申世秋不喜歡他，但知道被自己喜歡的人那么厭惡，他是無措的，無措到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從爹爹去世之后再也沒人愛李容，在李莊大家都嫌棄他，嫌他壯，嫌他丑，嫌他出身低賤，每個人都可以欺負他，廚房大娘一旦哪天心情不好，就會不給他留食，他連吃他們剩下的都不配，常常餓肚子，所以一旦能吃東西之后，他都會埋頭苦吃，因為他不知道下一頓還能不能吃得著。

    也得虧他不挑食，廚娘留什么他就吃什么，留多少他就吃多少，日子苦是苦，但他也盡量把肚子填飽，好過去啃樹根。

    其實在他及笈那年本來是要許配人家了的，對象是李莊管家遠房的傻外甥，離主城遠，家境貧窮，只有家中一悍母養著，但那傻子也不愿要李容，被管家帶來沐城見了李容之后，那傻子大聲喊著:丑八怪！不要不要！

    還一個勁兒地躲到管家后面，這瘋瘋癲癲的傻子也不愿要李容，李父實在覺得丟人，再加上那傻外甥一直在亂喊亂叫的，把李父氣得一身火，直接把人趕出去了，這親事也就不了了之。從此李莊再也沒有提過給李容找人家的事。

    門吱呀一聲打開，還在回憶里的李容沒有聽到，悶在被子暗自難過的時候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他嚇了一跳，慌亂中蹬了一腳，被這一腳誤傷的申世秋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聽出是誰之后，李容就安靜下來了，他把頭從被子里放出來，生氣地看著面前捂著某個私密部位一臉痛苦的申世秋。

    “你不要突然這樣碰我。”李容坐起身來，語氣冷漠。

    本來還在皺著臉想裝可憐的申世秋看到李容的臉色，瞬間不敢再胡來了。

    他緊緊盯著李容，語氣滿是愧疚與還帶著一絲委屈:“對不起……”

    李容把臉撇開，他不想聽到這三個字。

    “你日日在這院子里想必也是悶得慌，今晚我帶你去看鑼鼓戲吧。”

    李容覺得這人怎么心思能轉這么快，剛剛語氣還低落得不行，這會兒又興致高昂了，果然還是信不得，不過就是來戲弄他罷了。

    “不用了，我不去。”李容低聲拒絕了申世秋，“你不用這樣做的，我能夠理解你了。”

    申世秋不解，理解他什么？理解的話不應該是馬上答應他的邀約嗎？為什么還是拒絕？

    “不，我要這么做。”申世秋一臉堅定，原本有幾分魅惑的桃花眼此時因誠懇而微微瞪圓了，倒頗有幾分孩童般的真誠，“我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李容聽到他這么說，抵抗的情緒反而更強烈了，“不需要！我不開心！”

    申世秋被他的反應驚到，他沒想到李容現在情緒這么敏感，他又心疼又慌張，都怪自己說錯了話。

    李容察覺到自己在申世秋面前這么失控，他受不住了，眼眶不由自主地熱脹了起來，在眼淚快要流出來時，他抬手捂住了臉，絕望地叫申世秋離開，不要再說話了。

    從醒來假裝平靜地對申世秋說出“和離”二字到現在，壓抑的情緒終于崩塌，雙手捂住的臉又一次因痛哭而充血變紅，太陽xue的筋都鼓了起來。

    他的哭聲是沉默的哀顫，絕望極了……

    李容曾把一切的愛都押注在申世秋身上，他堅信付出一定會有回報，所以他趁人之危，趁申家把他爹當救命恩人，他理所當然地嫁給申世秋，趁申世秋沒有對他起敵意，他得寸進尺地想要更多，可還是有人揭開了他的夢。

    他所貪婪的一切都是他絕望的開始，他不敢了，不敢再奢求這一切，也許他生來就不該存在的，如果沒有他，可能爹爹早就離開李莊了，如果沒有他，沈白月就能嫁給申世秋了，如果沒有他……

    申世秋從李容顫抖的身軀中感受到他無盡的哀痛，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絕望？

    他不會離開的，申世秋心想。他張開手臂將李容抱得緊緊的，貼在李容耳旁的他流下了一滴淚，滑進了李容的脖子，流入了他的心……

    許多年后已經幸福在一起的兩人，每當申世秋回想起今天這一時刻，他還是會心底揪疼，無比慶幸當年自己堅定地抱住了李容，而不是選擇離開。

    ?

    晚上的時候申世秋無奈取消了今晚要帶李容去看戲的的打算，因為對方今天哭過之后，還是把他推了出去，一直到晚飯才愿意打開門。

    申世秋見對方心情還是厭厭的，也不忍提別的事，也就默默取消了兩人世界的計劃。

    晚上都洗漱完之后，申世秋厚著臉色又是只穿著里衣就過來了，一切還是跟昨晚一樣按照計劃來。

    可就在要吹燈休息時，李容披上衣服開門出去了，申世秋連忙把人追上，“你要去哪？可是哪里不舒服？”

    說著說著他就動手動腳起來，被李容一一打開，李容抿抿唇，表情淡然地開口:

    “時候不早了。我去別的廂房睡，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他就繼續轉身離去。

    申世秋一聽可不允許，他攔住李容質問道:“你不在這里睡，要去哪？”

    “我們一直都是分開睡的不是嗎？”李容表情無辜，“既然你愿意回主臥睡了，那我去別的廂房就是。”

    “不行！”申世秋臉色微僵，這時他真想把當初死活要分開睡的自己打一頓！

    “就在這里睡。”申世秋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們兩個一起。”

    他原以為會看到李容羞澀的神情，卻不想李容聽到之后，臉色頓時變得特別奇怪——

    “你不用這樣為難自己的……我已經能理解你的難處了，換作是誰，也不會想要同我睡在一起。”

    申世秋一言不發，他心疼此時李容輕松地說出這話，要不是他今天切身感受過對方的痛苦，他還真信了他的“理解”。

    他突然猛地將李容抱起，不顧身上人的驚呼，一把將李容抗進了房間。

    扛著人去吹滅了燭火后走到床邊，輕輕地將李容放下，察覺到人還想起身走開，申世秋又穩穩地壓住了李容。

    “什么理解不理解的，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我們同房才是最合理的。”

    李容被他壓住，起身不得，只得放棄，嘆了口氣好像很累的樣子，語氣冷淡地說“很快就不是了，過幾日我們一起回老宅去跟母親說明這一切吧。”

    “不行！”申世秋現在聽不得這個，一聽到回老宅就知道對方想和離，頓時就炸了毛，“一直是！永遠是！”

    李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回應他說的那句“很快就不是”。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說:

    “申少爺，我們從未有過夫妻之實，更沒有以夫君娘子稱呼過，這跟陌生人也別無兩樣吧……”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申世秋趴在李容身上，委屈巴巴地道歉，“不要叫我申少爺，喚我夫君可好？娘子…娘子…我知道錯了……”

    李容一愣，他沒想到申世秋為了不和離，能犧牲那么大，對著他連娘子都喊得出來了。

    “不要這么叫我，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我現在已經放棄了，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等我們和離后，你想娶誰做你的娘子，你就……唔！”

    申世秋撲上去，用嘴堵住了此時殺傷力十足的兩片豐厚，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平淡無奇的語言也能這么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