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我眼瞎呢
聽完了冷暗的回憶后,宋乘的心情沉重得就像被滿天烏云壓在了心頭,那些烏云抓不住,吹不散,卻始終纏繞著,幾乎讓人窒息。冷暗回憶里所說的電擊,針灸,吊立,吃藥,摳吐又像是閃電,一道道劈在宋乘心上,疼得他無法言說。 他難以想象冷暗竟然在地獄里掙扎過那么長時間,那個所謂的療養(yǎng)院就像二戰(zhàn)時的集中營一樣,毒虐了冷暗的身體,摧殘了他的精神,讓冷暗變成了如今這個殘破不堪的模樣,不單單是身體,更嚴重的是精神。 他更難以相信,人可以那么自私,那么惡毒,郝向明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為了自己的家庭,選擇了欺騙冷暗,讓他成為自己和諧家庭的犧牲品。 雖然他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社會小混混,平時沒少惹是生非,可是趙麗玲和郝建國的所作所為,還是讓他不寒而栗。 千百種滋味在宋乘胸中翻騰,如同怒海江濤,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沒。他心疼眼前這個躺在床上的可憐又可悲的冷暗,倘若他也在燕城,倘若他早就認識冷暗,他絕不會讓這一切發(fā)生。 可是,若不是發(fā)生了那些事,冷暗還會是今日的冷暗么?他還會對這個著迷,對這個人上心么? 宋乘很想抱住冷暗,將他緊緊藏在自己懷里,給這個人力所能及的所有的愛,可是他的手才剛碰到冷暗的胳膊,就被冷暗警惕一瞪,問了一句:“你想干嘛?” 宋乘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將手收了回去,說:“喲,你在酒吧里時不還挺熱情地讓我狠狠地cao你么?還脫光了貼上來,怎么這會兒連碰都不讓碰了?” 冷暗白了他一眼:“我當時腦子壞了?!?/br> 想起自己在酒吧里是如何纏著宋乘,求他cao死自己好快點解脫的yin蕩失智模樣,冷暗就想把自己揍暈過去。 但是再想想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那個樣子,悲哀就從心里頭生了出來,如同藤蔓一樣,纏住了他的靈魂,連眼睛都疼得發(fā)酸想流淚。 他躲了那么久,沒想到,還是和過往的惡魔再次相遇了。一年多努力愈合的心再次被撕開,而且這一次,似乎再也不能恢復(fù)了。 宋乘看著冷暗只亮了一瞬,又迅速消沉下去的神色,猜出冷暗興許是想到了進醫(yī)院之前的事,趕緊轉(zhuǎn)換了話題:“所以你就是這樣才來的這里,就靠一個飛鏢?” 冷暗應(yīng)了一聲:”嗯。“ “你這人這么隨便的?” ”聽天由命唄,反正去哪兒對我來說都差不多,無非就是渾渾噩噩地活下去而已?!?/br> “誒,那可不一樣,要是你去別的地方,你可就遇不到像我這樣帥氣迷人又仗義深情的人,錯過了我,可是你人生的一大損失啊?!?/br> 冷暗抓起一個枕頭砸向宋乘,罵了一句:“不要臉!” 宋乘嘻嘻笑著躲開了,看到冷暗的神情似乎舒緩了一些,而他自己,也稍微放松了一點。 冷暗在醫(yī)院里住了一個多星期,被醫(yī)生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醫(yī)生對他遍布全身的傷痕非常好奇,雖然那些傷痕已經(jīng)很淡很淡了,可是密集程度仍然不難看出,冷暗曾經(jīng)受過非人的虐待;冷暗各種藥物過敏,脆弱的腸胃和受損的咽喉也讓醫(yī)生覺得很奇怪,所以每次檢查時,他們都會問冷暗的過往病史,以及冷暗是否被什么人虐待過。 但是冷暗只說自己小時候不懂事,亂吃東西吃壞了腦子和腸胃,后來長大了一些又跟街頭混混整天打架,所以才會有一身傷。 醫(yī)生對他的話半信半疑。這一段時間的治療,他們發(fā)現(xiàn)冷暗的心理狀態(tài)也有問題,便建議冷暗找心理醫(yī)生進行治療。可是一說到心理醫(yī)生,冷暗就會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趙麗玲騙去所謂的療養(yǎng)院進行所謂的心理治療和精神矯正,恐懼和反抗瞬間就變成了一堵無形的墻,將他和本來處得還行的醫(yī)生隔開了。 冷暗堅決不肯找心理醫(yī)生,差點在醫(yī)院里鬧了起來,還是宋乘又罵又勸才避免了他在醫(yī)院里生事。醫(yī)生見冷暗這個樣子也就不想再勸了,對冷暗的態(tài)度也因為冷暗的不配合而冷淡了許多。 冷暗走出醫(yī)院的那一刻,他迷茫地注視著大街,看著狹窄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去哪兒,干什么。他不敢回出租房,因為他擔心他一上樓看到的又會是趙麗玲和郝建國,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變態(tài),垃圾,精神病,去死”;他也擔心見到的會是郝向明,他不敢在聽郝向明對他說的任何話了,因為是真情還是假意,他根本分不清了。 但他更害怕,回到出租房,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屋子。如果是以前,那很好,意味著他的生活平靜又安全,可是自從和郝向明再次相見之后,他已經(jīng)習慣了出租房里有郝向明的存在。他們寸步不離彼此地度過了春節(jié),他們?nèi)缙崴颇z,身體交融的瘋狂讓他的愛意熊熊燃燒,已經(jīng)撲不滅了。冷暗不知道,短暫的熱烈之后還怎么去面對不知何時終止的冷清與孤獨。 出院那天,宋乘站在他旁邊叼著根煙問:“去哪兒?” 冷暗搖搖頭:“不知道?!?/br> “回你家那兒?” 冷暗嘆了口氣:“我擔心他們還在那里?!?/br> “他們?” “我哥和他爸媽?!?/br> 宋乘吐了口煙,想了想,說:“那你先住我那兒吧,我那兒還有你的洗漱用品,衣服先穿我的,你要是嫌棄,等會兒一起去買新的。等你想回你家了,我陪你,這幾天我也讓我道上的兄弟幫忙看看你家那兒情況怎么樣,你哥和他爸媽走沒走。” 冷暗看著宋乘,心里生出一種難言的感覺,感動,感激,以及些許的好感。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宋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為什么你和你哥都這樣了,你又因為他遭了那么多罪,你還是護著他,放不下他?” 冷暗從宋乘的煙盒里抽了根煙出來,就著宋乘的煙點燃了自己的,深吸了一口后吐出一大團煙:“因為太愛他了?誰讓我眼瞎呢?!?/br> 煙團中,宋乘的眼中閃著悲傷又無奈的淚光,他快速眨了眨眼,笑著附和了一句:“是啊,誰讓我眼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