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回學校了
客廳里父子兩人吐出來的煙早就散了,步崇想,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想到過他媽會多向著他一些,但他沒想過事情會鬧成這樣,鬧到要帶他走。 他說:“同性戀不是錯,我不會改,我會對自己負責,也對別人負責。我不想看見你們兩人因此吵架,源頭是我,要走的也應該是我。” 車轱轆話總是在說,可他媽最擔心的也是這幾點,他只能不斷強調,然后離開。 他說完,繞開歪著地茶幾,回自己臥室收拾東西。 客廳一片安靜,好一會兒才傳來他媽幾聲低啞的哭聲。 才打開的行李箱又被收拾好,放進去了一些衣物,塞得很滿,比回來時沉。 轉眼工夫,步父已經把新的一支煙吸到了濾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見他走出臥室,狠狠瞪了他一眼:“步崇,你要走是吧,想清楚了,走了就別回來了,我接受不了我兒子是同性戀。” 步母震驚地回頭:“步勇,你說什么?” 步父丟了煙用腳捻了,嗓音沙啞:“我說,他走了,就不是我兒子。我就不懂了,那么多好姑娘,步崇怎么就都不喜歡呢?姑娘到底怎么不好了?” 步父從小帥到大,年輕的時候也是走在時代的前沿,從來也不缺姑娘追,遇到步母之前他一天到晚招貓逗狗的,那些靦腆地或者大膽地姑娘一逗一個臉紅,他自己總偷著樂,偶爾和同隊的同事炫耀一下,他是真的不理解,他兒子為什么會是個同性戀? 步崇停在門口:“姑娘沒有不好,只是我不喜歡。” 出柜這件事遲早要解決,現在拖著,只會增加三個人的痛苦,試圖改變他性向的父親,左右為難的母親,一直在反抗的他,與其因此破壞爸媽的感情,不如自己主動站到兩人的對立面。 至少,別再難看了。 門外站著兩個明顯在偷聽的鄰居,見人出來,滿臉尷尬地笑了一下,拉開自己家門溜了。 他爸最后一次問他:“步崇,你想好了。” “嗯。”他回答。 剛下過雪的天氣很冷,下午時分小區也沒什么人,步崇一個人拎著行李箱往外走,覺得戴口罩也是有好處的,臉上疊在一起的巴掌印都被口罩蓋住了。 另外就是臨走還特意圍了一條圍巾,白色的,在他脖頸處纏了兩圈,被他拉得很高,勉強擋住了下巴和耳垂,加上口罩,幾乎擋住了他的整張臉。 他上了出租才和韓帥說了“沒事”的結果,其他的等到了學校面談。 步崇:【我一會兒到學校,晚上一起吃?】 步崇想,他這算不算無家可歸? 但看著微信“媽”打過來的兩千塊錢,又覺得好像也不算。 媽:【錢你拿著,你爸說話也是在氣頭上,沒錢了找我要。】 步崇收下錢,回道:【我知道,我沒事。】 媽:【我回你姥姥家了,現在看見你爸我就生氣。】 步崇不知道怎么回,好在他媽的下一句話又來了:【讓你爸也冷靜冷靜,過幾天我找他好好聊聊。】 步崇:【媽,對不起。】 媽:【唉,行了,這件事你自己也回去好好想想,為了一個男孩子和家里鬧翻到底值不值得,我如果和你爸一個態度,你真打算離家出走?】 手沖沉思的時候,韓帥回微信了:【好啊,學長想吃什么()】 值不值得呢?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本,還是剛發現自己性向的時候,班內女生嘀嘀咕咕討論的BL,其中一個配角說,如果沒有這件事,也許我們最終會和其他人一樣和平分手,但是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我保證他忘不了我。 的名字他不記得了,但是他記得書中角色出柜時的慘烈。 步崇感覺他們的情況有點微妙地相似。 戀愛了能分手,結婚了能離婚,更別說出軌劈腿接盤。所以他在溫泉酒店回答韓帥的“七年之癢”后,也是哄他多過真正要堅持這么久。 但意外接踵而至,他因此被迫出柜,正如書中角色說得那樣,就算以后他和韓帥分手,大概也忘不了韓帥,記憶可能會模糊,可忘不了。 而且就算和韓帥分手了,那也只能代表彼此不喜歡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性向并不會因此發生改變,最終面對的還是出柜。 他盯著他媽發來的問題,抬手打字:【不是為了一個男孩子值不值得,這件事是遲早要面對的,只不過現在稍微早了一些。】 發完一段,他繼續回答第二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因為你們的態度不一樣,讓我有時間去準備。】 步母并沒有立刻回復,他看了一會兒對話框,切出去回復韓帥:【食堂蓋澆飯】 韓帥倒是秒回:【啊……不要啊,剛從鰻魚飯壽司烏冬面出來,就吃蓋飯,差距好大啊學長QAQ】 韓帥昨晚是被步崇送回學校的,兩人都知道大門肯定不讓走,干脆找個地方翻墻進去的,成功進宿舍后韓帥還報了平安,步崇才開車回家。 夜深了,他的舍友都睡了,他做賊似的偷偷摸摸進宿舍樓,爬上床,躺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腦子里想了很久步崇是否出柜成功,還做了噩夢,主要內容為步崇被他爸一頓胖揍丟出家門,自此流浪街頭做牛郎,掙錢養他。 韓帥就嚇醒了。 他都沒來得及問步崇情況,就被無良舍友拷問這幾天是怎么玩的,和哪個姑娘,都做了什么之類的,要不是友軍舍友丙,韓帥肯定飛快陣亡。 直到中午韓帥才有時間和他學長聊天。 結果沒聊兩句,學長就說他爸出來了,然后安靜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剛剛才簡單說了幾句。 步崇:【那吃什么?】 韓帥:【烤rou!】 步崇:【嗯,我先回一趟宿舍】 韓帥:【嗯嗯】 看起來韓帥沒有多想的樣子,步崇稍稍松了口氣,到了學校一路回宿舍。宿舍里只有兩個人,室友甲正在LOL,知道有人來了也沒理,室友丙抬頭打了個招呼,繼續低頭玩平板。 步崇收拾行李的時候室友丙忽然覺得不對,抬頭問:“快放寒假了你怎么拿這么多東西過來?今年不是還早放假嗎?” 這個確實很顯眼,步崇回答:“和家里鬧了點矛盾,我打算獨立試試。” 室友丙這才看見步崇臉上的巴掌印,自己的臉條件反射抽了一下。 他行李箱里東西很全,不僅是御寒的衣物,連洗漱用品都帶了一份。 2020年疫情不算完,年末甚至有反撲的趨勢,2021年年初這幾天有鬧到國內的意思,不少學校都在觀望中做了決定,甚至有些學校從元旦開始就放假了,他們也提早了一些,但是沒有這么夸張。 幸好他們宿舍成績都不算太差,倒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室友丙愣了一下,同學三年,他一直覺得步崇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沒想到要來就來個大的。 他無意過問具體,只問:“我記得你本地的吧,打算租房?” 步崇點頭:“嗯。” 室友丙:“祝順利。” 他打算問問室友戊,能不能合租,一是減少經濟壓力,二是人也算熟悉,只是房子是室友戊以前和女友同居的,不知道他能不能住進去,可以先問問。也可以問問室友丁,律所還需不需要人,開源節流是沒錯,但開源比節流重要多了。 步崇行李箱里東西很多,但沒什么必要都拿出來,只整理了一些衣服,又在洗漱臺看了看臉,路上凍了一段時間,腫得沒有剛出家門那么高了,但還是很顯眼,出門吃飯肯定摘口罩,韓帥肯定要問。 步崇嘆了口氣。 真為難,到學校了不找韓帥不可能,臉上的巴掌印一晚就下去也不可能,耽誤太久韓帥也會擔心著急,綜合來看還不如早點坦白。 看了看時間步崇整理好衣服,和室友打了招呼,出門找韓帥。 韓帥可能是那天在溫泉酒店受步崇刺激了,收到消息準備出門的時候還搭配了一下衣服,只可惜自己沒什么經驗,只好問舍友丙。 舍友丙想翻白眼,直言他這個衣服沒什么可搭配的,怎么穿都行,然后把韓帥趕出門。 他下樓的時候步崇已經到了,表情還沒調整好,有點悻悻的,步崇問:“怎么了?” 兩人邊走,韓帥邊把事情說了,步崇直笑:“你這樣就很好,不用改什么。” 韓帥看步崇和元旦前沒什么區別,其實相信了一瞬間“在家都是我媽做主”這句話。 他問:“叔叔阿姨有沒有難為你?” 步崇摸了摸臉:“還行吧。” “還行吧是什么意思?”韓帥有點疑惑,“罵了你,但是還算好說話?” 步崇拉長了嗓音“嗯”,舌頭頂了一下口腔:“算是吧。” 韓帥知道他學長不是這種說話很不清不楚的人,追問道:“是不是挨罵了?” 其實挨打比挨罵的感覺來的更強烈一些,但是挨打太嚴重,韓帥肯定會難受…… 步崇嘆氣:“不止,還挨打了。”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叫的出租都到了,韓帥愣了一下,步崇已經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他只好跟著上車,湊過去問:“打你哪了?嚴不嚴重?影響生活嗎?” 司機瞥了一眼兩人,在想自己會不會接到了什么不法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