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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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陳谷丹當(dāng)晚便被詹軒義送回了陳家。 給詹老爺辦喪事這一個月,詹軒義每晚都要偷跑去南音的房間,在他父親與南音的婚床上,夜夜鬧個不斷。 平心而論,詹軒義不僅長得入眼,他待南音,較詹老爺待南音,越發(fā)愛著護(hù)著,仿若從前那一出打鬧痛罵從沒在詹府中發(fā)生過。 南音卻知道詹軒義還記得。 在床上,他總愛扒開南音的衣領(lǐng),在南音的脖子上身上印烙記,又嘬又啃,恨不得把南音吞吃下肚。卻只在對待那塊曾被碗砸出淤青的鎖骨時,放輕了動作,輕輕地舔吻著,恐怕再傷到了他。 “現(xiàn)在知道心疼了?那當(dāng)初就別摔啊。”柳舒舒給南音往脖子上涂藥的時候罵罵咧咧:“虧你能忍,要是我讓人這么給摔了,當(dāng)場就掀桌子跟他開打了。” 南音側(cè)了一下頭,示意她往耳后也涂些:“你能打過他?” 柳舒舒心道使喚著我還要拆我的臺,一手往潔白的耳根抹藥膏,嘴里說著:“輸人不輸陣。” 從前他也碰見過難咬的,他少了一顆大牙,便是有一次,勾引一位夫人,給她丈夫揮拳打的掉的。 南音也不太在意:“不過也沒忍多久,后來不就找機(jī)會報復(fù)回來了嗎。” 柳舒舒意識到他是說把詹軒義睡了那事,嘀咕:“現(xiàn)在想想他也不吃虧啊,誰能想到他看著不言語,倒怪高興的。自那之后就纏上你了。”嘀咕完,又小聲問:“他還沒提殺他爹那事啊?” “詹軒義看起來不聰明,但還不是傻子。誰會輕易把自己背上人命的事說給別人聽?” 柳舒舒皺起了臉:“唉,那你也不滲得慌啊,這么一個殺了自己親爹,還在親爹靈堂上跟人瞎搞的人睡你旁邊。” 南音低眉比對幾只耳墜:“他不為身邊睡了個騙子憂心,我又怕什么?” 走江湖這么多年,他撞見過的人命官司一雙手都數(shù)不下。 “詹軒義對你這么癡……好像這倆父子在女人上頭吧,從前就有過點齟齬。”柳舒舒往他頸上纏純白的薄綢緞,口上還不閑:“我前一陣兒給一婆子看病,那婆子伺候過詹軒義老婆,閑聊時候那婆子嘴把不住門,說大奶奶還活著的時候,跟詹收豐眉來眼去的。詹軒義看在眼里,卻從來不敢管。” 南音笑了:“你幾時敢給人開藥了。不怕翻跟頭?” “去去去,我好歹也學(xué)過幾年呢,頭疼腦熱還是能看的。”柳舒舒又往底下講:“從前咱們在江南的時候,父子倆為爭一個女人大打一場的不在少數(shù),偷小媽,扒灰,搞出人命的也不是沒有。” 南音拾起一只紅瑪瑙耳墜,側(cè)頭戴上,不大在意地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你是說,詹軒義因為他妻子的事,早對給他戴了綠帽的父親懷恨在心,這么些年還是咽不下氣,而后花了老大勁去勾引一個男人,再殺了他爹解恨?” “前頭對了,但我覺得他這么快出手啊,是為了你。你不想想,詹收豐起不來床是什么時候?不就是跟你的洞房花燭當(dāng)夜嗎。你我都知道你肯定想辦法不會給那老頭子碰,詹軒義就不一定了。那晚上,詹軒義還蹲在你們洞房前頭。這世間哪有這么巧的事?” 南音停手,略想了一想,紅瑪瑙耳墜在頸間搖搖晃晃:“倒有幾分道理。” “那當(dāng)然了。”柳舒舒得意的笑了兩聲:“所以,詹軒義對你這么癡,我還以為他會說出來邀功呢。” “終究是猜測,沒影的事。他一日不說,我們一日當(dāng)不知道就是。”南音對鏡戴另一只瑪瑙墜子,挑眼,問:“陳谷丹那塊,你辦得怎么樣了?” “都照你說的交代下去啦。昨天剛來信,說他現(xiàn)在和咱們找過去的美人四處玩呢,家都不想回,我仿著詹軒義的筆跡給他寫了兩封信,嘿,他被美人蠱惑著,回得潦草,說從前的事就算了吧他找到命定之人了。他身上帶的錢花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靠家里接濟(jì),等撈夠了就撤,保管那時候,他也沒臉面再來纏著詹軒義。”說完,柳舒舒將那幾封信一并交給南音:“今天來就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南音也沒拆,擱在一邊:“你做這事,我向來放心。” 柳舒舒狗腿子地接過他的瑪瑙墜子,去替他戴。 要是保險,她自己下半輩子就要寄生在詹府,呆在南音手底下的,這時候當(dāng)然是獻(xiàn)殷勤最好的時間段了! 剛戴好耳墜,門外便響起了說話聲,女聲是小蝶,方才南音尋機(jī)會支出去的。 “大爺,您怎么一早就來了?夫人在跟柳大夫說話呢。” 南音將案上的幾封信尋了個隱蔽處放進(jìn)去,柳舒舒自覺端了茶,找了個遠(yuǎn)遠(yuǎn)的位置坐下。 于是詹軒義推門進(jìn)來,便見自家的繼母在與同鄉(xiāng)的女大夫聊家鄉(xiāng)的什么花該開了。 詹軒義進(jìn)來也不打擾他們兩個人,卻也不坐,晃了半圈,駐足到南音身邊,聽著他們二人閑聊,自己則在紅漆盒中挑揀南音的首飾看。 柳舒舒也自知自己亮堂得堪比太陽,找了個借口告辭,離開時連帶著又把小蝶叫走,讓她去幫自己稱藥材。 這下屋中只剩詹軒義和南音兩個人,南音回過臉,見他還在數(shù)看自己的首飾,問:“今兒個怎么了?不是跟你說了嗎,得在合規(guī)矩的時候來。” “如今的詹府,規(guī)矩,”詹軒義手拿一根玉簪,斜插進(jìn)南音黑發(fā)中:“不都是我一句話的事?” 說完,他兩手扶住南音的肩膀,將他推到鏡前:“看看,我插得怎么樣?” 南音抿嘴笑著,只搖了搖頭。 詹軒義拖了好長的唉了一聲,把下巴擱在南音肩頭,望著鏡中親密無間的兩人:“可我覺得很好看啊。” “大爺覺得好看,我便日日這么簪著?” 詹軒義笑成一團(tuán),就勢坐進(jìn)南音懷里,歪頭盯著南音的臉:“那還是不要了。你好看,也不能像我這么折騰呀。”他就這么一直看著南音,好像看不夠似的,忽然又問:“你這紅耳墜,怪好看的,從前沒見你戴過。” 南音沒推他下去,只輕攬著他的腰:“老爺在的時候,我不想穿戴喜慶的顏色。老爺剛?cè)プ阍拢瑤н@樣招搖的出去,徒增口舌。也就在這屋里頭戴戴。” 詹軒義抬眼笑著望他:“跟我在一起,就想穿戴喜慶的顏色了?” 南音只笑不答,伸手去收拾妝臺上的首飾。 詹軒義卻已足夠滿足了,捏起下巴同南音輕輕一吻,分開時低眼瞧著他,拿手指往他眉上描畫:“你今天沒描眉。” “起得晚,懶。還在服喪,也不好上妝,最近都沒有理過眉。” “那下次我學(xué)學(xué),為你畫。”詹軒義身為起晚的始作俑者,臉上隱隱有些得意,拿手指輕輕觸著他眉邊的雜雜新眉:“不過你其實不畫眉也很好,你不削成柳葉的原眉形,也很好看。” “還要學(xué)?”南音笑著:“你從前在大奶奶那里沒練夠?” 詹軒義的笑聲頓時收了,身體也僵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你在意這個?” 南音只搖頭:“問問而已。” 詹軒義忙從南音身上下去,緊握南音的雙手:“她的事很復(fù)雜。等我從京城回來,再詳細(xì)講給你。” “你要去京城?” 詹軒義點頭:“今天下午就走。我爹死了,分紅的事要換受益的人,錢數(shù)不少,我得親自去辦。” 南音斂眉:“怎么不早說?” 詹軒義忙伸手替南音將眉捋平整了:“昨夜本來是想說的,忘了嘛。” 說完,他伸指挑開南音頸上纏的白稠,望著內(nèi)里的紅痕笑了。 南音拍掉詹軒義的手:“犯渾。” 詹軒義站了起來,彎腰將臉湊到南音面前,同他廝磨著:“你不想我走?” 南音躲著:“你走了最好,我這根脖子能好好養(yǎng)養(yǎng)皮rou。” “等養(yǎng)好了,還不是要被我咬?”詹軒義笑著看他,側(cè)過臉:“來,走前最后親我一下。” 南音側(cè)臉看他笑望自己的英俊眉眼,覆唇上去,兩齒輕咬他的下唇,將他推開:“夠了嗎?” “等回來,我就和你拜堂。”詹軒義突然說。 南音一嚇:“什么?你瘋了?” “只有我們兩個的那種。我買來喜服,紅燭,酒。好不好?” 南音望著他含笑的雙眼,望著他雙眼中滿滿的自己。 自從逃出家,他的模樣變化太多了。漂泊在外十多年,行騙十多年,他天性冷,傷天害理的事干得多了,也不再信人。他這個人,似乎只剩下這個名字是真的。 他第一眼見到詹軒義就知道這人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不僅僅是長相。 那時候的詹軒義暴戾、兇惡,但南音發(fā)覺了,無論何時,自己都在他眼中占據(jù)著那樣大的空間。 他被親生父母當(dāng)成一件物件賣過,行騙這些年,也要時時提防所有人。無論再怎樣海誓山盟,從來沒有人對南音這樣瘋過。 南音其實很喜歡被人緊緊地狂熱地盯著,他感到安全。所以他對詹軒義的報復(fù)沒有一味地折磨他,而是用了技巧,讓他漸漸沉迷。 有些話對柳舒舒也不能說。詹收豐遲早要死的,南音本計劃著謀得家財,再用些伎倆,把身無分文的詹軒義留在身邊。不過是多養(yǎng)一張嘴,得到的卻是情感上的一個渡口。這種買賣沒有不做的道路。 卻沒想到詹軒義自己率先動了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真讓人刮目相看。 詹軒義的房間,南音比柳舒舒熟悉,那只裝有毒藥的瓶子,南音也玩過,詹軒義緊張地從他手中奪了過去。 南音身邊有小蝶,自己也時時去看小少爺,與他的乳娘話說得也不少,詹收豐與大奶奶的事,老早他就知道了。 欲擒故縱勾引著詹軒義時,南音就猜到了詹收豐的病是如何一回事。 確實,太巧合了。 他本不準(zhǔn)備讓柳舒舒也知道,這種事,知情人越少越好。陰差陽錯,柳舒舒還是捧著帕子里的毒藥來找了。 好在柳舒舒這丫頭心思不深,貪得也不多,養(yǎng)在身邊當(dāng)個下手不費事。 藥帕子他要過來,當(dāng)晚就燒了,詹軒義房中的藥瓶,他也想方設(shè)法掉了包,真的那瓶毒藥已了無蹤影。貼著消食散的藥瓶中,如今真的只是消食散了。 就算以后同這丫頭反目,也沒有什么可以懼怕的。 這樣年輕英俊合他胃口的瘋子,南音覺得要再找,可能得花二三十年。他不準(zhǔn)備放過詹軒義了。 千算萬算,如今只剩詹軒義拿出些錢財表示,給他個臺階,他便能下來。 不過也不算太要緊的,他這些年招搖撞騙,本就攢了足夠滋潤過兩輩子錢財。后路是不是就是留給這時候用的? 天注定吧。 南音心中想。 南音對詹軒義點了點頭。 詹軒義驚喜地拉他起來,兩下摘掉他的紅耳墜,往桌上一撂:“走,出去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