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潔工接到電話后很生氣，現在是除夕下午四點五十，整個寫字樓里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放假了，結果物業的保潔領班跟他說他有幾樓沒弄干凈，讓他趕緊過去打掃，不然就滾蛋。

    不就是上次他罵小芳的時候清潔工看不過去懟了他幾句，這心胸狹窄的領班就這樣作弄他。

    生氣歸生氣，該去還是得去，畢竟這家公司物業待遇不錯，除了薪水比別家清潔工高了一倍，還給交五險一金，最重要的是，不歧視他是個瘸子。就是這個兩個月前上任的新領班實在討厭，仗著自己職位比他們高一點，就把自己當大領導，動不動就對他們大呼小叫，頤指氣使。

    清潔工的爸媽好幾年前就過世了，給他留下了一個剛上四年級的meimei和五歲多的弟弟，都十分懂事聽話。

    他為了養活這兩個孩子什么都干過，有一次鬼迷心竅偷了別人錢包，被錢包的主人找人打斷了腿，他的弟弟meimei圍著他哭作一團，從那時起他決定要找個正經工作，踏踏實實把這兩個孩子拉扯長大。

    已經上了初中的meimei看著哥哥為難的樣子，乖巧地安慰道：“沒事，哥哥你去吧，弟弟我帶著，等你下班回來給你煮餃子吃。”

    清潔工無奈地騎上電動車，去了寫字樓。寫字樓一樓大廳燈火通明，隨處可見之前年會布置的紅燈籠和中國結，可惜偌大的樓里空無一人，這喜慶也變得格外冷清。

    清潔工提著拖把和水桶自下而上把領班挑刺的那幾樓仔仔細細地拖了一遍，當最后要打掃的6樓也搞定時已經差不多快八點了，清潔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松了一口氣。他按下電梯，心里想著可算能回家過年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里面居然站著一位西裝革履俊美非凡的青年。

    清潔工一愣，他沒想到這會寫字樓里居然也有人，看到那人好看的臉上滿是疲憊，清潔工瞬間單方面在心里和這人建立起一種難兄難弟般的革命友誼，他朝那人親切又滿懷同情地笑著打了聲招呼：“兄弟，你也加班啊。”

    （二）

    今年是老板奮斗的第五個年頭，他剛畢業就被父母趕出家門斷了經濟來源，原因是出柜，結果小男朋友一聽富二代變成窮光蛋也不跟他好了，直接和他提了分手。從此落寞富二代變成奮斗創業人，經過五年的打拼，他工作的地方從一個連辦公室都沒有的小工作室發展到現在租了整三層樓的公司。

    這五年，老板沒有一絲松懈，他像一根緊繃著的弦，連睡覺時做的夢都和工作有關。皇天不負有心人，老板的公司今年終于要上市了。

    今天老板本來在他的高級公寓里對著筆記本分析各種復雜的數據進行下一階段的規劃，誰知因為電力公司的問題導致整棟公寓都陷入了停電。

    老板看著馬上就要沒電的筆記本，又想起還有些資料留在辦公室，于是當機立斷穿上西裝開著路虎去了公司。

    寫字樓空無一人，但這對老板來說毫無影響。到了晚上八點，老板才把繁重的工作整理得差不多，看到物業群說停電問題解決了，他活動了下僵硬的肩膀準備回家。

    電梯下到6樓的時候門開了，想不到現在居然還有沒下班的人，他抬頭一看，是一個高大強壯的清潔工。老板十分懷疑，不，簡直肯定這個清潔工絕對對自己有意思，不然他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和熱烈，還一直朝自己曖昧地笑。

    （三）

    清潔工不知道老板的彎彎繞繞，他走進電梯，甚至還拍了拍老板的肩，“你也不容易啊，雖說坐著辦公室，可說到底也是個打工人。大年三十還加班到這么晚，你們老板可真不是人吶。”

    老板眼角一抽，這人到底想干嘛，勾引自己不夠，還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自己的注意嗎？老板這時才正眼打量了一番清潔工，嗯，長得端正老實，個子很高，身材也不錯，寬肩窄腰，小一號的工作服被碩大的胸肌撐得緊緊繃繃，屁股也挺翹的，摸起來手感肯定不錯。

    打住！他是已經被這個清潔工用低劣的小手段勾引到了嗎？還是自己太久沒解決，連這種一向都不在他審美里的強壯男人都讓他開始躁動起來？

    清潔工看著老板沉默半晌，臉色卻變化萬千，以為他被自己提到了傷心處。清潔工有些慌亂，他笨手笨腳地把和他相比顯得有些嬌小的老板摟在懷里　“兄弟，沒事兒啊！生活會好起來的，你看我不也年三十工作到現在？堅強點！”

    老板被迫埋在清潔工健碩結實的胸前，鼻間充滿清潔工身上淡淡的皂香和汗味，完了，他好像真的有點反應了。老板正羞惱地想推開這個yin蕩的清潔工時，電梯卻突然狠狠晃動兩下發出“咣當咣當”的巨響。清潔工下意識把老板護在自己懷里，等晃動和聲音停下，他才把老板放開，老板離開了溫暖而又結實的胸膛，反而有些莫名地失落。

    （四）

    電梯壞了。

    “cao！”發現這個事情的清潔工和老板不約而同地在心里咒罵著。

    清潔工著急地在電梯里來回走著，一會推推電梯門，一會對著監控攝像頭大喊一聲，每隔幾分鐘又反復按著電梯的緊急呼救按鈕。

    “你別試了，剛剛我們不全都試過了嗎？現在年三十晚上，大家肯定都回家過年了，不會有人管我們的，你這樣走來走去很危險。”老板坐在地上，不耐煩地蹙著眉頭，當然他更多的焦躁來自于這個清潔工老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豐滿屁股。

    “那怎么辦啊，這手機也沒信號，我們真要被困在這出不去了嗎？”清潔工聽了老板的話，委屈地簡直哭出來。

    “現在著急也沒有用，你先坐下來，最壞也就是等明天有人來，這棟寫字樓除了今天一直是有人輪班的。”看著清潔工濕漉漉的狗狗眼，一向被自己員工偷偷叫做“大魔王”的老板難得耐心安慰道。

    “唉，可是今天是除夕，我答應了弟弟meimei回去吃餃子陪他們過年。”清潔工頭低的更沉了，像只耷拉著耳朵的大型犬。

    “除夕怎么了，不還是平常的一天？想吃餃子什么時候不能吃？我都五六年沒過過春節了。”老板不以為意然。

    清潔工立刻不可思議地望著老板“兄弟，你不會是這幾年年三十都被老板扣下來當苦力吧，我說話可能不太好聽，但你這活的也太不像個人了吧，你這個工作掙再多錢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要是像你這么青年才俊，早就把那畜生老板炒了，大不了換一份工作。”

    不像人？他哪里不像人？他就是為了讓他那見錢眼開的前男友和把他趕出門的爸媽看看他活得有多像個人才走到今天。結果這個粗俗又yin蕩的清潔工居然罵他活得不像人。

    清潔工見他一聲不吭，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撓了撓頭想補救：“我知道每個人活法不同，大家都過得不容易，都有自己追求的東西。你看你，穿著連我這種人都能看出是好料子的西裝，帶著那么金貴的表，可是我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過得不開心。你再看看我，我爸媽死的早，我要養弟弟meimei。雖然干兩份活，白天打掃衛生累的半死，晚上還得擺攤，城管來了我還得拖著條瘸腿拼命蹬我那破三輪，可是我活的很開心。我看著我弟弟meimei能吃上飯，上的了學，圍著我喊哥哥，我就很開心。”清潔工想到自己的弟弟meimei，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幸福的笑容。

    老板沒想到清潔工給自己掏心窩子講這么多，他認認真真聽著，沉默半晌才猶豫開口道：“你是一個好哥哥，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重視家人，我爸媽五年多沒理我了，每次過年我都給他們打電話，但他們從來不接。我……我一開始也覺得過年要好好過，可后來我連生日都不記得過，也沒人記得，再后來我就什么節日也不想過了。”

    老板大抵覺得和他沒有什么交集的清潔工可以傾聽他的話又不會泄密，他難得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又不想讓清潔工看到，他坐著曲起腿把頭埋在臂彎“其實我還蠻羨慕那些和家人一起過年的人，雖然會被嘮叨，會被煩人的小孩吵鬧要紅包，但是……我過年的時候除了員工和合作伙伴的群發消息，連普通的祝福短信都收不到，沒有人會跟我說新年快樂。”

    他這些年確實活得太不像人了，更像是一個失控瘋狂運轉的工作機器，對人不講情面，做事只看結果，把別人逼得緊，把自己逼得更緊。雖然有好看的外表，卻沒人敢靠近。

    “新年快樂。”正當老板自怨自艾地沉溺在無限的負面情緒中，清潔工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里。老板一抬頭，正對上清潔工那雙真誠而溫暖的眼睛。

    “其實我早想問你了，你是gay對吧？”和清潔工對視對視著，老板突然問道。

    “啊？什……什么？”清潔工臉突然爆紅，眼睛不自覺地別開，講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別裝了，一般的直男可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另一個男人。”老板看著清潔工的反應，更加篤定了，瞇起眼睛像狡猾的狐貍一樣盯著他的獵物。

    “.…..是。”清潔工被人識破，有些喪氣的承認道，“不過我弟弟meimei他們都不知道，我打算等他們長大以后再找男朋友，找不到就算了。”

    “你喜歡我吧？”

    “嗯，嗯？？？？？”慣性答應的清潔工突然反應過來，臉變得更紅了，他是覺得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讓他很欣賞，但是說喜歡也有點太過，他們才認識多久。清潔工趕緊擺著手，在老板眼里卻像欲蓋彌彰。

    哼，他就知道這個清潔工一直在勾引他！老板看著清潔工的反應卻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謝謝你，這是我五年來第一次和別人一起過年三十，雖然是在電梯里，也沒有餃子。”

    清潔工看著老板仿佛冰雪初融、明媚動人的臉愣了愣，隨即也跟著笑了：“雖然這可能是我這幾年來最倒霉的一天，但是認識你也覺得沒那么糟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困的時間久了，電梯里的空氣變得稀薄，老板和清潔工都覺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他們逐漸靠近彼此，先是嘴唇相碰輕輕試探，然后又猛烈熱情地糾纏在了一起，他們越吻越情動，老板一只手伸進了清潔工的上衣里，揉捏著那一直勾引他的豐碩胸部，另一只手則探向清潔工的臀部，同時還壓著清潔工的身體向地上倒去。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呀！”這時電梯外突然響起女孩和男孩擔憂著急的聲音，是清潔工的弟弟meimei。清潔工聽到，臉上的迷離瞬間變得清醒，他開心地一把推開身上的老板，喊道：“在這呢，在這呢！小燕小易，哥哥沒事！”

    （五）

    清潔工的弟弟meimei報了警，寫字樓的物業經理也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把他們倆救了出來，見到老板，經理誠惶誠恐地道歉：“真是對不起，商老板，這都是我們的疏忽，是我們管理不嚴。”

    等處理好一切事情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站在寫字樓前，老板向清潔工伸出了手“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商晨，是文華傳媒的老板。”

    清潔工回握住，簡潔地回道：“李震，保潔。”

    “我送你們回去吧，現在也沒有地鐵和公交車了，別讓兩個孩子大過年的受涼了。”

    “嗯，麻煩你了。”清潔工向老板感激地笑了笑。一路上有清潔工和他弟弟meimei三人，老板的路虎久違的熱鬧起來。

    到了小區門口，清潔工讓弟弟meimei先上了樓，久久才和老板憋出這么一句話“謝謝你送我們回家。”

    “不，是我謝你才對，謝謝你對我說新年快樂。”老板垂著好看的杏眼，想說些什么，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他猶豫半天，試探地說道：“那，我回去了。”

    那邊清潔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著頭也不講話，老板有些失落的轉身離開，背影既孤獨又落寞。

    “喂，商晨！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餃子啊！”清潔工突然抬起頭像是鼓足勇氣那般朝著老板大喊。

    而老板仿佛就是為了等這一刻轉過身，眼里含著不甚明顯的濕潤和要滿溢出來的喜悅，“吃！”

    （六）

    上樓的時候，清潔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擠兌老板：“原來你就是那畜生老板。”

    老板笑彎了眼睛，他貼著清潔工的耳朵小聲講道：“我不僅是畜生，我還是禽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