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沒有下限
李高登坐到了落地窗邊的藤椅上,認真地準備傾聽他的話,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 “這么嚴肅?”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洛昆笑了出來,反而問他,“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和蕭鄴辰,怎么打的配合?竟然瞞過了趙先生?” “你是怎么想的?” “酒店房間里趙公子放的攝像頭,記錄他的癖好,你不能明面告訴蕭鄴辰遇到麻煩了,我想你一定給他發出了什么信號,讓他有時候準備安全網和假尸體。” 說著,洛昆似乎想起了什么,瞇著眼說出了他的結論,“恰空?那首小提琴曲?” “嗯,我和他讀書的時候約定過,如果我們倆有危險,就用恰空做暗號。” “原來如此,看來我猜對了。蕭鄴辰這人,不錯嘛。” 洛昆轉著手上的鉆戒,又是回味了很久,這才微笑著跟李高登說起了自己的事。 “我出生在一個秉持古老傳統的家庭里,金錢是我們的世俗上帝。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但父親依舊選擇把家族繼承權交給了我,也是最小的兒子。因為每個人成年后,他會按照家族傳統,給有希望的孩子一張賬單,事無巨細記錄了他們花費的每一筆錢,加上本息成為一筆債務,他說這不是他應該得的,要還回來,誰能白手最快還錢,就能取得繼承權。” “大哥租借家里公司盈利,用了三個月時間;二哥則是借了一筆錢投資互聯網股票,大賺特賺,花了一個月時間;而我……” 到關鍵部分,洛昆卻買了個關子,停下了轉戒指的手指,盯著李高登問:“你猜我用了多久?” “半個月?” “一天。”洛昆淡淡地說,像一部沒有感情的機器,“準確來說,是一個小時,雖然沒有立刻入賬,但父親認同了我。” “為什么?” “因為哥哥們弄錯了一件事,父親并不是要看誰的經營能力強,而是比誰的下限低。” 說罷,洛昆在左胸前的口袋摸索著,慢慢拉出一串血紅色的紅鉆項鏈,擺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在頭頂冷白燈光照耀,那串紅鉆泛著極度寒冷的光澤,像剛流下來的一灘血。 洛昆解釋道:“站在財富和權力最高處的人,都是沒有下限的人。一旦誰善良心軟,后面的人下限更低,就會取代你的位置。” “你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二十七歲的時候,所有人眼中,我幾乎是神,掌管著金融財富,各大交易所無非是我們賺錢的教堂,作為平衡大家利益的cao盤手,我也是這么以為的。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暈了過去,開始我還以為是累著了,除了血液某些指標超標,醫生也查不出什么,只是這病越來越嚴重,到了隨時會昏厥,甚至腿軟走不動路的時候。” “去休息吧,房間收拾好了。”東野賜打斷了兩人談話,他走到了客廳,盯著那串項鏈,神色凝重地將它握在手上,仔細摩挲著那血色光澤。 “也許真的是詛咒吧,就像看上去象征高端、精英的金融那樣,它吸食所有人的血,其實是個空心、不堪一擊的累贅。”洛昆自言自語地自嘲道。 這番獨白令李高登內心無比不安,他只能盡力安慰他說:“這不是你發明的游戲,不是你的錯,好好養病,別想那么多事。” “是我的錯。”洛昆眼眶發紅,他的頭劇烈痛了起來,這疼痛打破了他平靜的清醒,他一邊用手按著太陽xue,一邊罕見憤怒地說,“是我去狩獵,去掠奪,用一個個謊言推行自由化市場去套取財富,就像我幾句話,拿一堆廢紙股票,就讓國王拱手把紅鉆產地送給我。” 東野賜被激怒了,緊緊握著紅鉆項鏈,低吼了一句:“別說了!” “反正別人都要搶,為什么我不先搶呢?”洛昆抬起頭注視著東野賜,他的瞳孔因為憤怒而散開,“你知道的,我是沒有下限的人。” “我要你閉嘴,不然你給我出去。” 一向溫和的東野賜突然發了很大的火,李高登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倆,聽到東野賜的吼聲,不由愣住了。東野賜立馬發覺自己失態了,轉過身去了另一件臥室,幫保鏢收拾李高登凌亂的房間。 見洛昆被東野賜吼了一通,一個人歪著頭靠在輪椅上顯得格外寂寞,李高登于心不忍,輕聲說道:“我推你去房間休息。” 他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推他到床邊后,接著李高登把他抱到床上,感到他的身體輕得跟只小貓一樣,他弓著腰躺在床上,被子蓋在紙片般的身體上幾乎沒有凸起,愈加顯得瘦弱。 他雙手合十舉在下巴前,對李高登表示了感謝,語氣像羽毛一樣輕,“謝謝,其實我并不想休息,只是東野君看到我會生氣吧。” 或許真的如東野賜說過的,他活不久了,李高登鼻子一酸,“我想他并沒有真的生你的氣,我也常常做很多事,惹他生氣。” “他是個很傻的人,你也一樣。” “冒昧問一個私人問題,你也愛著東野,是嗎?” “我說是,你會把他讓給我嗎?” 李高登一愣一時答不上話來,他見狀居然很得意地笑了起來,“看看,這不是吃醋了嗎?” 仿佛被他說中了什么似的,李高登扭過頭去,關上頭頂的大燈,只留了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才不是,這種無聊的事,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你們sex了嗎?” 被他這么一問,李高登臉上泛紅,忽然那天晚上的事閃過腦海,愣愣地反問道:“什么?” “想想也無妨。”逗著李高登,洛昆忍不住笑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輕松的氛圍,“你還有什么想問我的嗎?一起都問了,我要休息了。” “對了,鐵牛去哪里了?” “該出現的時候,他自然會出現,他就像只蟑螂一樣,怎么也死不了。” “李高琪,我之后怎么對付他呢?” “別想對付他,除非你想下限比他更低。” “難道你手頭沒有他和趙先生的把柄嗎?”李高登著急地問。 可洛昆卻不回答了,自顧自地閉上眼睛,雙手緊扣著放在下巴前做起了睡前禱告。李高登聽著他嘴里吐出自己聽不懂的語言,明白他是要休息送客了,便幫他熄了燈,退出了房間。 黑暗中,洛昆禱告完后睜開了雙眼,他盯著那扇門,輕聲說道:“對付他們不就是對付自己嗎?對不起,現在我不會幫你,我無法背叛我。” 盡管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的眼中跳躍著無數白色小點,像一群躁動的蟲子,無論何時,白天黑夜,它們跳躍著,貪婪地吸食他的視力,模糊了他的雙眼,歡享得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