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斷絕關系
女人慘叫聲不絕于耳,李高琪拽起她的長發,像拎著一只亂叫的小貓,就這樣拖著她,一口氣將她了出去,緊接著關上了門。 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印記。 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但他的動作無比熟練流暢,連神情都沒有一絲波動。隨后,李高琪若無其事地走到茶幾邊,拿起手帕擦去手指上殘留的血跡,直到他丟掉手帕的那一瞬間,李高登才在他的臉上看到厭惡的皺眉。 自始至終,那個女人都如同蟲子一般被李高琪踩在腳下,李高登抓著樓梯扶手慢慢站起來時,腦袋又暈又痛,幾乎要站不穩。李高琪則踱步到樓梯下,抬頭望著樓上的李高登,問道:“怎么還沒回房間?” 盡管李高登站在樓上,卻感到李高琪正高高在上地審視著自己。李高登一時語塞,即便經歷了這么多事,可是現在被他這么注視著,仿佛在他面前自己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讓李高登陷入了沮喪中,對于鐵游,他知道鐵游喜歡自己,這是他的軟肋。而李高琪是另一個極端,經歷過商場許多事,他總是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樣,李高登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不說話了?” 說著,李高琪拾級而上,李高登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緩緩向自己靠近。李高登握著扶手,手心上沁出了汗水。 當他走到只離李高登一級臺階的距離時,他的手也摸上了樓梯扶手,順著光滑的木面朝上游走,覆在了李高登的手背上。和他拽過女人頭發的手指觸碰的片刻,李高登仿佛摸到了一灘黏糊糊的血污。李高登立馬想縮回手,但是被李高琪死死按在欄桿上,他的手腕太有力,李高登抽不回手,額頭著急得冒出了汗水。 李高琪說:“我猜,你想問是不是我殺了爸。” “爸爸對我們很好……”李高登和他對視,他眼鏡后的視線凌厲,似乎看穿了一切,李高登知道自己已是無法裝傻了,只得繼續問道,“是你嗎?為什么?” 李高琪的臉上露出微笑,聲音聽上去十分柔和,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尋常的事,“我十歲的時候,爸爸就帶我去公司董事會了,他教會我很多事,沒有爸爸就沒有我,從某一方面說,我已經變成了爸爸。” 李高登噤若寒蟬,眼眶不斷涌上淚水,他靜靜等待著李高琪說出最后的答案,李高琪卻頓了頓,收起笑容說:“哥在你眼中,是個很殘忍的人,對嗎?” 還未等他回答,李高琪立馬自問自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是為了保護mama,保護你。爸爸的情婦不少,想上位也不少,一旦她們成功,哪還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提到死去的父親,李高登心底的怒氣瞬時被點燃,他手上猛地生出一股力氣抽回了手,又是對他吼道:“保護?你什么時候保護過我?你都是為了你自己,少來我面前惺惺作態,我現在就去公安局報案,告你買兇殺人!” 李高琪踏上臺階,步步緊逼著他,他沒有退后,兩人的臉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李高琪輕蔑地說:“告我?你有證據嗎?就憑一封農民工污蔑我的信?” “果然是你。” 此時,高夫人也從房間走出來,摟住了李高登的肩膀勸說他:“以前的事忘了吧,你爸真的是因為心臟病去世的。” 李高登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質問道:“媽!為什么?你就這么偏袒哥嗎?你說要好好照顧我的,你知不知道我這段日子經歷了什么?” 緊接著李高登伸出手指著李高琪的鼻子,整個身子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怒吼道:“他!他就是想讓我死!媽你好好看看你的好兒子是什么德行!” 可令李高登沒想到的是,高夫人臉色大變,瞪著他反過來指責他:“我看你是要mama和全家一起死!” “我沒有,我只想要他為他犯的罪受到懲罰……” “啪——” 臉上莫名其妙突然挨了高夫人一巴掌,這巴掌直接把李高登搧暈了。 高夫人的另一只手中拿著他的手機,她把手機錢還給他,李高登看到蕭鄴辰的通話記錄,顯示是幾分鐘前打過來的。 “剛剛蕭鄴辰給你打電話了,他說要派人過來保護你,我拒絕了。你以為他是誰,他這么幫你斗你哥,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 “錯了!小高,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高夫人也在流淚,李高登從沒見過一向溫柔的母親這么嚴厲,頓時愣住了。 她接著說:“你知道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嗎?你爸這些年做得破事不少,錢也賺了不少,外面多少人虎視眈眈?蕭鄴辰那群人,才是最狠的人!是隨時準備清算我們家的人!你,引狼入室,讓他有了正大光明調查的機會,你想做什么呀,親手幫著外人把我們的根刨出來嗎?” “我不懂那些復雜的事,我只知道鄴辰是我的朋友,可是李高琪作為我的大哥,害我被農民工綁架,還害死了爸,這難道都是假的嗎?” 高夫人的語氣又變得柔和了些許,在他面前放低了姿態,“mama求你一件事,之前的事是你哥做得太糊涂,再挖下去對你沒好處,不要追究了,好嗎?我保證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你了……” 令他無比震驚的是,高夫人甚至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了,李高登還是不停地搖頭,看著一向高傲的母親,為了哥哥卑微成這般樣子,心中更加悲憤。 如果說爸爸偏心自己,mama何嘗不是偏袒哥哥? 見高夫人跪在地上,一直沉默的李高琪冷笑道:“媽都這樣了,你還想要怎樣?什么都不懂,不會真以為跟我有議價權吧!” “李高琪,但凡你是個男人,就不會躲在mama身后。”李高登擦了一把眼淚,“你聽好,我不要一分錢,現在離開這個家,和你斷絕兄弟關系。” 說完這句話,李高登轉過身,流著淚默默走下樓梯臺階,走到門口喊了一聲snow,黑狗從角落里沖出來,李高登在套上狗鏈時,聽到背后傳來李高琪的聲音。 “幾歲了啊?還要玩離家出走的游戲嗎?我看你離開這個家,能撐幾天?” 在他的嘲諷下,李高登一言不發,就這樣牽著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救護車恰好在家門外的臺階響動著,護工們帶走了那個流產的女人,李高登也跟著他們上了車。 救護車把他帶到了市里,下車后,他一個人走在上海的街道上,雨絲伴著冷風拍在臉上,打在他的眼眶,像針尖一樣戳得他眼睛疼。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能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所幸黑狗的身體是暖的,他抱著狗,就這么在冷風中坐了好幾個小時,茫然地觀察著眼前的行人走來走去,行色匆匆。 期間,一個老婆婆揣著破碗過來乞討,李高登翻遍了口袋,卻沒有翻出一分錢,只得對她說了聲抱歉。 手機一直在響動,他干脆關掉了手機。到了晚上,他凍得打了好幾個噴嚏,忽然想到在這個諾大的城市中,居然連自己容身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被高樓大廈環繞著,李高登意識到還有一個地方屬于他,以前的建筑設計工作室。但是一想工作室在萬洲集團的寫字樓內,李高登卻遲疑了,回到萬洲,在一定程度就是對李高琪擺出屈服的姿態。 “工作室那一層本來就是我的,李高琪想收回也不行。” 這么想著,李高登回到了萬洲,萬洲的金色獅子Logo在大門口閃閃發光,似乎什么都沒有變,連保安都沒有換,保安殷勤地幫他刷卡上電梯。工作室和萬洲的設計部隔得很近,都位于同一層,設計部許多人還沒下班,李高登經過時吸引了不少目光,還有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 一個前員工從辦公室走出來告訴他:“Gorden,你之前出意外,工作室的人都離職了,或直接轉到了設計部。” “我知道了,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 工作室由一間建筑畫室般的大辦公室和里面一間稍小的辦公室組成,最多能容納二十來個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如果沒有意外,現在已經發展成建筑事務所了。 李高登打開畫室的燈,時間太久,甚至第一下都沒有亮,連續開了兩三下才亮起來,在燈光下,他看到辦公室內積了許多灰,工位邊走廊盡頭的白板還畫著建筑形體的方案,白板暗淡無光,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顏色。 穿過眾人的工位隔板,李高登拉開窗簾,站立在落地窗前,盡管沾了一身灰,他就這么默默站著。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車流,城市霓虹燈閃爍不停,從黃土高原的窯洞重回上海,他感到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大夢。他所珍視的事,不過也是流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