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男神
九月中旬。 天氣略微涼爽了些,日頭沒那么毒辣,鐵游揣著李高登打出的圖紙,叫上幾個村里人拆了原本的窯洞,開始打地基建房子,李高登則從本來的窯洞搬出來,暫時和鐵游住到了玲花家。 一戶通常有三個窯洞,其中兩個用來住人,一個用來養(yǎng)驢子等牲口,玲花一個人在家空了一個,所以能空出另一個給李高登工作和休息。 這日,玲花去給鐵游等人送水送吃的了,李高登并沒有閑下來,悄悄溜進了玲花的窯洞。 他大概了解過了村里的情況,在這個偏僻的山區(qū)里,估計有十個女人被拐賣過來,和鐵游進城買建筑材料的時候,經過幾個緊閉著大門的窯洞,他常常聽到里面?zhèn)鱽砼说暮靠蘼暋3艘酝猓謇锿ㄐ旁O備很少,村長家有整個村唯一一臺座機,村里人打電話通常去村長家的小賣部,這也是他絕對接觸不到的電話,鐵游有兩部手機,玲花有一部老式翻蓋手機,用來與鐵游假裝的友棟聯(lián)系。 李高登在窯洞里翻來翻去,就是在找玲花的手機。只要打給蕭鄴辰,李高登相信,不出一周他就能過來。 房間剛進門是土炕,床鋪在上面,床單印了一朵紅色的大牡丹花,“花開富貴”四個大字繡在牡丹的上頭。炕的對面一臺長虹舊小彩電擺在桌上,機箱沾滿了灰塵,電視背后漆黑的墻上掛了一副友棟和玲花的結婚合照,李高登沒細看,僅僅在腦海中勾勒出了個初印象:友棟皮膚黝黑,一雙眼睛大大的,很有活力。再往內看,窯洞盡頭擺了兩個棕色的衣柜,柜子上沾了塊全身鏡,照出李高登瘦弱的身形。 李高登從床鋪的大花枕頭開始翻起,摸過炕底,一路翻到衣柜,打開衣柜映入眼簾的是件鮮艷的大紅色蕾絲長裙,胸口扎了一朵紅花,一件舊得褪色卻很整潔的黑色正裝緊貼著長裙掛著,像是抱在一起。 衣服看上去有些眼熟,李高登下意識回頭一看,剛剛一瞥而過的墻上照片中,友棟和玲花穿的就是這兩件衣服。新娘幸福地笑著,露出一大半牙齒,新郎看上去也很精神。 門口忽然閃過一個影子,她的腳步聲很輕,李高登慌忙關了柜子。 “哥,你來這干啥呢?”玲花拉開簾子,從門口走了進來,將食盒放在床頭柜上。 “我……”李高登撓了撓頭,眼神閃躲著說,“我那邊屋子沒水了,口渴,來這邊看看。” “不就在桌上?哥你這眼神,平常看書也得多活動活動。” 玲花笑著從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正要拿給李高登時,突然將杯中的水轉動著倒了出去。 面對李高登疑惑的眼神,玲花捂著嘴笑道:“哥是城里人愛干凈,俺知道,鐵牛哥說的時候大家都笑死了。” 李高登接過水杯,喝著水問她:“鐵游他說什么了?” “說哥每天都要洗臉洗澡,不出汗也要洗,家里杯子和碗筷也分得特別清,吃飯要用公筷,床單被套隔一周就要換……”玲花邊說邊笑得直不起腰來,干脆坐在了炕上,拿手背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要俺說他們男的就是臟,不講衛(wèi)生,還反過來說哥講究。” 李高登尷尬地笑了兩聲,正打算溜走時,玲花打開了電視,喊李高登一起過來看。 確實很久連電視都沒看了,李高登也坐在了炕上,和她一起看起了那臺舊電視。 她拿起遙控器調著臺,李高登注意到上面只有五六個臺,一翻就過去了。在跳臺的一瞬間,電視上突然出現(xiàn)蕭鄴辰熟悉的臉,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臉龐瘦削卻棱角分明,演講時聲音富有威嚴,李高登頓時心跳漏了一拍,接著傳來一陣猛烈的跳動,跳得整個胸膛都在顫抖。 翻過那個臺,玲花停在一個歡聲笑語的綜藝上,并指著電視對李高登說:“哥長得真的跟明星一樣,俺最近在看一個節(jié)目,上面有個人可像哥了,叫林軻,演戲的。” 電視上正好打了一個特寫,集中在林軻蒼白而柔和的臉上,看上去像個害羞的學生,第一次見到這么像自己的人,連李高登本人都嚇了一跳。 但他來不及驚訝,他想著蕭鄴辰,暫且將這個演員拋到腦后,連忙對玲花說:“我不喜歡看綜藝,能不能給我看看剛剛那個新聞。” “就是個地方臺,當官的天天在上面吹,放很無聊的東西,偏偏哥愛看。” 玲花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但還是給李高登調回了那個地方臺。 電視信號不大好,大片雪花在屏幕上飄過,蕭鄴辰穿著筆直的黑色西裝,作為新市長意氣風發(fā)地做著正式的工作報告,特寫的臉上模糊了一大塊,李高登卻看得很認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全省各地繼續(xù)扶貧攻堅工作,落實產業(yè)發(fā)展,扎實推進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上半年農產品加工總值達40億元,同比增長5.6%……” 剛聽完一段報告,畫面突然黑了,不知什么時候鐵游突然回來了,他手上拿著遙控器,臉色陰沉地瞪著李高登。 鐵游緊握著遙控器,似乎壓著脾氣,對玲花說的話聽上去很溫和,“玲花,你去隔壁坐會,我有話跟少爺說。” 待她走后,鐵游將遙控器摔在床上,在李高登的頭頂舉起青筋暴起的手,就這么舉了一會,鐵游臉上抽搐著,最后卻握緊拳頭收了回去,跟李高登坐在了一塊,李高登聞到他身上的汗味,仿佛每一滴汗水都帶著外頭工地的臭味,不由厭惡地扭過了頭。 還沒等鐵游開口,電話卻先震動了起來,鐵游從兜里掏出手機,接電話壓低嗓子,又變成了另一個聲音,“媳婦,俺在工地忙……別鬧,賺錢呢……什么?鐵牛哥要打人,沒有的事……等下晚上給你打來,掛了!” 一聽到鐵游的話,李高登頓時都明白了,玲花的手機,是由她貼身帶著的,所以自己才找不到。 和玲花聊完,鐵游的情緒并沒有穩(wěn)定下來,依舊拽著李高登的胳膊,瞪大了眼睛質問他:“我看你是心里還想著你同學,你跟他做過幾次、怎么做的,今天都在這交代清楚了!” 說罷,鐵游的身體壓了上來,襯衫的扣子被他粗暴的扯下,李高登上身的肌膚全都展示他眼前。鐵游赤裸著胳膊,渾身都是熱氣騰騰的汗水,李高登被他全身上下的汗水沾得黏糊糊的,推又推不開他,眉頭緊皺著涌上了淚水,對著鐵游大聲吼道:“我和他沒關系!他能看上我?他是誰啊,我是誰啊?” 鐵游看到他的眼淚掉下,心中突然緊張了,手上松開了他,但仍然不依不撓地質問他:“怎么看不上?” 捶著鐵游的胸口,李高登繼續(xù)吼道:“你知道蕭鄴辰是誰嗎?他是總理家的人,以后要聯(lián)姻的!對象肯定是那種最有權有勢的人,我們家就是商人,左右逢源討飯吃,我爸厲害吧,在人家面前還要點頭哈腰,我有個屁資本高攀人家!讀書的時候,他和一群財團白人混,就沒正眼看我一眼……” 李高登越說越委屈,干脆埋在枕頭上嗚咽著哭了起來,他本就只想隨便說些蕭鄴辰的壞話,讓鐵游打消顧忌,可是他越說越傷心,這些近乎于發(fā)泄的話,竟然變成了對鐵游說出來的真心話。 眼睛下的枕頭濕了一大片,他的眼淚還是沒有停,他很少感到這么無力過,直到今天,在這個小窯洞里,他才明白了蕭鄴辰,明白了自己。 一開始就不可能的兩個人,蕭鄴辰很清醒,而自己卻一直在癡心妄想。 哭著的時候,李高登感到一雙手摟住了他的肩膀,鐵游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似剛剛的咄咄逼人,聽上去卻很溫柔。 “什么總理家,什么市長,別讓我碰到,不然我收拾他一頓,別哭了,是他沒眼光,連你都瞧不上,愛和白人玩的,就不是什么正經人……” 鐵游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最后李高登滿臉淚痕地從枕頭抬起頭,看到鐵游一副緊張的模樣,終于笑了出來。 并不是僅僅因為鐵游的樣子可笑,只是李高登知道,他贏了一次,日后也會繼續(xù)贏下去。 鐵游見他笑了出來,沒有想太多,正當他興高采烈地想親吻他的額頭時,又被李高登躲開。 “能不能洗個澡再來,流汗臟死了!” “知道知道,晚上過來讓你爽,還有那個叫蕭鄴辰的混蛋,我替你教訓他,別哭了。” 鐵游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從床上起身,繼續(xù)做工修房子去了。 - 蕭鄴辰白日做完工作報告,在辦公室內,他翻看手機中以前讀書的照片,心中不免涌出陣陣酸痛。他本不該如此心痛,他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可他總覺得似乎虧欠了什么。 他很清醒,小高的感情,他僅僅用一句吊橋效應就帶過不提。小高實在太傻了,他說什么都傻乎乎地相信。 蕭鄴辰約了公安局長繼續(xù)討論案情,調查陷入了僵局中,公安局長報告說萬洲的資產在源源不斷向海外轉移,他認為李太太的嫌疑更大,要將重心放在她身上;而蕭鄴辰始終堅持直覺,認為李高琪不對勁,兩人討論了許久,誰都沒說服說,最終還是放下爭議,兩邊同時調查。 在局長離開前,蕭鄴辰又說道:“尸體也督促那邊的人快點找。” “市長,您不是不相信小高少爺死了嗎?” 蕭鄴辰卻很堅決,“就算小高真的死了,死要見尸,沒有尸體立不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