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去你媽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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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游下山采購去了,李高登被他綁在窯洞里的椅子上。窯洞黑乎乎的,在一片死亡的寂靜,李高登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強(qiáng)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篤篤?!?/br> 窗外傳來兩聲細(xì)細(xì)的敲窗聲,不像鐵游粗魯?shù)膭幼鳌@罡叩窍乱庾R抬起頭,看到了日光在窗欞上映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邊有條麻花辮,似乎是個女人。 一個溫和的女聲帶著陜北口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案?,鐵牛哥讓俺給你送飯吃?!?/br> “你是誰?” “俺是玲花,哥第一天來的時(shí)候,俺在高坡對面?!?/br> 又傳來一陣開鎖稀稀拉拉的聲音,漆黑的窯洞洞xue中突然透進(jìn)一束光,一人站在那亮光處,李高登的瞳孔被光刺激縮起,瞇著眼睛看到的身影也是朦朦朧朧的,只見一身淡紫色短袖,兩條麻花辮又粗又黑,隨意搭在因?yàn)槟婀夂诤鹾醯拿纨媰蓚?cè)。 李高登首先聞到米面的香味,再是看到玲花湊過來的面龐。她的臉龐很圓潤,臉上點(diǎn)了幾顆雀斑,不見一絲皺紋,含著黃土坡少見的水分,像是鮮嫩茂盛的水草;豐腴的身體藏在寬大的短袖里面,卻藏不住胸前凸出的飽滿,一走動就搖晃了起來,散發(fā)出野性的美感。 她并不算白皙,皮膚顏色微深,下身黑色的及膝中褲,遮住了裸露的小麥色肌膚。她也不算美女,但是渾身透露出與眾不同的活力,李高登望著她的圓潤的臉,一時(shí)愣住了。 玲花對他笑了笑,放下竹篾編織的飯盒,從里面拿出粥和白色面饃,放在李高登面前的桌子上,舀了一勺粥伸到他嘴邊。 “哥,一天沒吃飯了吧,趁熱快吃?!?/br> 這個場景無比熟悉,令李高登回想起來第一次被鐵游欺騙的場景,他心里忽然就有了戒備,咬緊了牙關(guān)不肯張嘴。 玲花的手舉在半空,頓時(shí)有些尷尬,臉上泛起羞澀的微紅,愣生生地問:“哥,你是嫌棄農(nóng)村的飯嗎?” 氣氛陷入死寂中,李高登低著頭不說話,玲花十分不好意思地放下了乘著粥的勺子。兩三只眼睛發(fā)光的蒼蠅正嗡嗡飛舞,趴在香甜的面饃上,一直搓著兩條黑手,玲花扇了扇手趕走蒼蠅后看著面饃,不敢看向李高登,咬了一會嘴唇后嚅囁說道:“鐵牛哥說要奶給你送飯,奶今天腰疼,才讓俺來?!?/br> 李高登想了解一些村子的情況,同時(shí)瞧她臉上通紅,便接了她的話問:“你是這個村的人嗎?” “是啊,俺從小就在村里長大。鐵牛哥以前小時(shí)候在家的時(shí)候,我們還一起去挖野菜抓魚,他是個孩子王。上次看你們回來,還以為鐵牛哥和友棟回來了,結(jié)果他還逗俺,就這幅鬧心德行。” 李高登眼睛一轉(zhuǎn),“友棟?是你丈夫?” 玲花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說:“友棟在外面打工了好幾年,平日除了寄錢和逢年過節(jié)打個電話,也沒個消息,鐵牛哥說他在城里打工賺錢,累得跟驢子一樣,壓根就沒空?!?/br> 玲花很健談,說到友棟臉上紅彤彤的顏色更深了,忐忑地搓著手,“哥,俺聽說你是上海來的,鐵牛哥和友棟都在上海打工呢,俺也一直想去上海看看,大城市很好玩吧?!?/br> 聽到她套近乎,李高登并不敢相信她,只是低著頭看著地。他看到玲花穿著一雙刷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帆布鞋,上面印了個匡威的星星大logo,李高登盯著鞋,欲言又止。 “哥,怎么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玲花不好意思地退了兩步,在地上跺起了小步。 “沒……就是挺舊的了,該換了……”李高登又抬起頭,搜腸刮肚想著和她交談的詞語,生怕刺傷她,“偏偏你還弄那么干凈,你很喜歡吧?!?/br> “這是友棟說以前去城里大商場買的,還挺貴的,反正也沒壞就穿著?!绷峄吹嚼罡叩菓B(tài)度好了些,又湊近了過來,“其實(shí)平常俺就穿拖鞋,知道哥是大城市的人,怕哥看不起俺?!?/br> 與此同時(shí),她將飯菜再度端起來,用溫柔的話勸說他:“俺知道哥看不起鐵牛哥,看不起俺,至少吃點(diǎn)東西,不然會餓出毛病的?!?/br> 玲花站在桌子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滿懷著期待,像她的臉龐一樣充滿了活力。李高登嘆了一口氣,他向來拒絕不了別人的好意,只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玲花立馬就高興地咧嘴笑了起來,把饃饃遞到李高登嘴邊。 吃完饃饃和粥,她看著李高登臉龐柔和的線條,在光照下,臉上那層桃子一般纖細(xì)的絨毛微微發(fā)光,在這個破破爛爛的骯臟窯洞里,顯得格外干凈圣潔,于是玲花笑著說:“哥長得這么好看,那天你過來,村里人都說是鐵牛哥看走眼買錯了。” 李高登卻愣住了,心跳驟然憤怒地加速,皺著眉頭問:“買?他們是不是還買了其他人?” 玲花嘆了一口氣,眼睛掉下幾滴眼淚,擦著眼淚嘆息道:“其實(shí)鐵牛哥對哥挺好的,舍不得打你,怕你挨餓還給你東西吃。村里有幾家老光棍買了媳婦回來,關(guān)在驢圈里不是打就是罵,直到給他生孩子。村后山有家人買了個人,那女的不就范打得他滿臉是血,他就讓一群男的進(jìn)去抓住她的手腳綁起來干,女的嗷嗷叫,做得跟殺豬一樣?!?/br> 李高登心中被憤怒占據(jù),似乎感受到了那些女人的痛苦,滿身幻痛,含著眼淚問玲花:“可是她們不跑嗎?” 玲花的嘴唇顫抖,連著聲音都在抖,“哪有那么容易跑,外面都是山,就算跑了,被同村看到還是抓。而且買的女人剛開始不從,被打罵怕了,生了孩子就跑不掉了?!?/br> “這是犯罪,玲花,我知道你和那些男的不一樣,你幫我,幫我給外面?zhèn)鱾€信好不好?” “哥,這話以后你就別說了。” 玲花再度對李高登重重嘆了一口氣,她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邊收拾著食盒邊說:“俺知道哥也想跑,可是鐵牛哥這人脾氣倔,你跑不掉不說,他生氣指不定怎么打你。還有,要是他知道是我傳的信,說不定還要撕下臉皮打我。” “不……我不會連累你的,你就幫我傳個信,我朋友一定會來救我的,我朋友在當(dāng)官你別怕。” “當(dāng)官?”玲花還是在搖頭,看著李高登,她急得都快哭了,“當(dāng)官也沒用,有次城里當(dāng)官的過來,一村人圍上去壓根不讓走……” “不是的,他是那種很大的官,還是總理的外甥,比警察大多了,他叫蕭鄴辰,你去查就知道了……我可以帶你去上海,去見你丈夫,去上海,你想去上海吧……” 李高登不停地在求著玲花,他也很著急,幾乎語無倫次。此時(shí),外面?zhèn)鱽硪魂囓嚨陌l(fā)動機(jī)聲音,再是兩聲狗叫聲,鐵游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窯洞門口,頭頂著門框,門霎時(shí)變得十分低矮。 他牽著一只黑色的狗進(jìn)門,臉色變得鐵青,拴好狗后,他一把揪起了李高登的臉,惡狠狠地說:“去上海?去你媽的上海!” 玲花被嚇壞了,在一旁瑟瑟發(fā)抖,低頭彎著腰不敢看向鐵游。 “鐵牛哥,我……” “你先走,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他說啥你就當(dāng)放屁。”鐵游壓下了兇狠的語氣,在她面前稍微溫和了些,接著說,“友棟要我給你買了幾件新衣裳穿,我放在鹼畔下面三輪車上,你自己去拿,拿了就回家試衣服去?!?/br> 玲花看了一眼李高登,眼睛含著淚,似乎是在同情他。但她還是默默出去了,并順手關(guān)上了門,窯洞瞬間又黑了。 李高登心跳得飛快,看著鐵游氣得發(fā)青的臉色,心里想免不得會挨一頓拳打腳踢,就像村里那個被強(qiáng)迫的媳婦那樣。 令他意外的是,鐵游只是瞪了他一會,若無其事地解開了他身上束縛的繩子。隨后鐵游的嘴唇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居高臨下地說道:“想跑?。课易屇闩茉趺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