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楚擺弄了幾下鎖頭，敲了敲，一使勁，把整個鎖頭拽了下來。他隨手扔在地上，推門走了進去。

    中藥房南側是柜臺，北側是一排排貼著標簽的藥柜，各種藥材都被磨碎制成顆粒，一小包一小包地碼在里面，倒是方便了他們取用。

    “有懂中藥的嗎？”陸琢問了句，沒抱多大希望。他自己有個日日喝中藥續命的母親，俗話說久病成醫，他也略懂幾分藥理，如果在座沒一個人學過，他就只能趕鴨子上架碰碰運氣。

    四周沉寂了幾秒，那個幽靈般的少年磕磕巴巴開口道：“我、我懂一點?！?/br>
    眾人目光都轉向他。

    似乎是看出大伙不信，少年漲紅了臉，急急走上前，指著藥柜上的名字，緩慢地介紹道：“黃連，味苦，性寒，歸心、脾、胃、肝、膽、大腸經，清熱燥、濕，瀉火解毒?！?/br>
    “地榆，味苦酸澀，性微寒，歸肝、大腸經，涼、涼血止血，解毒斂瘡?！?/br>
    “茯苓，味甘淡，性平，歸心、肺、脾、腎經，利水滲濕，健脾，寧心安神?！?/br>
    他還要再說，陸琢揮揮手叫停了他。

    “你想要什么報酬？”

    少年反應了會兒，答道：“我不知、道這是哪，我……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想跟著你們?！闭f到這兒，少年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孩子的委屈來，又重新急切道：“我，我記得我是學過的，一定能幫到你們。”

    “你記得住這么多藥性？”

    “記、記記、記得的?！鄙倌旰鷣y點頭，眼里也溢出些喜色。

    陸琢沒問更多，只指了指藥柜，讓少年挑點常用藥帶上。

    他們從還算完好的尸體上剝下病號服，用來兜藥包。少年在藥柜中穿行，忙忙碌碌地確認收集藥材。

    王成仁湊過來，在陸琢耳邊問道：“隊長，你真要帶著他？”

    “嗯。”陸琢倚著藥柜，看著門外的尸體，“他想跟我們未必擋得住，大不了答應他，不對勁再找機會甩掉?！?/br>
    王成仁一副有理的樣子點了點頭。

    突然藥柜方向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幾個人跑過去看，只見地上躺著個喪尸，少年單手提著布兜，看見他們來了，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剛剛，他突，然出現，被我打死了?！?/br>
    大家松了口氣，卻突然注意到，躺著的那個喪尸頭已經沒了一半，是被一拳打碎的，他們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這個小包袱，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甩。

    回去的路上，少年看起來活潑了不少，提著包裹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們后面。

    他在中藥房里轉了半天找什么東西，但沒找到，于是從病房里搜羅了一個小鐵缸。

    “有用的?！鄙倌旰苷J真地說。

    陸琢沒說歇腳點有。

    幾個人回到之前睡的地方，大伙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只有少年歡快地搗鼓著他的藥包，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像某種拾掇著自己過冬堅果的動物。

    陸琢朝楊熙舟使了個眼色。楊熙舟會意，坐到少年旁邊。

    “在干什么？”在末日的染缸里，楊熙舟是個顯得頗為清俊的人，一身出自書香世家的文人氣質，笑容里帶著一種溫和而寧靜的味道。

    少年看了看他，雙眼明亮，似乎很高興有人和他說話，但他很快把目光轉了回去，專注于地上的一堆藥粒。

    “我在配藥?！鄙倌暧淇斓卣f，“金銀花，連翹，板藍根……”他指著一堆看起來差不多的顆粒，自顧自講了不少楊熙舟聽不懂的東西，弄得楊熙舟有些尷尬。

    少年笑瞇瞇地看向楊熙舟，問：“要我幫你把把脈嗎？我技術很好的?！?/br>
    楊熙舟正愁插不進話，連忙點頭，把手交出去。

    少年按住他的手腕，瞇著眼睛沉吟一會兒。

    “怎么樣？”

    “嗯……有點體虛，”少年又看了看他，“還有點腎虛?！?/br>
    “……”楊熙舟紅了臉，一直偷聽這兒情況的聞皓和王成仁笑出聲。

    少年內心掙扎了會兒，還是勸道：“不要再那么頻繁了?！?/br>
    楊熙舟無言以對。

    “要我給你補補嗎？”

    “……補吧。”妥協。

    楊熙舟拿了藥，羞迫得不知該說什么，道了聲謝謝就回來了。

    陸琢嘆了口氣，講半天什么信息都沒套出來。

    他倚著墻瞇了會兒，感覺到有人靠近。

    “喂喂……你睡了嗎？”少年輕聲問。

    “沒?！标懽帘犻_眼。

    “你的手腕流血了，我看了很久。為什么要戴鐵鏈？你是被他們抓來的嗎？”

    陸琢沒回答。

    少年蹲在他身旁，擔憂地看了會兒，把他的手腕抓進手里。

    陸琢本能地縮了縮，忍住了沒阻止，問道：“你還記得多少？”

    “都不記得了?！鄙倌昊腥粑从X他的抵觸，聽到問這些，神色里又冒出些委屈，“但是我記得我看了很多書找了很多老師學了很多東西。中醫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學的。”他說話已經很流暢了。

    “還有其他的？”

    “忘記了。我也是看到那些藥才想起來的。”

    “那名字呢？”

    “名字……”少年愣了愣，嘴一撇，眼里水光一片仿佛要哭出來，“我、我不記得我叫什么了?！?/br>
    陸琢示意他看手。

    少年低頭，看到手腕上還綁著醫院的腕帶，他驚喜地翻過標簽一看，皺起眉。

    “……F？”

    少年把腕帶湊到陸琢面前?！澳憧?？”

    標簽的名字被什么污漬掩蓋了，性別男，年齡17，病名還能認出綜合征三個字，其他無關緊要的信息也被污染了一部分。寫名字的那塊污漬上，用灰白色像是石灰的東西劃了三條線，確實很像字母F。

    少年苦著臉思考著，最后說：“看來我只能先叫F了?！鄙倌晏痤^，重又高興起來?！澳憬惺裁矗俊?/br>
    “陸琢?！?/br>
    “哇，陸琢，很高興認識你——怎么寫的？”

    “陸地陸，雕琢的琢?！?/br>
    “真好聽。”少年抓住他的手握了握，“你好，我叫F?！?/br>
    少年的手冰冷，凍得陸琢汗毛乍起，楊熙舟適時投來一個我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