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各懷心事
兄弟倆的陽臺談話雖然是背著商懷羽進行的,但仍然會不可避免地露出端倪。 才隔兩天,商懷羽就發現,傅斯年變得有點奇怪。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傅斯年的話明顯變少了。自己逗弄他時,他也不會立即炸毛回嘴,只是露出一種復雜的表情,然后回避般地抿著唇扭過頭。 “鹿鹿哥哥……” 早餐時間,商懷羽將手伸到餐桌底下,悄悄拉了拉傅斯陸的衣擺。 傅斯陸低頭附耳過去,就聽到少年就貼著他的耳朵悄聲問: “年年哥哥這幾天怎么啦?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傅斯陸抬眸掃了一眼餐桌對面的傅斯年,一邊淡定地切下小塊蛋餅。雖然他對傅斯年鬧別扭的原因心知肚明,但他只是向商懷羽笑笑,壓低聲音說:“也許是吧,我也不清楚。不過,不一定與你有關,過兩天他就自己調節好了。” “真的嗎?”商懷羽有點狐疑,“跟我沒有關系?” “我不知道。你對他做了什么嗎?” “應該,沒有啊……” “那就不必擔心了。如果跟你無關,你哄他作用也不大,讓他自己調整更好。如果跟你有關而你卻不知道,那應該由他來向你說清楚,而不是給你甩臉色看。” “好像是這樣哦……”商懷羽覺得傅斯陸說得很對,邏輯也無懈可擊,但他總感到哪里還是怪怪的。 傅斯年這兩天的表現,說是給他甩臉色,也算不上。還是他說什么傅斯年做什么,依然是聽話的大狗子。 只是這只狗子,似乎變得……不再主動沖他搖尾巴了? 商懷羽不由得被自己奇怪的聯想逗笑了。 但是越回想,又越覺得貼切。 之前的傅斯年,無論是被他逗弄后炸毛回懟還是被他干得哭唧唧浪叫,都給人一種口嫌體正直的感覺。他總覺得,在傅斯年嘴上說著不要的同時,應該有條大尾巴在男人屁股后面快樂地搖擺著。 而這幾天,那條尾巴不搖了,可憐兮兮地垂在地上。就連他去逗傅斯年時,傅斯年的視線也總是垂下來的,像是沒什么精神回應他,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商懷羽將自己代入主人的視角,將傅斯年看成大狗狗,又重新把這兩天的情景想了一遍。 狗狗看到主人時不搖尾巴了,獨自郁悶地蹲在角落,但是還是會回應主人的呼喚,還是會在主人要求摸頭時乖乖低下腦袋。 這么一想,與其說是不悅,不如說是……喪氣?受了委屈?還是被什么事情打擊到了? 商懷羽仿佛發現了新的突破口,趕緊又拉拉傅斯陸:“鹿鹿哥哥,他不會是……” 他還沒有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就被對面清脆的聲響打斷。 傅斯年將刀叉和勺子直接拍在餐盤上。他看了正在咬耳朵的兩個人一眼,目光似有不愉,但聲音很平淡: “我吃飽了,先上樓了。” 商懷羽呆了呆。在傅斯年走出廚房后,他立即恢復了正常音量,憂心忡忡對傅斯陸道:“你看,年年哥哥就是不高興了嘛。他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 傅斯陸一時沒有說話。 雖然商懷羽口中說著這是交易,他們兄弟倆只是玩物。 但是除了在床上的時間,大多數時候商懷羽是沒有架子的。 如果撒嬌賣萌還能說是性格使然,那么此刻對傅斯年的關切呢?這樣的金主,未免也太溫柔了點。 他看著商懷羽捧著臉苦惱的模樣,眼神也變得柔軟。 “也許是……”沉吟片刻,他不動聲色地轉移焦點,“最近有一個國際編程大賽要開始了,可能他在煩惱這個吧。” “編程大賽?” “嗯,據說是他們程序員屆的頂級賽事之一吧。這個比賽兩年舉辦一次,他前幾年就拿到過一次銀獎,手里還多了個專利。去年的那一屆,因為……家里太亂,他放棄了參賽。” 傅斯陸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他其實很想沖擊金獎。雖然明年才是評獎時間,但是這一屆的報名似乎已經開始了。他這兩天聯系了一些朋友,想組個團隊一起做,結果好像沒什么人有興趣……或許是這個原因吧。” “原來是這樣。那些人為什么沒興趣啊?”商懷羽疑惑地歪了歪臉。 “這我就不清楚了。”傅斯陸垂下眸,看著他,“要不,你去問問他?” “但是,如果他是在煩這個,我去問他……他會愿意告訴我嗎?”商懷羽抓了抓頭發,“我再想想。” 傅斯陸唇角莫名露出一絲笑意,沒再多說。 “唉……還是鹿鹿哥哥最好。”商懷羽突然撲進了傅斯陸懷里,把腦袋在傅斯陸的胸膛上蹭蹭。 “我?”傅斯陸唇角浮現笑意,“為什么這么說?” “你一點也不扭捏,跟你說話特別舒服。” “……是嗎?”傅斯陸眸光閃了閃,“那如果,我也有事瞞著你呢?” 商懷羽仰起臉:“哦?是跟我有關的事嗎?” 傅斯陸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那對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商懷羽追問。 這回傅斯陸沒有很快回復。 他靜靜地看了少年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現在來看,可能你會覺得是好事,但這只是我猜的。也許等你真正知道這件事的那天,你會覺得是個晴天霹靂或者是個麻煩的包袱,也說不定。” 商懷羽噗嗤笑出來:“什么呀,太繞了吧。這讓我怎么猜?” “你不必猜。”傅斯陸摸了摸他的頭發,“慢慢你就知道了。” 商懷羽聽得稀里糊涂的,但也沒有太往心里去。他并不害怕傅斯陸會害他。如果傅斯陸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那也沒關系。他又何嘗不是想從傅家兩兄弟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呢? “這么說的話,我也有件事瞞著你呢。”他對傅斯陸狡黠地眨了眨眼,“不過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是好事哦。” “是嗎?”傅斯陸彎起唇角,“那我……應該期待一下嗎?” “嗯嗯。”商懷羽用力點頭,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好可愛。傅斯陸覺得心臟都顫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了吻商懷羽白凈的額頭。 然后趁商懷羽還沒有反應過來,恢復了平靜的口吻: “好了,快到時間去公司了。你去換衣服吧,別讓程叔等你。”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但是回身時,商懷羽還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著他。 “怎么了?” “剛才那個……”商懷羽睜大眼睛,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是goodbye kiss嗎?” “……”傅斯陸凝視了少年一會兒,“不是。” 接著,他忽然俯下身,一只手捧著商懷羽小巧的下巴,迅速又輕柔地在少年的嘴角落下一個吻。 “這個,才是哦。” ……………………………… “嘭,嘭” 沉悶有力的撞擊聲,在健身房里回蕩著。 汗珠從傅斯年的額角沁出,順著下頜線的弧度滑落,一直蜿蜒到鎖骨和胸前。 他緊抿著唇,一拳又一拳狠狠地揍在沙袋上,手臂肌rou鼓出了青筋,完美的線條盡顯。 窗外的夕陽逐漸沉落,健身室的光線變得暗淡下來。他卻沒有開燈,甚至像是沒有注意到天色已晚,仍然悶頭一拳拳打向沙袋。 就像是在發泄著某種隱秘的情緒。 擊打的速度逐漸加快,力道也越來越兇狠,他原本緊抿的唇松開,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內心洶涌的情緒在他熾熱的目光中顯露無余。 突然之間,他大喝一聲,揮起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向沙袋暴沖而去。 “嘭”一聲巨響,沙袋在他這一擊之下直接起飛,頂端用以懸掛它的鏈條在橫桿上竟然直接旋轉了一圈,又重重落回原地。數十公斤的沙袋墜下來時,發出了撕裂般的聲音。 ……發泄完畢。 傅斯年胸膛起伏,用力呼出一口氣,抬手抹了一把額前的汗水。 手臂放下的時候,他看到門口多了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年年哥哥……家里可就……這一個沙袋。”商懷羽大眼睛圓睜,震驚地看著他,“你要是打壞了,可,可就要再買了。” 傅斯年震了震,臉上倏然一紅。幸好他此刻還沒有停止喘息,整個人的體溫都比平時要高,臉上也布滿潮紅,看不出是不是在害羞。 “你上來干嘛?”他扭開臉,低頭拆著拳擊手套,“有事么?” 商懷羽打開了房間里的燈。昏暗的視野一下子變得明亮。在光亮里,他走向傅斯年。 才靠近,他就覺得眼前的男人渾身都冒著熱氣,像是蒸熟了一樣。 緊身的運動衣濕透,貼在男人的身軀上。鼓起的胸肌和手臂,窄瘦的腰和挺翹飽滿的臀,仿佛雕塑一樣健美。 “唔……”商懷羽盯著他的鎖骨說,“鹿鹿哥哥做好飯了,我們該下去吃飯了。” “好。那我先沖個澡。”傅斯年拿毛巾抹了一下汗。他抬手的時候衣服下擺掀起來,露出一截完美的腰線。 商懷羽咽了口口水。這個時候的年年哥哥好性感。 想……想日。 但是不行,還是要想辦法切入正題。 等傅斯年回房間脫下衣服,只穿著一條短褲走出來時,他發現商懷羽還沒下樓,而是堵在浴室門口。 “待會兒……”少年纖長的手指劃過傅斯年的胸肌,留下一道和聲音一樣曖昧的紅印,“哥哥可要洗干凈點兒哦。今晚,我會過來。” 傅斯年怔了怔,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望見商懷羽的臉,他腦海里就出現哥哥那晚那句“我喜歡他”。 他捏了捏手里的臟衣服,微有點窘迫地別開視線:“要不你去找我哥吧,這兩天我……我沒狀態。” “為什么?”商懷羽立即正經起來,眨巴著大眼睛關切道,“哥哥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有。就……有事。”看著少年的神情,傅斯年愈發覺得心里堵得慌。 “是為了比賽的事吧?”商懷羽立即接道。 “比賽?”傅斯年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皺眉想了想,才想起來:“你說那個編程比賽?你怎么知道的?” “鹿鹿哥哥說你想參加,但是找不到人。”商懷羽老實回答,“所以你是為了這件事煩惱嗎?” 傅斯年沉默了。這兩天他心里確實很亂,但是…… 傅斯陸告訴商懷羽,他是為了編程比賽? 他是不是該感謝哥哥幫他找借口?可為什么,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對上商懷羽純凈明亮的大眼睛,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唔。就……找不到能合作的人,挺煩的。” “為什么會找不到呢?年年哥哥不是很厲害的大神嗎?” “跟大不大神倒沒關系,主要是今年的主題。”傅斯年摸了摸后腦,倒也沒有反駁“大神”這個稱呼。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他向來不謙虛。 “這比賽最開始舉辦的本意,是為了引導行業的發展,讓大家去研究一些還沒能突破的、或者是有待完善的新技術,所以每一屆都會有一個規定的方向。只不過今年的主題涉及的技術吧……在未來五年內或許都不太能掙到錢。所以參與的人就少了些。” 他又說了幾個當下大熱的方向和未來幾年可能流行的方向,每一面都簡單剖析了一下。 “……我剛剛說的那兩個,是現在的風口,我的同行百分之八十都在研究它們,據我所知,就連IMU……”他瞥了商懷羽一眼,“……在內的很多大公司,也都有分配人員專門攻破這塊。” 他發現商懷羽聽到IMU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眨了眨眼睛。 “這兩種技術,未來五年內是一定會大范圍應用的。但是這次比賽涉及到的那一塊,目前做的人還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當栽樹的前人,讓后來的乘涼。所以,這次愿意參加比賽的人少也是正常的。不過,未必就是壞事,這樣拿獎的概率就更高。” “真的嗎?但是要拿到金獎,其實難度還是很高的吧?” “那是自然。”傅斯年看著他,“怎么,你公司也派團隊參加比賽了嗎?” “啊?我不清楚。”商懷羽搖搖頭。 “哦,我忘了。這些研究都是底下人做的,你只需要在大方向上拍板。” 傅斯年一想,就算商懷羽是管理者,但是作為總裁他也不太會有時間去詳細了解研究團隊在做什么,參加了什么比賽。 “那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他終于笑了一下。 商懷羽立刻說:“不多不多,我想知道啊,哥哥有空可以跟我多說一些。” 他甜甜地一笑,還給了傅斯年一個wink。 傅斯年望著這張漂亮的臉蛋有些失神,然而立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型倏然一僵。 “啊……好,好吧。”他低沉地應道。 商懷羽直直地看著他,片刻后又笑起來:“那就說好咯。這幾天我就不鬧你了,等你解決你的事再說。” “……嗯。” “那你洗澡吧,然后下去吃飯。” “……好。” 傅斯年看著商懷羽轉身要走。這時,他胸腔里突然涌上一種強烈的沖動,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少年的手腕。 “誒。” “怎么了?”商懷羽回頭問。 “……”好一會兒,他垂下頭悶悶地說,“其實,今晚,如果你想……跟我……” “小羽?怎么這么久還沒有沒下來?” 一道和他極其相似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沒有說完的話。 傅斯年渾身劇烈一震,松開了商懷羽的手。他就像被抓包了一樣,臉一下子漲紅,看向樓梯口。 傅斯陸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和商懷羽。 …… “我喜歡上他了。” “傅斯年,你還清醒著。你不會跟我一樣瘋的,對吧?” …… 傅斯年腦袋里嗡嗡作響,連剛才抓過商懷羽的手,掌心都開始發燙。 “年年哥哥剛剛在連拳擊,還沒有洗澡,我跟他說幾句話。”商懷羽已經朝著傅斯陸跑了過去,“飯好了嗎?小排骨也好了嗎?” “好了,當然好了。”傅斯陸溫溫柔柔地笑道,“你要是餓了就先下去吃吧,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說。” “也沒什么事情啦。”商懷羽像一塊軟糖那樣粘著傅斯陸的手臂,轉過頭看傅斯年,“年年哥哥,你剛才還有什么事要說嗎?” “……沒事了……沒、沒有什么了。”傅斯年結結巴巴。 “真的嗎?” 傅斯年遲疑片刻,最后還是低聲說:“不是很重要的事……以后再說也不遲。你,你跟哥先去吃飯吧。” “好吧。你也要快點哦,不然菜就涼了。”商懷羽沖他擺了擺手,然后挽著傅斯陸下了樓。 留下傅斯年站在浴室門前,像是失了魂一樣,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