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門（12）

    安娜展開雙手，閉上眼睛，一邊吹著晚風(fēng)一邊在池壁上散步。因?yàn)槭菆A形的噴水池，想要閉上眼睛靠意念感覺來行走，還是相當(dāng)困難的。噴泉的水霧被風(fēng)一吹，在燈光的映射下美麗異常，卻也令池壁更加潮濕。忽而腳底一滑，安娜還未來得及驚叫便被一只沉穩(wěn)有力的手拉住手腕。

    “來的夠晚。”被救的女子似乎沒什么感激之心。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修爾淺淺笑道，“讓我想想，嗯……難道說你是看準(zhǔn)時(shí)機(jī)故意摔倒讓我拉你？”

    安娜回以冷艷一笑，“你說話的方式真讓人不愉快呢！”

    “是嘛……？”

    “嗯哼？”猛然間，她反扣住他的手腕，全力一扯。嘩啦一聲，兩人雙雙跌入水中。安娜起先站穩(wěn)腳，用手背緩緩抹去臉上的水漬，濕透的衣袍緊緊貼著身子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她由高往下俯視著他，微微勾起唇角，“一個人濕身太無趣了，果然兩個人一起才有意思。”陰柔而從容的嗓音，仿佛早有此打算。

    修爾一撩濕漉漉的長發(fā)在水中單手撐坐起來，不再是萬年微笑的表情，“你，不知道什么叫火上澆油吧？”此刻解除了笑容的他，給人的感覺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冷峻、強(qiáng)勢、極具壓迫感。

    “沒錯，我不知道。是像這樣嗎？”她漸漸俯下身，火熱的小手探入水中，在冰冷的池水里隔著衣物沿著他的小腹向上游移。腰。胸。肩。頸。整個身軀跨騎在他身上。

    即使如此，幾乎與她零距離的修爾依舊神色不變，語氣沉穩(wěn)坦然，“你這是做什么？”

    “做什么……？”她近乎嘲諷的輕笑一聲，“難道還不明顯嗎？我想要你啊……”墜著水珠的黑發(fā)滑落在他額上，妖異的紫眸直視他冰冷的淺灰色瞳仁，“我也想不明白啊……這個身體明明沒有你的記憶，為何只是被你抱過一次，只是單純的被你觸碰一次就會產(chǎn)生這樣的沖動！自從踏入冥界大地，腦海中的記憶全都在雀躍，與你相遇，與你相知，與你相愛，和你之間發(fā)生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瑣碎細(xì)事，都突然失控爆發(fā)了！這是，為什么呢……？”

    安娜極度享受般的閉上眼睛，“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了……是你身上的氣味啊！如果說我的體香具有誘惑男人的功效，那么你身上的絕妙香味簡直是針對我的特效藥。我，忍受不了啊……入夜之后，一旦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你抱我的感覺。我緊緊貼著你溫暖的胸膛的手臂，腰上你溫柔又霸道的摟著我的感觸，多么令人懷念的感覺……以前每一天每一天的早晨，都是在這個懷抱中起床。記憶這么告訴這個身體，沒有你在她情愿一天不下床。沒有你親手料理的食物，她情愿滴水不進(jìn)。沒錯，她是這般依戀著你、強(qiáng)占著你、獨(dú)享著你，又是這般用自己的全部嗜愛著你……這個轉(zhuǎn)世后的身體在嫉妒，嫉妒名為伊琉的我的本體，這種感覺沒有人能理解吧？”

    “當(dāng)然沒人能理解！我這是怎么了……？明明和他在一起時(shí)我從來沒有主動過……明明他挑逗的技巧真的十分高超……但我就是沒有想要的沖動……只是覺得能滿足他就好……誰能告訴我，我這究竟是怎么了……？”安娜苦澀的笑著，將頭埋入他的脖頸，十指陌生卻又熟練的纏繞上他紫灰色的柔軟長發(fā)，唇有意無意的觸碰著他如玉的肌膚，“真的……很痛苦哪……明明清楚地知道只要碰過一次，就再也不會狠得下心離開你身邊，卻忍不住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沖動，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理智會崩潰的……”

    “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渾身濕透，所以……你才站在這里讓冷風(fēng)吹醒燥熱的身體和大腦……”修爾不敢觸碰她火熱的身體，他只能竭力抑制自身的沖動，“安娜，聽著，讓愛麗絲出來，或許會好受一些。”

    “愛麗絲？不行啊……完全不行！她一點(diǎn)都沒有制止我的意思……或許她才是最想讓我離開夜殿的人……愛麗絲討厭吸血鬼，愛麗絲深愛著你，愛麗絲也希望我如此……從你抱我的瞬間開始，愛麗絲一直在心底煽動我啊……”她痛苦而極盡忍耐的喘息著，“所以，推開我，打暈我，隨你怎么辦……不然我今后一定會后悔的！無論如何，只求你快一些……”

    肌膚一燙，她，流淚了……修爾漸漸合上眼眸，“怎么能一次又一次請求我做那么違心而痛苦的事……為何你總對我那么殘忍！”

    一記手刀決斷而準(zhǔn)確的劈暈了安娜，修爾竟在水中泡了半天沒力氣起身，仰頭直愣愣的望著在光線下掩映出斑斕色彩的水光，又白白錯失了一個極佳的將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機(jī)會。他低聲對自己說，“作為一個男人，修爾，你真是糟透了！”

    地獄之門（13）

    巫妖王道格拉斯摸著鬢角笑看噴水池里的兩人，“年輕人，需要幫忙嗎？”

    修爾雖看似狼狽，卻神情從容的搖了搖頭，“謝過，不需要。”

    “哦……？拒絕得那么干脆，我猜你現(xiàn)在連站都站不穩(wěn)吧？”

    “呵……即便如此——我的女人，由我抱緊！”

    “哈哈哈……身為男人還真是辛苦啊！”道格拉斯轉(zhuǎn)身漸行漸遠(yuǎn)，“仆人已備妥熱水衣物，快點(diǎn)進(jìn)來吧。”

    修爾抱起她火燙的身體，只見長長睫毛被淚花打濕，臉上哭痕猶在。定神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一個更大的問題：高燒。

    不只身軀火燙，臉上都有病態(tài)的紅暈，呼吸急促，緊緊皺著眉，一縷縷濕發(fā)黏在肌膚上。這個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都會被這種小風(fēng)小浪擊倒的程度了。想當(dāng)年安娜被凱爾投入黑巫師地獄，無水無食又重傷，拖著饑餓寒冷的身體數(shù)天，在那種幾乎絕望的環(huán)境里都沒有絲毫生病的跡象。如今卻這么不堪一擊。

    整夜無眠，修爾一刻不離貼身照顧。第二日清晨退的燒，氣色并沒有預(yù)想中復(fù)原的那么好，看來心理上承受了相當(dāng)大的壓力。中午，情緒一直處于低靡狀態(tài)的安娜執(zhí)意要下床，修爾只能讓夜妖女仆替她稍作梳妝。

    拒絕了修爾陪同同行的要求后，在水妖的護(hù)送下安娜只帶了蕾瑟沿著忘川向上游前進(jìn)，沒多久便抵達(dá)忘川的源頭。左側(cè)為血煉獄，右側(cè)乃幼時(shí)伊琉和小杜瑪弗朗西斯的秘密花園——沉默之地。

    念咒，開啟空間之門。安娜嘆息，居然還有一天需要離目的地那么近、并且念咒才能施展空間領(lǐng)域的基礎(chǔ)招式。安娜清楚，這個身體所具有的力量正在一天天被削弱，趁自己還能有所作為的時(shí)候盡快把可以做的事情安排好。

    沉默之地——秘密花園。

    伏在劍柄上打瞌睡的年輕人忽然醒來，他摸了摸帥臉上的睡痕，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語道，“誰……來了？伊琉？！不……兩個力量都太弱小了。”東倒西歪的站起來，甩甩胳膊扭扭腰，轉(zhuǎn)轉(zhuǎn)脖子踢踢腿，小杜瑪才稍微清醒了些。

    望著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花草，安娜不禁笑了起來。蕾瑟牽著她的手忽而一緊，安娜明白。他來了。

    人未至，聲先到，“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不過還是請離開。怎么進(jìn)來怎么出去，這里不是你們應(yīng)該待的地方。”略顯輕浮的語氣中夾雜著青草藍(lán)天的氣息，沒錯，就是他！安娜駐足，等待友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花園轉(zhuǎn)角。

    黑色中長發(fā)用細(xì)繩在腦后隨意束著，一雙無精打采的黑色眼眸半開半合，大劍扛在左肩，右手撓著后背，嘴里銜著草莖，零星的胡茬讓他比實(shí)際年齡看上去還要大，總之一副吊兒郎當(dāng)絕不成器的模樣。他剛踏出轉(zhuǎn)角看到安娜的瞬間忽而一愣，“喲！伊琉的女兒？發(fā)育得不錯！來～讓叔叔親口～　”

    安娜驀地消失了笑容，額上青筋跳動，“你是怪蜀黍嗎？！”

    “啊咧——？！”弗朗西斯夸張的往后跳了一步，同時(shí)因驚訝睜開了眼，“小丫頭，你說話口氣和你老娘好像！”

    “以前雖然有顆大叔的心，但至少還有青年的外表罩著，”安娜惋惜的搖搖頭，“現(xiàn)在內(nèi)外俱‘叔’了……”

    “嗯哼……？”弗朗西斯瞟了她一眼，仗著比安娜高出兩個頭，伸出兩只魔爪狠狠虐待了一下她的腦袋，“嘿嘿嘿嘿……裝什么小孩，怎么越長越矮了？！”

    “拿開你的爪子！”安娜怒吼，“不用你管，這個身體又不是我能選擇的！”

    “嗯嗯……”弗朗西斯揪住安娜的后領(lǐng)單手把她提了起來，本該帥得令少女們尖叫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一個痞子般的陰險(xiǎn)笑容，“我說你啊……把我關(guān)在這里那么多年，是不是該先個道歉？不知為何失去力量且不在自己本體之內(nèi)且現(xiàn)在完全不是本大爺?shù)膶κ值囊亮鸫竺廊耍　?/br>
    “呵、呵呵……”安娜干笑兩聲，忽而綻開一個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轉(zhuǎn)用小女生甜凈的嗓音喊道，“弗朗西斯小少爺，可否先放小meimei我下來？”

    “唔……”弗朗西斯一驚，將銜在嘴里的草莖從左邊挪到右邊，沉思片刻道，“總感覺……還缺點(diǎn)什么！”

    安娜眉間一跳：你小子……我忍！轉(zhuǎn)瞬間笑容愈加純凈無暇，紫色的眼眸睜得圓圓的，好似有無數(shù)星辰在里頭閃耀，然后用綿羊般怯怯的嗓音喊道，“弗朗西斯哥哥……”

    弗朗西斯眼睛一亮，“就是這樣！”

    “你個變態(tài)大叔！！！”

    地獄之門（14）

    小杜瑪弗朗西斯吊兒郎當(dāng)?shù)沫h(huán)著雙臂靠在花壇邊，笑容輕佻，“這可真難得啊……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臉上擺出一副有求于我的表情。不用強(qiáng)硬的命令式的語氣，我還真不習(xí)慣呢，伊琉公主～”

    “不是有求于你，而是交易。”安娜糾正，“如果你答應(yīng)，我就讓你出去。”

    “這真是……”弗朗西斯垂眸失笑，繼而無所謂的朝她翻了翻眼，“這里可是冥界唯一一塊無人打擾的睡覺的寶地！本大爺還不想出去哩！伊琉，如果你的腦袋出了問題，請回吧。”最后一句玩笑般的言語里卻透出毫無掩飾的冷漠。

    安娜沉默了會兒，抬起臉道，“我明白了。一切規(guī)矩如舊，輸?shù)娜藷o條件服從。”

    弗朗西斯?jié)u漸勾起唇角，“這才對……今日特別服務(wù)，比什么、怎么比，由你決定。第兩萬三千零十次對決，本大爺可要一雪前恥啊！”

    “是嘛？”安娜輕蔑一笑，“先前的兩萬三千零九次，你可是一次都沒贏過哪！”

    “但也一次都沒敗過，”弗朗西斯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我看你這次怎么維持不敗紀(jì)錄！”

    “喂喂，小少爺，這是不是卑鄙了一些！欺負(fù)一個沒有力量的女孩子可要抹黑你的光輝形象的哦！”

    “無需擔(dān)心，本大爺只要結(jié)果！”弗朗西斯饒有興趣的瞅著她，“再說了，沙場之上兵不厭詐。而活著，無疑每時(shí)每刻都正立于廝殺的戰(zhàn)場上啊！”

    “這樣吶……”安娜臉色一正，自信滿滿，“我決定了。地點(diǎn)，這。時(shí)間，現(xiàn)在。方式，坐著不準(zhǔn)動。輸贏條件，堅(jiān)持時(shí)間長者為勝。無異議吧？”

    “哦哦……比耐力啊！好主意，雖然不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弗朗西斯點(diǎn)點(diǎn)頭，又用余光狐疑的瞟了她一眼，“伊琉，你確定腦袋沒有問題嗎？你的身體里可是沒有人們稱之為耐心的那個東西的呢！”

    “呵……人家故意讓你的哦！”安娜笑著出言挑釁，“還是說……弗朗西斯少爺心中不忍打算不戰(zhàn)而敗？僅限今日的話我特別批準(zhǔn)哦！”

    “嘿嘿……這份好意本大爺就心領(lǐng)身受了！盡快開始吧！”

    “……嗯。”

    剛坐到地上的弗朗西斯一愣，錯覺嗎？為何最后一聲“嗯”感覺特別溫柔，就好像……判若兩人？！

    半個小時(shí)，無人動彈……一個小時(shí)，無人動彈……三個小時(shí)，無人動彈……時(shí)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弗朗西斯只覺得身體里有無數(shù)小蟲在爬，哪怕挪動一下，哪怕挪動一下就好！可他眼前閉目靜坐的人卻一點(diǎn)都沒有動過，別說身體，連心靈似乎都沒有動搖過。從一開始在心中對自己說“嘿嘿……本大爺必勝！”，轉(zhuǎn)為“忍耐，別動，忍耐……”，最后淪落到“伊琉大美人，快動一個！本大爺知道你一定已經(jīng)忍耐到極限了！快動了一個！動了我就給你一百個金幣！快給本大爺動一個啊啊啊啊！！！”

    一旁無聲無息的蕾瑟抬起小臉，太陽公公就要下山了……

    “啊——嚏！”

    一秒、兩秒、三秒……沒有反應(yīng)。

    弗朗西斯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這家伙……不會睡著了吧？！剛想渾水摸魚，對面的人睜開了眼睛。

    “承讓。”低婉溫柔的女聲，不似安娜先前刻意變聲，而是整個人散發(fā)出來的純凈氣息，如果要用實(shí)物來形容的，只有被太陽曬過的軟綿綿白乎乎的小團(tuán)云朵才能與之媲美。

    “這位小姐，你是……誰？”

    女子輕輕一笑，答，“伊琉這一世的一小部分，愛麗絲。”

    “如果是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溫柔賢淑的好妻子，愛麗絲小姐！我們結(jié)婚吧！！！”

    “誒……？！！！”

    地獄之門（15）

    “喂喂喂！別私自對我家溫柔可愛的愛麗絲出手！”愛麗絲受驚后不知所措，立馬逃了回去，再度掌控身體的安娜推開弗朗西斯失望滿滿的臉，瞇起眼眸笑了，“我贏了！不，我們贏了，也可以說伊琉贏了。”

    弗朗西斯倒也豪爽，拍拍衣擺站起身來，“說吧，你想讓我做什么？贏一場只限一件事。”

    “足夠了！”安娜露出鄭重嚴(yán)肅的神情，“我想讓你教導(dǎo)兩個孩子，教他們黑騎士的劍技。”

    弗朗西斯凝視著她的眼睛沉默了會兒，“我需要親眼確認(rèn)他們有沒有這個資格。如若身體強(qiáng)度不符條件，就算學(xué)得我的劍技，rou體也會因承受不了反沖力而垮掉。還有，腦子必須靈活，招式難度很高。更重要的一點(diǎn)，這完全是嗜殺的技巧，根本不適合內(nèi)心純良的家伙。”

    安娜低低一笑，“在人間我還沒見過比他們更適合學(xué)習(xí)你的劍技的人。他們兩兄弟可是天才，殺人的天才！”

    “這樣啊……那本大爺試著期待一下也好。話說回來——”難得很正經(jīng)的對話氛圍被他以一個拖長尾調(diào)的“來”字打破，弗朗西斯忽然很大叔的摸著下巴，“傳說中的那個男人，此刻在不在冥界？”

    “嗯？誰？”安娜一頭霧水。

    弗朗西斯伸出左手食指戳了戳她的腦門，“笨女人！就是千年前拐騙了你的那個，眾人口中本大爺?shù)淖畲笄閿常阕约哼x擇的男人！”

    安娜一悶，很不情愿的應(yīng)了句，“……在。”

    呃哼……？有隱情哪！弗朗西斯看見她的表情心中若有所思，然而又語氣一轉(zhuǎn)滿臉欽佩的道，“其實(shí)啊……一直很想見見他呢！見識一下這個居然能夠忍受本世紀(jì)最為惡劣連本大爺都不得不放棄的女人的男人！”

    “別說得那么開心！你這遭天譴的家伙！”飛起一腳被他閃過，安娜怒氣沖沖的轉(zhuǎn)身開啟空間門。

    安娜、蕾瑟、弗朗西斯三人抵達(dá)巫妖王道格拉斯的府邸時(shí)已將近深夜。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抹紫色的身影佇立在噴泉邊，安娜低頭從不知等候她多久的修爾身邊繞過，只輕聲說了一句，“抱歉，我累了……”

    深夜的世界寂靜無聲，只余流水寂寞的嘩嘩作響。弗朗西斯在修爾面前停住腳步，蕾瑟跟隨安娜進(jìn)府。安娜剛剛來到自己的房間，園林深處就響起了連續(xù)不斷的激烈爆炸聲。安娜嘀咕了一句，“明天，道格拉斯大伯會發(fā)火的吧……”

    第二日，弗朗西斯一見墨菲和瑪菲就同意教導(dǎo)他們黑騎士的劍技。原因無需解釋，他們是天才！已經(jīng)沒有理由停留在道格拉斯府上了，安娜向巫妖王告了辭。弗朗西斯決定留在這里教導(dǎo)雙子，于是送別了修爾、安娜和蕾瑟。

    弗朗西斯將手肘隨意靠在她肩上，“伊琉，會回來的吧？”

    安娜轉(zhuǎn)頭凝視他純黑色的眼眸。

    “到時(shí)一定得再比上一次，這次可得用刀用劍。說實(shí)話，本大爺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廝殺對手了！”

    “昨夜你們……？”

    “那家伙不厚道，怎么都不肯拿出真本事！但是話說回來，我倒真沒辦法逼他拿出武器。憑一張占卜用的塔羅牌就擋住了我三成力量的攻擊，你男人的實(shí)力深不可測啊！”

    “是伊琉的男人！”安娜固執(zhí)的糾正。

    弗朗西斯皺眉糾結(jié)，安娜這話說得太有隱情了！

    “你逼不出來也屬正常，”無聲一嘆，安娜錯開話題，“我明白了！再等兩年半，之后便是伊琉的時(shí)代！會陪你廝殺個痛快的！”

    “戰(zhàn)后老規(guī)矩，敗者無條件服從一件事。”弗朗西斯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如果本大爺贏了，我要你穿蘿莉裝端茶送水服侍我一個星期，并且所有話語以用稚嫩童音說的‘弗朗西斯哥哥’結(jié)尾！”

    “變態(tài)！”安娜忍不住渾身一寒，“你這家伙真是無可救藥了啊！那我也不客氣了，如果伊琉大人贏了我要你做我的黑騎士統(tǒng)領(lǐng)，就像當(dāng)年的冥王和黑騎士統(tǒng)領(lǐng)杜瑪，冥姬和小杜瑪?shù)慕M合定會震響冥界大地！再會。”

    “嘿嘿……再會。”弗朗西斯側(cè)身向修爾伸出手，笑著沒有說話。

    修爾也無聲伸手與他相握，他們對視的眼神中流轉(zhuǎn)著只有一見如故的兩人才能明白的意韻。

    地獄之門（16）

    以修爾的力量張開結(jié)界，三人輕松通過分隔巫妖王道格拉斯的死域和魔龍撒旦葉的魔域的火河。魔界，宛若龐大森林中的魔獸園，是冥界中將弱rou強(qiáng)食這一生存規(guī)則體現(xiàn)得最分明的地方。花了一天的時(shí)間才翻越了半座山嶺，安娜明顯感到自己體力不支，又不愿向修爾求助。正無計(jì)可施時(shí)聽到森林中傳來熟悉的啼鳴聲。梟燕！小冥王肖嘉的專用信使！

    安娜神情一振，連忙打了個呼哨。沒幾分鐘，一只通體雪白雨燕般大小的梟從密密層層的樹葉中俯沖而下，在安娜上空盤旋了兩周又向深林深處飛走了。

    “不走了，肖嘉會過來。”安娜邊說邊尋了個干燥的枯木樁坐下，臉色實(shí)在算不上好，索性閉上了眼睛休息。

    一件外衣輕輕披在她肩上，“安娜，別太勉強(qiáng)自己……”

    回應(yīng)修爾的，是一個冷淡警惕的聲音，“我說過，離我遠(yuǎn)點(diǎn)。”

    “安娜！”修爾加重了語氣。

    “別跟我說話！”

    “你……”修爾語塞，心中百般滋味。

    “別在意，修爾。”是愛麗絲溫柔的語調(diào)，“安娜是讓我別跟她說話。這幾天她壓力太大，心神都亂了。別生氣，我代她向你道歉。”

    “愛麗絲……”修爾嘆了口氣。安娜不想和他過于接近居然把愛麗絲推了出來。

    說話間，默默站在一邊的蕾瑟向愛麗絲走了過來，蜷著身子將頭枕在她腿上小憩。蕾瑟會跟著安娜有很大原因在愛麗絲身上，她們兩個出奇的秉性相投。愛麗絲輕輕怕打著蕾瑟的后背，細(xì)聲細(xì)語，“修爾，肖嘉哥哥來了之后我們直接去龍谷，為了安娜在冥界的安全你還有事找撒旦葉辦不是嗎？”望著修爾面露疑色，愛麗絲輕輕一笑，“安娜沒發(fā)現(xiàn)，不代表愛麗絲也沒發(fā)現(xiàn)。安娜她雖說細(xì)心，但有時(shí)可粗心了。特別是對你的事，唔……或許這也是放心的一種表現(xiàn)。”

    “她現(xiàn)在……？”

    “不用擔(dān)心，她的靈魂睡著了。似乎一和我交換就睡著了，相當(dāng)?shù)钠趨取！睈埯惤z笑望著修爾的眼眸，“是想責(zé)備我前日煽動安娜么？”

    “是，但我更想聽聽你的理由。”

    “理由之一：自從來到冥界，不只是安娜，我的靈魂也感受到沸騰般汩汩往外冒的往昔記憶，連我都差點(diǎn)抑制不了了呢，更別說忍耐力、自制力遠(yuǎn)不如我的安娜。我只是朝我希望的發(fā)展方向輕輕推了她一把。理由之二：愛麗絲討厭吸血鬼，一想到今后這個我所存在的身體會被吸血鬼撫摸、親吻、甚至……嗚嗯……愛麗絲就恐懼。所以只要安娜決定留在你身邊，這份恐懼就無需體驗(yàn)了。理由之三：我們在你身邊最安全，此般你也最為心安。很充分的理由。”

    “確實(shí)如此，非常充分理智的理由。”

    “修爾，”愛麗絲溫柔的語氣中透出嚴(yán)肅的氛圍，想必接下來的是她思索再三的話，“聽安娜提起克雷西亞的事后，愛麗絲花了幾天時(shí)間終于想明白了你屢屢把安娜往吸血鬼那邊推得理由。從十幾年前在人界的時(shí)候你就有這個打算，愛麗絲說的沒錯吧？”

    修爾靜靜凝視著她，“……我無法否認(rèn)。”

    愛麗絲繼續(xù)說道，“你無法給予而吸血鬼卻能給與她的，只有一點(diǎn)——女人身為母親的幸福與榮耀。無論伊琉還是伊琉的轉(zhuǎn)世，無論以前、現(xiàn)在又或是未來，深知神冥王后裔力量傳承鐵則的你，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于生育，死于為你延續(xù)血統(tǒng)。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我們之前的某一個轉(zhuǎn)世——你得知了她想做母親并且甘愿為此犧牲的心愿！”

    修爾心底一震，苦笑道，“夠了，愛麗絲……”

    愛麗絲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安娜可以隨時(shí)隨地潛入意識深處，將我推出水面。但你只有一個人，所以，別勉強(qiáng)自己了！沒有誰的心不是血rou筑成的，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伊琉愛的不是擅于自我犧牲的英雄，而是唯我獨(dú)尊的梟雄。不是好人，就別做好人才會做的傻事……雖然你笨拙的模樣也出奇可愛。”

    地獄之門（17）

    “呵呵……”修爾失笑，“愛麗絲，你這丫頭煽動安娜不成又來煽動我！”

    愛麗絲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我可不像你們兩個那么擅于自欺欺人！心里怎么想，愛麗絲就怎么做。我是忠于自身的人，越是簡單，越是快樂。”

    也就半個多小時(shí)，空中發(fā)生了巨大的能量波動，小冥王肖嘉來了。不得不說，梟燕的速度快極了，從魔域到小冥王所在的皇城冥域，以他們的腳程至少得走上六七天，而梟燕只花了半個多小時(shí)便將訊息傳達(dá)給了肖嘉。

    “初次見面，我叫愛麗絲，伊琉轉(zhuǎn)世的一小部分。”愛麗絲禮貌的站了起來向肖嘉輕聲說道。

    氣息雖弱的不像樣，但確實(shí)是伊琉的。可……可感覺相差千里！小冥王一時(shí)有些無法接受，“修、修爾你這混蛋！給我解釋一下，當(dāng)初我可是把伊琉完完整整的交給你！”

    “說來話長，其余部分是一個叫安娜的靈魂，不過剛睡著不久了。也是注定和你無緣。嗯……你這個當(dāng)哥哥的還真是不了解自己的meimei，伊琉身上確確實(shí)實(shí)存在著愛麗絲所具有的性格，只不過并非那般鮮明。真是個失格的兄長呢……”修爾親昵的摟住愛麗絲，對小冥王肖嘉說話的態(tài)度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與對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分明含有攻擊性！

    “好啦好啦……”愛麗絲無奈出面調(diào)停，左手拉起肖嘉，右手拉起修爾，“再怎么說也是千年后的再見面，兩個都是伊琉最喜歡的人，言和吧！”

    “哼！”

    居然異口同聲……

    愛麗絲稍稍低下頭彎曲食指抵住鼻尖，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聲，“果然，你們兩個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了！”

    “伊琉……”

    “哥哥，憑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沒有必要和你相瞞。愛麗絲無法使用空間領(lǐng)域，連空間門也不成。所以，請送我們一程。”

    受到meimei的委托肖嘉輕輕揚(yáng)起唇角，單這份微笑便具有足夠殺傷力了，“忙完之后，得好好跟哥哥說說，包括為何這具虛弱的身體里會存在三個靈魂。”

    愛麗絲甜甜一笑，“當(dāng)然。”

    被黑色的地獄炎所包圍的山谷，數(shù)不清的洞口，魔龍撒旦葉收藏財(cái)寶以及打瞌睡的地方——龍谷。小冥王肖嘉的空間門準(zhǔn)確開啟在瞌睡龍的正上方，并且在meimei身上施展了空間領(lǐng)域“獨(dú)立空間”。以安娜如今這具身體，龍谷內(nèi)的毒氣、火焰和高溫足夠使她死上幾百回了。

    呼嚕聲震徹山谷，撒旦葉睡得正香。忽而打了一個噴嚏，他睜開一只眼睛，聲音滾滾震得整得山谷都在搖晃，“誰……”

    “瞌睡龍，我回來了。”

    “吼？伊琉公主……？”

    “來看看你，千年不見還精神著嗎？”

    “千年……？都千年了？！”撒旦葉支起前腿，打了個足以吹飛一座城市的呵欠，“明明才睡了一小會兒……”

    “呵呵！”

    “撒旦葉，”肖嘉忍不住插入對話，“你有沒有看見我的梟燕來過？”

    “吼……沒有！”很干脆、很無賴的表情。

    肖嘉不緊不慢的走到龍嘴邊上，伸手拉出一根白色羽毛，“美味嗎？”

    “塞牙縫都不夠。”

    “這樣啊，”肖嘉一指修爾，瞇著眼睛笑起來的模樣和伊琉頗為相像，“我給你帶來更好吃的東西了，想嘗嘗嗎？”

    撒旦葉動了動鼻子，“的確，神的氣息，無比尋常的美味佳肴。”

    “哥哥！”愛麗絲瞪了肖嘉一眼，不過實(shí)在缺少氣勢的愛麗絲的“怒瞪”在旁人看來這小樣完全是嬌嗔，風(fēng)情萬種。肖嘉看直了眼，修爾抽搐了嘴。

    撒旦葉打了個響鼻，“再來一次！”

    “閉眼！”

    又一次，異口同聲。十足的雙重強(qiáng)悍氣勢。

    可憐的撒旦葉一顫……

    地獄之門（18）

    千余年后再次回到伊琉出生和幼年成長的地方，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熟稔氣息喚醒了安娜。一恢復(fù)身體的支配權(quán)，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臉——現(xiàn)墮落冥界的前“魔法天使”沙利葉！

    修爾單手擋掉沙利葉的冰系魔法，而沙利葉正一臉深情又哀怨的望著挺身安娜跟前的修爾。小冥王肖嘉似乎沒有估計(jì)到這個局面，略顯驚訝的站在一邊，絲毫沒有出手相攔的意思。

    “啊啦啦，還想是什么東西那么婆婆mama呢！原來是你！最近過得好嗎？”安娜向沙利葉擺出一副對你微笑純屬禮貌的不耐煩表情。

    居然說我沙利葉大人是“什么東西？！”沙利葉立即從震驚愛麗絲到安娜的性格突變途中轉(zhuǎn)為憤怒，“本大人可是天天‘想’你‘想’得吃不下飯睡不了覺啊！”

    “是嘛……”安娜露出心中愧疚的表情，繼而豁然一笑，“但是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望著安娜舒坦的笑容，沙利葉險(xiǎn)些一口氣悶住昏厥過去，她楚楚可憐的拽住修爾的衣袖，“修爾……你看……她居然這么欺負(fù)我！欺負(fù)你最愛的jiejie！”

    “最愛的jiejie？！”安娜輕哼一聲，好笑的斜著眼睛瞟她，“我一直知道你很聰明，但你知道神和豬的最大差別么？”先捧她一下，再設(shè)下語言陷阱。

    “臭丫頭！你當(dāng)沙利葉大人我是蠢貨啊！答案當(dāng)然是——神永遠(yuǎn)掌握著豬的生殺大權(quán)！”沖動易怒的沙利葉果然掉坑里了。

    “不對不對，”安娜搖搖食指，繼而轉(zhuǎn)換方向指向她，“豎起耳朵聽著！豬一直是豬，而神有時(shí)卻不是神吶！”

    居然膽敢拐著彎辱罵神王的女兒是豬不是神？！沙利葉驟然爆出殺氣，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此仇不報(bào)，難咽下這口惡氣啊……比蒼蠅還弱小的臭丫頭，做好死亡的覺悟了吧？！”

    “嗯嗯，舉雙手支持！”安娜乖乖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且真的舉起了纖細(xì)的雙手。正把沙利葉弄得一頭霧水的時(shí)候，安娜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那，怎樣才能讓你咽氣呢？”

    “呃……哈、哈哈哈哈！”沙利葉怒極反笑，“好你個伊琉，三界之大，再大也大不過你缺的那塊心眼！”

    安娜用藐視的眼神望著她，態(tài)度十足的惡劣，“心眼？那是什么東西，能喂野獸么？”

    “對喲！不只心眼，連你的身體都給可以切碎喂野獸呢！去死啊啊啊啊！！！”抓狂的沙利葉飛射出漫天冰刃，被修爾輕易揮散。

    熟悉的深紫色眸瞳邪氣甚濃，此等百分百惡意凝聚而成的氣息當(dāng)真把小冥王肖嘉嚇了一跳，他心中的伊琉雖然喜歡調(diào)皮使壞，但絕不會毒舌到這個程度。難道自己像修爾所說的一樣，真的不了解伊琉？！是個失格的兄長？！！！

    深知安娜的修爾輕輕嘆了口氣，不得已出聲調(diào)停，“安娜，差不多出氣了吧。再說下去崩潰的可是你哥。”

    安娜望向自我糾結(jié)中的小冥王肖嘉，轉(zhuǎn)身淡淡道，“我叫安娜，令妹靈魂這一回轉(zhuǎn)世除愛麗絲以外的部分。”

    修爾微微瞇起眼眸：這話什么意思？！以安娜自稱，向小冥王表明自己并非伊琉？轉(zhuǎn)念一想，不，她是在與作為伊琉的記憶對抗。愛麗絲的這一世因唯一牽掛的凱爾死亡已經(jīng)完結(jié)，所以她能坦然接受伊琉的記憶。而安娜正相反，對夜殿和腹中孩子的愛令她身為“安娜”的自我意識愈加濃重，再加之先前失控后所承受的失敗感、羞恥感以及對夜殿的愧疚感，她，正與伊琉遺留下的強(qiáng)大記憶在戰(zhàn)斗！安娜二十年的記憶對決伊琉兩千年的記憶！先是與自己保持距離，繼而又對哥哥肖嘉冷言相對，即便如此……即便如此還忘不了對沙利葉的厭惡！修爾險(xiǎn)些失笑。

    在同樣聰明的肖嘉與修爾剛想明白之際，安娜用不容反對的語氣更加明確的表達(dá)了自身的意念，“我要去血煉獄！我要陪在夜殿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