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楊邵不滿陳年的反應,他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在她眼里成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愣頭青。 他含糊地說了句欠她一個人情后就下去了。 雖然他的含糊有故意不想讓她聽清以便賴賬的嫌疑,但陳年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并且明明白白的記下了,沾沾自喜,等著哪天憋個大的讓他還今天的人情。 趙嬌然在陳年跟楊邵去應酬的路上打電話問通告的事,陳年說完之后隨口問她在哪,那邊捂住話筒說見客戶,隨后那邊傳來男人的說話聲,陳年才后知后覺她見的是什么客戶。 楊邵就在旁邊,在瞇著眼假寐。 陳年隔著膝蓋上的包捏捏里面的文件袋,想問楊邵給趙嬌然安排的什么人,終歸是和她一起并肩作戰過的,陳年不想她去伺候些酒囊飯袋。 剛要開口,楊邵睜眼了,百年難遇的問陳年要合同看,他從來不做這種臨上場前還反復確認的事。 陳年還以為他永遠都能運籌帷幄呢,看來也不盡然。 于是她的話也憋了回去。 到酒店包廂門口,楊邵熟人攔住,要陳年先進去,他和熟人去一旁寒暄。 知道包廂里有自己公司這邊的人,陳年就直接進去了。 進門后是一個不長不短的走廊,陳年的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里面依舊是男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沒有一次應酬例外。這讓陳年被楊邵臨時復習合同所感染的緊張勁緩和了些,她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向走廊盡頭。 目光剛剛觸及到里面高低錯落的黑影,陳年剛呼出去的氣猛地吸回來。 那個坐在空缺主位旁邊的,被人站著敬酒的人,是…… 陳年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往外走,其間還努力的收住因慌忙而錯亂的腳步聲。 是司修齊的秘書,那個曾拎著一袋子錢平靜試探她的冷血助手。 陳年不確定自己剛才露的那一面有沒有被對方看見,她現在只想回到幾分鐘前,她沒進來的時候。 她如同驚弓之鳥,出了包廂門之后就撒開步子急匆匆的跑了起來。楊邵在后面都叫不住她,電話打了好幾遍才接通,那邊說話也趕時間似的,一秒鐘一串字出來。 “楊總,文件我放前臺那了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舒服不能工作了……” “陳年!”楊邵打斷她:“我跟你說過今天的客人特別重要吧,你給我回來。” “對不起……” 楊邵剛要再說,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 陳年以為都過去了,他們不會有機會見面,她也不會再害怕他,沒想到一切都沒有變。她連看到和他有關的人都害怕得不行,擋不住回憶的倒放,陳年在逃離中的每一秒都無比痛苦。 會不會被他找到自己的家,會不會被發現真實身份,會不會被報復…… 越想只會越害怕,為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陳年只能不停的動不停的忙碌,在路上快步走、去家里把唯一在乎的東西——憨憨接走,接到用親戚身份買的二手房里去,房子有一間臥室已經租了出去,另一間空著,房間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張雙人床。 陳年抱著貓在床沿著坐了很久,聽著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聲,在漸漸昏暗的光線下逐漸恢復意識。 手機靜音了,楊邵剛開始打了幾個電話,后來就沒來過,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或許司修齊還不知道她在這里,他的秘書出現或許只是為了談生意,或許他本人壓根沒來。 陳年表面上這樣想著,安慰自己可以無所顧忌的走出去,實際上她還是不安,并且打算暫時搬離木蘭灣住到這個小房子里來。 此時她還需要一個完全可靠的人。 她抱著憨憨打車去了寵物店。 寵物店沒什么人,老板笑笑正和員工商量著晚上要不要放縱一下去吃燒烤。店里全是美女悅耳動聽的笑聲。 宋宋呢? 笑笑過來逗憨憨,說:“他去救助站了,那邊有幾只狗狗需要做手術,現在應該還在那兒呢。” “那他今晚會回來嗎?” “回哪兒,回家?說不準,有時候情況危急他就整夜在救助站待命,你打電話問問他。”她說著,擠眉弄眼起來。 要是平時,陳年對估計會羞怯一笑,順著她們的打趣說幾句俏皮話,今天她心情沉重,只揚了揚嘴角做了表面功夫。 “打過了沒人接,你能把地址給我嗎我去找他。” 笑笑背過身去往柜臺方向走,邊走邊調侃陳年,說她對宋意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拿到地址后陳年又打車趕過去了,把憨憨放在了寵物店。 當司機開進一個類似城鄉結合部的地方時,陳年有點后悔自己把車也扔在木蘭灣了,這地方也太偏了。 后來路邊出現了兩三層的小樓,像是進了一個還算繁華的小鎮,路燈都密集了許多。 “那兒就是了。”司機指著擋風玻璃外最亮的一個大門說道。 大門開著,里面似乎有狗叫聲。 陳年走近幾步看了一眼,見里面確實像有人在,這才擺擺手讓司機師傅回去了。 結果進去一問,才知道宋意致根本沒在這兒,臨時去了另一個救助站。 陳年只有兩條腿,加上大晚上的也不方便去找,就讓工作人員幫忙給和宋意致帶了話,讓他知道自己在這邊等他。 見陳年一直在路邊站著或踱步,流浪站的員工幾次叫陳年去院子里等,陳年人生地不熟,直接拒絕了。 為免對方再過意不去,陳年干脆離開了大門附近,沿著鎮上的主干道晃悠。 宋意致趕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后的事了。 陳年走累了,站得雙腿酸痛,對著一個飛馳而過揚起灰塵的面包車屁股大罵,眼看著那輛車開始往后倒,陳年忽然聯想到偷狗的車。 她也往后倒。 只是沒車快。 車子和她并排,副駕的車窗被手動搖下來,里面宋意致清俊的面孔出現,他收回搖窗戶的胳膊,身子在駕駛座上做正。 “你真的來了啊,我以為他們騙我的。”說著,宋意致下了車。 “我還以為你是偷狗的。”陳年沒好氣的說。 “我的錯我的錯。”宋意致一路道著歉繞過車頭到她身邊,“我手機落這邊了,沒接到你的電話,讓你等這么久。”后面半句是宋意致自己碎碎念的,聽上去頗為自責。 他拉開后座的推拉門,讓她趕緊坐上去歇歇。 陳年上去,他也低頭鉆了進去。 他把副駕座位上的塑料袋拽過來,把里面的冰鎮啤酒,面包和火腿腸雞腿等一樣樣掏出來。 “餓嗎?”他拿了個雞腿遞給陳年。 旁邊的推拉門開著,路燈的光把車內照得亮亮的,宋意致背著光,五官輪廓并不清晰,唯有身上濃烈而舒心的消毒水味兒格外出塵。 陳年把他遞著雞腿的手壓下去,話帶傲嬌,道:“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吃雞腿的。” 宋意致腦子靈光,很快跟上她的節奏,回道:“那你來吃什么了?” 路燈按時關閉,整個世界頓時昏暗一片,車頭燈在推拉門被關上之后也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