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明一路飆速，窗都沒關，風就從耳邊呼呼刮過，大冷天的風可不是鬧著玩的，刮得他的耳朵又紅又疼，有種被生生撕裂的痛感。

    但他完全不在意，依然狂踩油門，幸在深夜的路上沒有太多車，他簡直像瘋了一般，自己也不知道在慪什么氣！

    回家一頭栽倒在床上。

    閉上眼，是倪一冰的那張與人無害的臉龐，還有他在鏡頭前的表演，還有他和周興宇的對話，以及周興宇看向那人的溫柔眼神。

    心里一股火氣，越來越熱，燒得他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白燁明覺得自己不正常。

    “我覺得他和尼尼很像。”

    周興宇的話還在耳邊，清晰無比。

    像你妹！我哪是那樣的！

    白燁明重重一拳砸在被子上，一拳，又是一拳，連成一片雨點，砰砰砰的一陣亂捶！

    白癡！笨蛋！木頭！

    啊，原來如此！

    生氣是因為他把別人錯認成自己了！

    尼尼什么的，我早扔了，就讓給那個小演員吧！

    白燁明忽的想通了，氣兒也順了，終于起身準備洗刷睡覺，突然想到周興宇被他扔在了杳無人煙的公路上，終于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情。

    再生氣也不能把人扔了啊。

    他現在回去了嗎？不會還在公路上吧？他好歹是個大明星，晚上沒人還好說，天亮了被人看見不慘了？這算是助理失職嗎？

    越想越慌，白燁明拿起手機給人撥了個電話。

    嘟——嘟——嘟——

    響了好幾聲，沒人接。

    白燁明的腦中“鐺”的一聲，頭有點發暈。

    完了，不會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他又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然后他又打了第三遍，在很長時間的撥號音后，終于有人接了。

    “喂。”輕柔的男聲，不是周興宇，是誰？

    “宇哥在洗澡，你稍后再打來吧。”

    白燁明：“？？？！！！”

    他想起來了！這聲音是倪一冰！

    我靠！他真的回去找人家了！

    靠靠靠！

    “沒事！明早上我去酒店接你們。”白燁明很努力地裝冷靜了，他壓低了聲音，盡量讓聲音的顫抖呼吸的急促不會那么明顯。

    “宇哥，叫葉子的電話。”

    聲音有些遠，應該是倪一冰把手機拿遠了。

    白燁明一聽，立馬掛了電話，手機往寫字桌上一扔。

    沒過幾秒，果然響了起來。

    白燁明把聲音調至靜音，去浴室沖了把冷水澡，總算冷靜點了。

    他用力拍了拍臉頰，工作！工作！

    第二天，他面無表情地大早來到片場，周興宇和倪一冰已經到了。

    白燁明向他們投去一瞥，兩人在說話，完全沒注意到他。

    內心的火又竄了上來。

    白燁明狠狠掐了下自己。

    “小白早啊。”一個工作人員路過，與他打了聲招呼。

    “早。”

    “今天沒去接星星？他七點就到了。”

    去了，人沒接著，憋了一肚子火。

    “導演臨時讓他早一小時來，還以為你們會一起。”

    臨時通知就不會和我說一聲嘛！

    雖然昨晚上把手機關機的是他自己，但這會兒完全就給氣忘了。

    展昭的戲基本上都是和五鼠一起的，所以他們六個人也經常湊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白燁明在一旁看著，也只是看著，一點加入的心思都沒有。

    反倒是工作人員們都很喜歡他，會主動找他說說話，抱怨下任性的小鮮rou們。

    “那個白玉堂，年紀輕輕，架子不要太大。給他買了飲料，挑剔說不是常喝的那個牌子不喝，給他遞了毛巾，自己從兜里掏出一條，把你晾著，有這種人？”

    白燁明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相談甚歡的六人，白玉堂是個很帥氣的小男生，就是有點不懂世故，太自我了。

    這一瞥就又看到了周興宇在給倪一冰說笑話，對方還哈哈直笑。

    媽的，我怎么從來不知道你還會講笑話？

    不行不行，他收回目光。

    身旁的工作人員還在滔滔不絕。

    “蔣平那個小男生你覺得有點像誰嗎？好像以前一個唱歌的，年紀輕輕就出車禍走了的。這小男生很努力，演技卻一般，沒有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質，你懂吧？你跟著周興宇肯定懂。就身上的氣場，不一樣。怎么說，很透明。”

    透明……

    “這樣在這個圈子是很難混出來的。他好像也是臨時替了個誰進來的。”

    白燁明心里冒汗，他替的那個人就是我……

    “不過和你說我真不是奉承，周興宇是真的厲害！他在現場從來不會有一句抱怨，什么都很配合。別看他很少笑，與人總是有段距離，該懂的禮節一點都不馬虎。人紅也是有道理的啊。”

    “嗯……”

    白燁明又沒忍住偷偷看了那邊一眼。

    很少笑？與人有距離？

    我怎么沒看出來？！

    “各就各位！開拍！拍完這一場吃飯！”導演大吼一聲，片場肅然安靜下來。

    這場是貓鼠的對手戲，用來福利貓鼠黨的，然后其他四鼠就偷偷躲在草叢里看他們，儼然是嫁弟心切的四個哥哥們。

    白玉堂的演員在鏡頭前很活潑，就是個豪氣干云的小少爺，他在展昭面前浮夸地炫耀著自己這一年的豐功偉績，并且還抒發了下對于未來和夢想的完美藍圖。

    展昭就……面無表情……撲克臉……

    “卡！星星，你給點反應。”導演叫道。

    鏡頭一卡，周興宇的表情就活過來了，他很無辜地看向導演：“我有給反應。”

    眾人：“……”

    白燁明看著這樣的周興宇又著急又好笑。一方面恨不得想要上去替他演，另一方面又想要多看他出糗心情好！

    導演喊著再來一遍，又在同樣的地方“卡”了。

    “這表情，剛出道的新人都能做啊！小倪，你來示范給他看！”

    被點名的倪一冰一臉惶恐，縮頭縮腦地走了出來，看了周興宇一眼。

    周興宇對他微微一笑，小男生立馬就不怕了，放松了下來。

    “白玉堂說‘西邊有個好玩的地方，東西好吃美女多，五爺打算去那里玩玩’，展昭這時應該有些驚訝，小倪，驚訝的表情來一個。”導演命令。

    倪一冰的雙眼微微撐大，雙唇微啟呈一個O型。

    導演看向周興宇：“看，很簡單吧。”

    周興宇依樣畫瓢，勉勉強強過了這關。

    “接下來是鼓勵，小倪，你示范一個。”

    倪一冰一手自然地搭上白玉堂的肩膀，盡管臉上沒有表情，但他堅定地點了下頭，給人比了個拇指。

    導演：“看，多簡單！”

    周興宇的撲克臉自然是沒話說的，只是這個動作要多僵硬有多僵硬，簡直跟個機器人似的。

    “卡卡，你是在鼓勵別人，不是去摸炸彈，那么緊張做什么？”

    周興宇無辜地瞪著雙眼：“我沒有緊張。”

    “那你抖什么？”

    “啊？不可控……”

    白燁明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很想默默轉頭說我不太認識這個人。原來過了那么多年，他的演技并沒有一點進步，不知道以前那些導演們是怎么挺過來的！

    “小倪，你再給他做一遍，就鼓勵他吧。”導演指了指周興宇，轉頭對倪一冰說。

    倪一冰對周興宇溫柔地笑了笑，道：“宇哥，別在意鏡頭，就當平時一樣。”

    這句話周興宇其實聽過無數遍了，“別在意鏡頭”，哪兒那么容易啊，鏡頭就在那里啊！他真的很不適合做別人了。

    倪一冰一手搭上了周興宇的肩膀，由于身高差的關系，他只能仰頭看對方，眼神柔和得好像一只可愛的小兔子。他眼梢下壓成一道不太明顯的弧線，目含笑意，對周興宇點了點頭。

    周興宇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整個人都木住了一樣。

    倪一冰接著在周興宇的耳邊悄悄說了句話，周興宇的眼睛慢慢睜大，表情漸漸柔了下來，如三月的陽光和煦溫暖。

    再來一遍的時候，他就好像開竅了般，很順利地過了這個鏡頭！

    在一旁看著的白燁明，默默走開了。

    他默默領了個盒飯，坐到角落，默默開始吃飯。

    大家走來走去，都三五成群地找了塊地吃飯閑聊，嘈雜的環境中沒有一個人留意到他，只他在的那一塊地方仿佛是另一個空間，安靜得沒有一點雜音。

    這才應該是本來的樣子。

    另一邊，周興宇和其他人一樣跑去拿了盒飯，負責點外賣的小哥哥驚道：“今天不是愛心便當嗎？”

    周興宇垂頭喪氣。

    “鬧別扭了。”小哥哥很會看臉色。

    周興宇抬頭沖他微笑，愣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另個男演員打趣道：“那么好的助理，不要給我啊。”

    周興宇板下臉來，堅決拒絕：“不給。”

    倪一冰跟在周興宇身邊，拍拍他，又指指白燁明的方向。

    其實不用他指，周興宇也看到了那個像小媳婦樣的窩在角落自己吃盒飯的人，可憐巴巴的，就好像以前被人欺負蹲墻角畫圈圈的那個小朋友。

    他真是……為什么有話不肯好好說出來？大家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不好嗎？

    一生氣了，一別扭了，就躲進自己的小世界里面不和人交流，然后自己又腦內一堆亂七八糟有的沒的，從現實世界移開目光，覺得自己的腦內就是真實……

    怎么可能？！

    這世界上有很多你不問就不知道的事情！

    這世界上有很多你不說就沒人知道的事情！

    這世界上還需要自我主張自我展示自我推銷！

    如果自己都把自己埋沒了，沒有人會來care你！

    到頭來受傷的只能是自己啊！這傻子！

    周興宇沖倪一冰甩了下頭，示意他一起坐那兒吃，那地兒正好離白燁明不遠，是他右前方的一張空桌子。只要他一抬頭，必定能看見的位置。

    白燁明扒了幾口飯，然后抬頭就看見周興宇帶著倪一冰招招搖搖地坐到了他前面。

    他繼續低頭把剩下的菜收拾完畢，默默起身去扔空的飯盒。

    啊……這個狀態不太對！

    即使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即使理智告訴自己這完全不是什么大事沒關系，但還是控制不住這如同猛獸一般沖動的感情。

    為什么？

    他很苦惱。

    休息時間有一個小時，白燁明從周興宇他們那兒逃得遠遠的，因為他發現只要那個男人一開口，這聲音就會透過一根專屬的軌道不受任何干擾地傳到他耳朵里，現在聽來就無比刺耳，所以只能選一個遠到聽不見的地方。

    群里正熱鬧地蹦跶著，周昊在組織大家年底聚餐。

    白燁明點開聊天界面，熟悉的語氣、熟悉的氛圍、熟悉的對話，讓他稍稍安心了些。

    周昊：@鐘文山，今年最佳男主角？

    鐘文山：屁咧！那導演太渣了，我后悔接了！

    周昊：你太挑！

    周昊：畢業了想好去哪兒了嗎？

    鐘文山：有家公司給我發了offer，我在猶豫。

    周昊：猶豫什么？怕資源不好？

    鐘文山：嗯，有這個顧慮，還有……飯局上說吧。

    周昊：@白燁明，大明星助理，你時間ok？

    白燁明：我后天要飛Y市，有個真人秀的拍攝。不想去。

    周昊：怎么了？

    鐘文山：明哥遇到什么事了？不開心？大明星欺負你？！

    白燁明：跟不上大明星的節奏了。

    鐘文山：他在干嘛呢？

    白燁明：拍戲，賀歲片。

    鐘文山：哇哦，明哥你也別當什么助理了，大材小用！你也拍戲去啊！冬笙那個何笙，不是聽說很厲害的嘛！什么資源他搞不到？

    白燁明：[微笑]我也想……

    周昊：你是半途而廢的人嗎？

    周昊：正軒問。

    白燁明握著手機，呆愣了好久。

    嗯，現在不是找人吐苦水的時候，怎么可以因為個人情緒而影響到工作？

    他琢磨了半天，決定要解決掉這個問題的根源！

    既然自己是在氣周興宇把別人當成了自己，那么最快的解決方式就是直接和他說我就是尼尼！

    事前他一直猶豫不決是因為察覺到了周興宇對尼尼的那份特殊的感情，他覺得他承擔不起，但現在另一種情緒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工作！二者必選其一，等話說開了，也許周興宇不會再有想法了呢，畢竟那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想做就做，他當即鼓起勇氣，三步并兩步地沖到周興宇面前，非常嚴肅地說道：“今天結束后，我有話和你說。”

    周興宇和倪一冰都被來人的氣勢洶洶給震到了，兩秒后才反應過來。

    周興宇輕快地答應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白燁明也已經頭也不回地又逃到那個老遠的地方去了。

    倪一冰看了看離開的白燁明，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周興宇，實在是搞不太懂他們在玩什么。

    “宇哥，你之前說的那個我試過了，在等回音。”倪一冰決定岔開話題。

    周興宇心情很好，笑容都比平時明亮了幾分：“哦，八九不離十，好好加油！”

    “宇哥，我聽陳哥說，是不是……我們……”倪一冰突然吞吞吐吐起來，腮上也紅了兩片，眼神往下游走，扭捏的樣子就像個春心萌動的小姑娘。

    周興宇低低笑了兩聲：“你別聽他瞎說，我是很喜歡你這樣的小男生，不過都是移情罷了。放心。”

    “那……”

    “沒事的，說好的事情我們不會反悔的，你好好加油啊！”

    “真的？”倪一冰終于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松下來，靠在了椅背上。

    周興宇看著他笑：“唱歌好聽的人不是我的菜。”

    倪一冰：“……”

    “不過，你還得再陪我一會兒，那個家伙太難搞定了。”周興宇的眼睛往遠處飄了去，白燁明正在那邊和工作人員聊得開心。

    倪一冰：“你確定不會氣走他？”

    周興宇很篤定地說道：“會氣，那就肯定不會走。”

    倪一冰心里一席涼意，這個男人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