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膚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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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說丞相已無大礙,但寸步不離守在他床邊的元靖卻一直沒等到他醒過來。 有時候他翻個身,元靖便以為他要醒了,打起精神卻見他面朝里側沒動靜了。 元靖性子不軟,少有的幾次放下身段也都是在沈季同面前,只是這次他不妥協了,較勁似的和床上的人比著耐心。 沈季同做的越倔,元靖便越心痛,怨他為了別人做到這個地步。 這是第一次,元靖避無可避撞上和沈季同有關的抉擇,江山和他的兩難抉擇。 這些天他羨慕別人的次數多了起來。沒做皇帝的時候羨慕江湖俠客,來去自由瀟灑暢意,如今做了皇帝有了懷御,便羨慕起平凡眾生,羨慕清苦的書生粗狂的鐵匠,至少日日辛勞是為自己,不必顧全所謂的大局。 身居高位,眾人仰望,每個決定都背負著繁重的期望。 他想和沈季同遠走天涯或置身世俗,想被人祝福,想過平凡人的日子,可如今他步履維艱,止步不前。 膳食端上來又被撤下去,看著床上倔強的背影,元靖最終敗下陣來。 他站起身,放出聲音交待喜全:“照看好你主子,三餐藥膳一日不可斷,若再有今日自行了斷。” 喜全連連應聲,從地上起來要送皇上出去的時候他又說了聲“節哀順變”,卻是陰著臉說的,故意說給床上的人聽的。 他知曉沈季同未曾接觸過青南公子,用情不深,置氣幾日大概便好了,只是沒想到他會做出離開他的決定。 沈季同聽完那句話后縮在床榻上,滿腦子都是少年時的回憶,那風一般的人,占據了他情動年紀的白衣,就這樣輕飄飄的離開了,他竟到他死都未曾有幸與他喝上一盞茶,未曾將少時心意傾訴,也未曾一見尊榮…… 想到此,便胸膛發澀,幾欲痛泣。 他自然明白元靖身負一國興衰榮辱,行事自有考量,但他不知道送青南去死這件事中他存了幾分的私心,又為什么偏偏是他? 明明那人以民為任,除暴安良,他該葬身于清風之中霽月之下,最不該死于所效忠的君主手上…… 沈季同被看管在府中,直至病愈,上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主動請纓去完成先前皇上指派的任務:大改律例。扭轉現狀為婦孺謀取利益,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要潤物細無聲的改變人們男尊女卑的觀念,難度不亞于開運河移山川,若非三五年不成氣候。 沈季同怨怪他是有的,理解也有,更多的是不甘,他需要時間去接受青南的離開,也需要時間平復自己的不甘。 只不過他所認為的離開對元靖來說是割rou剔骨般的疼痛。 沈季同在朝堂上廣交的好友在他的請求被拒絕后派上了用場,紛紛勸諫皇上允了他的請纓,不消片刻,齊刷刷跪下了一片人。 元靖不敢想他此番離開會將兩人的關系置于何地,他只想攔住他,為此,不惜走下神壇,來到跪地的眾人中間,來到與沈季同咫尺之遙的面前。 瘋狂的嫉妒濃得化不開,元靖以為自己在這件事上永遠不會退讓一分一毫,他的疆土,沈季同心上的一分一厘都是他元靖的,他絕不低頭,可他要走的消息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 “別走……”他不是君主了,帶著乞求意味的聲音沒有君主的醇厚,平凡的有些可悲,他一退再退:“他不會再回來了,可若你……朕帶你去見他。” 他不會再回來了。聽到這兒沈季同便對后面的話失去了興趣,他能怎么辦,無非是找些和尚道士,弄些虛幻的影子安慰他罷了。 猶豫了片刻,沈季同依然堅如磐石。 可元靖已經退到谷底,再無可退之余。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季同的臉,目光劃過他新換的玉簪時不再有絲毫的遲疑,拂袖離去,一步步踏回他的高位。 頭也不回,堅毅決絕:“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