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謝明從凌家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暗淡下來。 他畏寒地縮著身子走在路上,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突然從后方追了上來,駛到他身邊。 “上車。”凌郁飛搖下車窗。 謝明站住了,疑惑地看著他。 “你的好meimei說我得罪了你,硬把我趕出來了。”凌郁飛冷冷地解釋,臭著一張臉。 謝明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整個下午都一直在笑,臉部肌rou都有些僵硬了,自以為天衣無縫,想不到還是被心細如麻的meimei察覺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還不快上來?”凌郁飛口氣極不耐煩。 謝明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了。”一面收回目光,徑自向前走去。 凌郁飛一愣,慢慢開著車跟在謝明旁邊,仔細打量了會他的臉色,忽然唇角微揚:“你生氣了?” 謝明雙眼直視著前方,語氣平淡:“沒有。” 他的確沒有生氣,他只是……有一點點難過而已。 “那為什么不上車?” “你不是不想與我同處嗎?何必勉強。”謝明依然直直地望著前方道路,沒有看他。 凌郁飛不由驚奇,原來這男人也不傻,知道早晨自己是故意丟下他——只是想不到向來唯唯諾諾的老好人也有賭氣的時候,他還以為他沒有脾氣的呢。不知怎地,他盯著謝明沒有表情的臉,竟然惡劣地心情大好。 “說得很對,看不出你倒還挺有自知之明嘛!現(xiàn)在這樣的確有意思多了。”他冷言冷語著,轎車不快不慢地跟在男人身邊。 謝明沒再說什么,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心口,驀地加快了腳步。 其實他在社會上跌滾摸爬這么多年,始終處于社會底層,對于他人的嫌惡鄙視早就麻木了。可是這個人是凌郁飛,就算再怎么竭力回避也無法否認對這人的異樣情愫,所以……還是有一點兒傷心…… 本就睡眠不足,從公寓到凌宅又是一路奔波,加上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那強顏歡笑,謝明挨到現(xiàn)在,真是身心俱疲。此時為了甩開凌郁飛一徑地快走,心神恍惚之際腳下不知絆到什么,竟然無力穩(wěn)住自己,砰地摔倒在地上,順著斜坡滾了好幾圈才停住。 凌郁飛被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到男人走個路都能摔倒,未及思考人已經(jīng)推開車門下了車。見男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情不自禁地沖上前一把把男人摟進懷里,連聲問:“你怎樣?沒事吧?” 謝明摔得暈頭轉(zhuǎn)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眼前云翳散開隱約見是凌郁飛的臉,又聽他聲音里滿是焦急關(guān)切,郁結(jié)于心的百般情感在胸間左沖右撞像是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眼淚驀地就溢出了眼眶。 天色昏暗,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令一切盡收眼底,凌郁飛不由得怔住了。 四周包圍著的空氣如此清冷,在兩人的呼吸交匯處,卻似有一絲炙熱悄然蔓延。 謝明猛然回過神來,羞窘交加,忙推開凌郁飛站起身。渾身酸痛,尤其是撞地的右腿膝蓋,疼得整條腿都直打哆嗦,手掌、臂彎等處也感覺火辣辣的,想來是磨破了皮——他卻顧不得這些,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抹去臉上濕意。 凌郁飛也站了起來,伸手扶住男人搖搖欲墜的身子,“有沒有傷到哪里,明?” “沒……沒事,只是破了點皮。”可能是流淚的緣故,謝明聲音很是沙啞。 凌郁飛松了口氣,對于自己剛才緊張的程度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那就好。我們快回去吧。” 不料男人卻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會走。” 凌郁飛沒想到這向來溫順的男人鬧起別扭來會這么固執(zhí),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想來自己今天是真的傷到他了,又是一陣憐意,“你走個這么平坦的路都會跌倒,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謝明心臟噗通一跳,凌郁飛調(diào)侃的話語聽在耳中總覺有些曖昧,但想到白天的事,一顆心又冷了下去,不愿自己再想入非非,偏過頭小聲道:“不用你管。” 果然老實人倔脾氣一上來,八頭牛都拉不回,凌郁飛看男人掙開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真是又氣又憐,幾步追上去,二話不說就把男人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耳邊傳來驚叫,凌郁飛也不跟他廢話,扛在肩上就走。 “放我下來!放開我!……”掙脫不開的男人似乎惱羞成怒,用力捶了他后背一下。凌郁飛吃痛地悶哼一聲,咬牙正準備承受更多捶打,謝明卻住了手,脫力般伏在他肩頭不再動了。 等凌郁飛把男人放在車后座上,謝明依然沒有作聲,只是用雙手擋著臉。凌郁飛見他身體陣陣微顫,就知道他一直在無聲地哭泣——讓男人委屈成這樣,凌郁飛直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過份,心里后悔萬分,卻也說不出什么,只得一路沉默。 回到公寓時男人已然平靜下來,只是眼中的神采像全被淚水沖刷掉了,說不出的黯淡。凌郁飛見他灰頭土臉的,便道:“你先去洗個澡吧?”謝明表情木然,聞言卻聽話地走去了浴室,步子依然有些蹣跚。 等他從浴室出來,凌郁飛引他到大廳沙發(fā)上坐下,一面取了藥膏幫他涂抹在破皮紅腫的地方。從進屋起男人就一直呆呆的,此刻也是默不作聲地任由擺布,只在感覺疼痛時顫抖幾下。凌郁飛見他臉色頹然、神情萎頓,顯然已是疲累不堪——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他早就知道以男人節(jié)儉的性子決不會舍得打的,當時看男人到達時精疲力盡的模樣還感覺滿心舒暢,現(xiàn)在呢,卻只是歉疚更深。 “還在生氣?”他小聲問,聲音很是溫柔。 男人雙目無神地看他一眼,忽然低低道:“我知道你討厭我、覺得我……我很惡心,但你不是已經(jīng)懲罰過我了嗎?為什么還要那樣。” 懲罰?凌郁飛哭笑不得,男人竟然以為自己對他做的事是為了懲罰他……真不知是該說他單純呢,還是該說他愚蠢。可是男人嗓子啞啞的,說到后來聲音都在發(fā)顫,看他頭垂得那么低就知道肯定眼睛又紅了—— “我不是……哎,你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他略顯煩躁的不屑口氣令謝明更加傷心,于是眼淚真的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凌郁飛實在沒了轍,這個男人醉酒時笑個不停,怎知清醒時卻會哭個沒完沒了的? “倒不如灌醉你算了。”不無懊惱地看著身邊整個人蜷縮在沙發(fā)上的男人,楚楚可憐的模樣也是極為誘人,加上為了涂藥睡袍已經(jīng)拂到膝蓋上方,隱約可見白皙的大腿根——凌郁飛心中一動,一周來郁積的邪火“噌”地竄出火苗,鬼迷心竅般傾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