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堂的顏色是白色的，可宋執從未奢望過自己能夠那般幸運。他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感覺有些不真實，但死亡不就是虛無縹緲一般的存在嗎？

    “阿執……”

    一聲呼喚將宋執的意識拉了回來，他迷茫地側過頭偏向聲音的來源，那張臉很熟悉，但他還是沒能一下就反應過來。

    “阿執……阿執……”

    那張熟悉的模樣一直不停地喚著他的名字，宋執輕撲著自己纖密的眼睫，眼睛一張一合地將那人緊緊地鎖在自己的眸中。本能地回應了他一句，只是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像是另外一個人在替他說話一樣。

    “穆哥……”

    穆聞聽到他認出自己并叫出了他的名字后，吊著的心總算松懈了一分，“你感覺怎么樣？會不會頭痛？”

    宋執反映了片刻，他的頭并沒有什么痛感，只是喉嚨像是撕裂開一般，讓他皺緊了眉頭，“嗓子……疼。”

    “這是正常的，醫生說養幾天就會好了。”穆聞的手掌落在宋執的頭發上輕輕揉了幾下，見他再次恢復生氣和他說話，稍稍撫平了自己心中那份懊悔。

    宋執的記憶并沒有什么缺失，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從穆聞口中的‘醫生’二字知曉自己是在醫院里，只是似乎少了一抹身影。

    “我媽在哪里？”

    穆聞沒有立即作答，剛放松片刻的神色又染上了陰沉，他垂下眸子沒有直視宋執，

    “對不起，阿執……”

    “恩？”宋執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但是隱隱察覺到他神色有些不對勁，內心深處下意識蔓延出了些許不安。

    “你母親她，因服藥過量意外逝世了。”穆聞還落在他頭發上的手不易察覺地輕顫著，悄無聲息地挪離了他的發絲。他將手指蜷縮成團，指尖上的溫度在頃刻間下降，僵硬地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單間病房內突然寂靜的落針可聞，宋執的雙眸失色了無生氣，他微張著唇欲要言語，卻像是被什么扼制住了喉嚨無法出聲。身上的力氣也一點一點被剝離，腦內的嗡嗡聲也迅速侵占著他整個大腦，仿佛從天空摔向地面而奄奄一息的雛鳥，因過于疼痛而放棄了最后垂死掙扎的意愿。

    寧人窒息的沉默過后，宋執沙啞的聲音響動了一聲，“……她在哪？”

    “在你昏迷的三天里，你母親的遺體已經被你外公找人下葬了……他老人家身體有些撐不住，就先回去了。”

    宋執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著穆聞，抿著唇溢出一聲嗚咽，卻又在第二聲溢出之前咬住下唇生生咽了回去。他緊闔起含著濕意的雙眸，沒了下文。

    ……

    宋執再次回到家是他醒來的第二天，壓抑在心底的那份悲痛在他站在方筠臥室門前的那一刻，終是決了堤。

    穆聞抓住欲要邁入房間內的宋執，用手捂住他的雙眼，在身后將他整個人抱在懷里，“阿執，別過去了。”

    “放開我！！！”身體還未恢復的宋執不知哪里力氣，瘋狂地掙扎著脫離了穆聞的懷抱。

    他踉踉蹌蹌地走進屋內，沒能穩住自己發軟的雙腿，直身跪在了地上，膝蓋壓在地上的蒼白藥片上，引來他的一聲痛嗚。

    穆聞心疼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要扶他起來，卻又被他甩開。他站立在他的身后看著他顫巍地伸手抓起了地上的藥片，那單薄的背影再沒能止住顫栗。

    宋執盯著手中印著不知名字母意義的藥片，他依稀記得自己失去意識的最后一眼，被淚水浸透的絕望面龐。

    是他誘使母親的病發作了嗎？他為什么沒能再堅持一下呢？

    宋執的視線里充斥著滿地散落在各處的藥片，突然胃里一陣翻涌，無力地倒在地上干嘔了起來，“嘔……嘔……”

    “阿執？！”突如其來的干嘔聲引起了穆聞的一身驚顫，連忙將宋執拉起來抱在懷里幫他順著后背的氣息，“你怎么了？”

    劇烈地干嘔逼出了宋執眼中的淚水，一滴落下，沒了休止。他緊握著手里的藥片抑制不住身體反應出的惡心感，他握得越緊那種感覺便越強烈，可他絲毫不打算松手。

    “啊啊啊————”

    這一聲，他到底壓抑了多久？

    無論懷里的人怎么掙扎，穆聞這次都沒有松手，他牢牢地將宋執桎梏在懷中，手掌輕撫著他的面龐埋在了他的肩上。

    那一聲嘶吼似乎是用盡了宋執全身的力氣，已經沒了余力從穆聞的身邊掙脫，他任由自己倒在他的身上，放棄了所有抵抗。

    “我為什么沒能再堅強一點……”

    “阿執，這不是你的錯，放過你自己吧。”

    站在穆聞的立場他只希望宋執能夠拋下束縛他的一切人，享受其他人為他鼓起的掌聲，獻去的鮮花，而不是成為那個自私女人的功利品。他沒有后悔自己的漠視，他只后悔讓宋執承受了這份罪惡感。

    這間屋內也曾回蕩過方筠的哭喊聲，折磨了宋執數年，而用來掩蓋那道聲音的卻是她的受害者。

    他到底還能怎么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