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高考聽著嚇人,但考起來其實飛快。三天時間安排不算緊張,結束考試時紀桃異常輕松。他發揮一向穩定,模考均分在630以上,考到P市不是問題,總之之后可以睡很多天懶覺,再也不用背讓人頭痛的文言文了。 紀桃給母親去了個電話,說考完了,晚上想和蔣明宇出去玩,他在高考前把蔣明宇正式介紹給了家人,父母對他們的關系說不上支持,但也沒反對,任其發展的態度。 蔣明宇不需要參加高考,但體驗一次也是人生經歷,所以還是報了名,沒想被分到偏僻的高新區考場,和紀桃足足隔三十多公里。 “我們班通知下午回學校拍紀念照領班服。”紀桃給他發消息,選了家甜品店,聽著歌等待。 看見蔣明宇時他正漫無目的地咬著吸管發呆。對方挺拔的身形即使在如織的人流中也相當顯眼,更不用說個頭高挑,長相出眾,不知道是因為頭頂當空的烈日,還是因為耳機里正放著一首迷幻的夢泡,紀桃在走向他的路上暈暈乎乎的,冰淇淋一樣,隨時要化成一灘奶油。 “看路。”蔣明宇伸手替紀桃擋了一下,他剛剛險些撞上路邊的布告牌。 “終于考完了。”紀桃伸著懶腰,“先回學校?想吃食堂的飯。” “嗯。”蔣明宇和他換了位置,讓他走在樹蔭下。 紀桃點了最后一次魚香rou絲蓋飯,蔣明宇還是不能吃辣,要了份中規中矩的拉面。 “和之前三模的難度差不多。”兩人廢話完這三天瑣碎的生活,才提起高考。 “你很穩的,這次不難。” “也就蔣明宇不覺得難!”李憲宗突然從后面冒頭,飛撲著砸過來。 “好久沒見。”蔣明宇和他打招呼。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們之前去15班找你們,只見到于珊。”紀桃問。 “高考前幾天。”李憲宗還沒答,于珊插嘴道,走過來牽李憲宗的手。 “你們?恭喜。”紀桃知道高二時于珊就已經喜歡上李憲宗。 “恭喜。” 李憲宗不好意思一笑,謝了他們,道:“晚上出去玩?都是7班的,后門酒吧街。” “行,哪家?”蔣明宇看了眼紀桃,確定去,問。 “就在地下鉄,紀桃你知道地方嗎?要是不知道到時候讓蔣明宇帶你過去。” “好,到時候微信聯系。” / 拍完照已經七點多,中間蔣明宇出去了一趟,兩人在校門口碰面。 紀桃對學校后門一塊不太熟,跟著蔣明宇走,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們說的“地下鉄”真的在地下一層,要走一段樓梯下去。 “你猜哪個是門?”蔣明宇站在一扇鐵門前,反身問他。 “你都這么說了,那這個肯定不是。”紀桃試著擰門把手,果然不對。他打量著眼前的短巷,除了有門的一面墻,其他兩面都裹著銹跡斑斑的鐵皮,是刻意做舊的。 “這個。”他注意到其中一面墻上有反復觸摸后拋光的痕跡,一使力,墻壁移開,他扭頭沖蔣明宇扯起嘴角,“騙不過我的。” 這間酒吧和紀桃去過的都不太一樣,沒有專門劃定的舞池,燈光昏黃,只沿著開放式吧臺投射,有些單調,但和音響里放的爵士很搭。座位排列擁擠,大部分光顧者看起來行色匆匆,甚至有穿著正裝拎公文包的,應該是在下班后來喝一杯。 “他們在最里面。”蔣明宇附耳和紀桃道,這樣閑適的氛圍下,連說話聲也不由自主放低了。 酒吧窄小但狹長,像是外面短巷的延續。兩人穿過人群,看見幾個同學圍坐在兩個圓桌旁閑聊。 未來注定與分別二字聯系,卻不得不提及。 “等出了成績再說,又不是暑假不會再聚了。”李憲宗說。 “以后上了大學假期也能出來玩。”另一個同學附和。 “說不定大學還能在一個城市。”紀桃說,“我打算去p市。” “我去h省,就在p市旁邊,”王啟征道,“蔣哥是不是也去p市?怎么都往北邊跑。” “嗯,確定去了。”蔣明宇答。 “我也打算報靠北一點的學校,想看雪,最好分能夠h大。” “我…可能要去讀澳洲預科。我爸的生意也在往外挪,可能以后就移民了。”一個男生開口。 幾個人陷入沉默。他們這個小圈子的同學家境都不錯,出國讀書屢見不鮮,但選擇移民的還是少數,況且一旦打算徹底離開,以前的情分遠比想象中淡得要快。 “剛考完,出了成績再說也不遲。”蔣明宇打破沉默。 “是,也不一定,我還是想和我爸媽再爭取一下。” “對,我剛也這么說來著,結果沒人理我,我是沒蔣明宇有話語權還是你們看不起我?”李憲宗拼命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幾個同學笑開,紛紛湊上去順毛一頓哄,又要了幾聽啤酒,當水似的灌起來。 “這里雞尾酒調得還不錯。”蔣明宇和紀桃挪去了角落里僻靜的小桌。 “我只看他們喝過。”紀桃有點害怕,又躍躍欲試,“我喝一點就會臉紅。” “我陪著你,試試嗎?” “走。”紀桃看了眼吧臺,總之有蔣明宇,不用擔心太多。 / “好多,太難選了。”紀桃看得眼花繚亂。 “想要什么樣的?我給你推薦。”調酒師還是蔣明宇認識的那個,過來搭話,“好久沒見你,考完了?”? “剛考完,和同學來玩。”蔣明宇的胳膊搭在紀桃肩上,調酒師立馬明白他的意思,連連做出吃驚的表情。 “我想要顏色好看的。”紀桃選了半天定不下來。 “行啊,”調酒師失笑,沒想到紀桃真的一點都不懂,“不過那種多層的一般都不好喝,就是糖漿味,齁甜。” “給他做瑪格麗特吧,君度換成藍橙。”蔣明宇替紀桃點了,轉頭給他解釋,“這個做出來淺藍的,味道偏甜。” “就藍色瑪格麗特唄?”調酒師取出杯子,用冰鎮過杯口,擦了檸檬后蘸鹽,邊和紀桃聊天,“基酒是龍舌蘭,不過基本喝不出酒味了,我反正覺得它就長得好看,當網紅飲料嘗嘗行了,這杯我請你,想喝別的我再給你調。” 紀桃被他行云流水炫技一樣的shake晃得眼花,還沒喝就已經暈了,懵懵點頭說謝謝。 “再晃冰都快化完了。”蔣明宇看紀桃一直盯著,面無表情地懟調酒師。 “瞅你心眼小的。”調酒師翻了個白眼,將海洋藍的酒液注入杯中,放好檸檬片,推給紀桃,轉頭去給蔣明宇做他點的內格羅尼。 紀桃嘗了嘗,杯口的鹽和檸檬汁中和了酒液濃郁的甜味,舌尖被酒精頂得有些發麻。 “甜,像氣泡水。” “慢點喝,還是有度數的。”蔣明宇盯著紀桃,在紀桃連喝了三四口之后直接把杯子拿走,“停一會。” 紀桃嘟嘟囔囔地和他搶,不過幾分鐘,酒勁就上來了,他臉上熏得通紅,連帶耳朵脖子都是粉的,四肢綿軟無力,精神倒是十足亢奮。 “想喝你的。”紀桃被蔣明宇的方杯中鐵銹紅的酒液吸引,探頭往他那邊埋,伸出舌頭夠,只蘸了一下,他吐著舌頭推開,“真難喝,辣的中藥味。” 蔣明宇又把那杯瑪格麗特還給他,隨他閉著眼當糖水,沒再阻攔。 夜色漸濃,爵士換成了Disco,地下鉄的氣氛熱起來,但不也喧鬧。 “今天看見你從地鐵站出來,我才有高中真的結束了的感覺。”紀桃靠著蔣明宇,說話時帶著迷醉的酒氣。 “大學也會很快結束。” 紀桃仰臉看蔣明宇,昏黃的燈光將他鋒利的輪廓打磨得柔和許多。兩人并不經常聊起未來,不是不愿聊,或不關心,他們的未來像是本身就捆綁好,早在剛確定關系時,就已做好相同的選擇。 “大學之后就要工作,我不想畢業,不想工作。”紀桃抱著蔣明宇的腰撒嬌。 “那你可以不去,做你想做的,其他都不需要擔心。”蔣明宇專注看著他。 “當然不可以,我比你大,不會逃避責任的。”剛剛那些話很沒擔當,紀桃臉上發熱。 “這不是逃避責任,寶寶,”蔣明宇把他圈在懷里踩著音樂的節奏轉圈,“就算沒有孩子,也沒辦法結婚,我不希望和你還是情侶關系,我們可以是一個家庭。” 紀桃愣愣點頭。 “家庭里不同成員分工不同,需要承擔的責任也不同。我只要你是快樂的,其他什么都不用想,一切有我。這就是你的責任,就夠了。”蔣明宇的嘴唇在紀桃臉頰上碰了下,像小孩子親自己喜歡的人那樣。 耳邊放的是首陌生的歌,氛圍慵懶而暈眩,節奏懶散。在這樣不切實際,但不能更真誠的許諾下,他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和蔣明宇出去玩,他要給他拿書包,他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并且自以為是地扯了很多有的沒的,覺得蔣明宇不夠尊重自己,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 可現在,當蔣明宇說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開心就足夠時,紀桃再也無法居高臨下地指責或拒絕他,他甚至說不出任何話,只覺得甘之如飴,失去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心甘情愿做一個廢物。 “你太壞了。”紀桃投進他懷里。光線昏暗,卻如同被聚光燈環繞。 他看向蔣明宇,這個人真是有千萬種手段。可就算他連一種手段都沒有,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