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子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挺逗的。先就是這個名字，從小到大跟人自我介紹都被笑，不說是嘲笑還是調侃，但就這種氛圍讓他對自我介紹害怕得緊，上臺總是扭扭捏捏，給人瞧著不討喜。

    “大家好，我...我叫李子子，今年十五...”李子子的皮膚隨他mama，較常見的黃膚色再白些，皮膚細滑。眼睛里帶著小縣城常有的膽怯，但生得好，一張圓臉，不多rou，只是小孩子似得稚嫩，不顯年齡。眉毛長且黑，下面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看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自己被他全心信任。再配上那直挺的鼻，一副讓人舒心的長相。

    漲紅的臉上強裝出微笑，手背在身后輕微抖著。單薄的身板幾乎撐不住這樣多人的目光。好不容易說出話來，就被笑聲打斷。

    “怎么會叫這樣的名字啊？”

    早晨的陽光是溫暖的，洋洋灑灑落進教室，不大的空間一半明一半暗。人的五官都被隱去，只見張合的嘴。

    “因為我mama喜歡吃李子，所以...”笑聲更大了。

    這是李子子對高中不多的印象。他算是那種很努力的學生，老師布置的任務總極力完成，但不知是哪方面出了問題，成績老也不見上來。這樣的人，老師批評也不是，夸獎也不是，只余一聲嘆息，當作瞧不見。

    所以三年來，似乎沒什么人對他有印象，大概分別之后問起，只能模糊想起一張白臉，微駝的背。

    “mama，可能考不上大學了。”

    晚自習放學時已經近十點，李子子無數次盯著路口那盞暗黃的路燈，看著不分四季總縈繞著的飛蟲，想明白了自己可能走不通大學路了。躺在木色的皮質沙發上，和在看電視的mama說出了這句話。

    將以后的人生大事和八點檔的都市情感劇放在一起說，好像不合時宜，但李子子的mama只沉吟了一會兒，便朝他笑起來“沒關系，你已經努力過了。人不是只能選擇這一條路，我們子子可能會在別的地方大放光彩。”

    李子子的家庭和他的性格一樣，都剛剛好。mama是業務員，領著一兩萬一個月的工資，爸爸總想著做一些大事情，不怎么在家。除了母親的關懷，還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的愛護。在湖縣這樣的小縣城，過著一份很舒適的日子。可能也正是這樣暮氣重的家庭，才育出了一個軟性子的孩子。

    高考畢業，同學各奔東西，成了畢業照上一張張寡淡的臉。李子子不出意外的落榜了，只得到一個能上專科的成績。他看著電腦失神“還真是夠不出所料的。”

    肩頭撫上一雙手，他轉過頭，那手看著白皙，只是皮膚已經有了淺淺的皺紋，手指看著rou乎乎的。他知道那是mama。“沒關系，爸爸在市里有一個朋友開琴行，人家答應讓你過去幫忙，學點東西。而且包吃包住，假期也能回家，挺不錯的。”

    這件事情讓李子子低落的心情稍微有些回暖，只是帶有種意料中的忐忑，離開湖縣，去市里生活，這是從未有過的。雖然mama也帶自己去旅游，但總不同長住。

    他趴在木紋漆的扶手上，盯著滿池塘的荷葉，耳旁遍布蛙鳴。這是湖縣一個公園，環境很好，李子子偶爾和朋友假期會過來玩。

    樟樹夾道，四季都是入目的綠，帶著喬木特有的香，讓人放松下來。“可能也沒我想得這么可怕。”他自我安慰的想著，面對未知的旅途，徒然的想消除這點恐懼感。

    出發那天是他爸爸開車送他，mama把四季的衣服打包在兩個行李箱里，還提了個大袋子，裝著新買的床上用品。李子子在打包之前偷偷聞過，洗凈的棉織品上帶有檸檬味的洗滌劑，是家人的味道。

    外婆臨行前還塞了一千塊錢給他，讓他有什么想吃的自己買。李子子心里覺得妥帖，家人的愛讓他溫暖，好像宇宙間所有的星星都被他擁有，成為一個別樣的富翁。

    他轉過頭看看這個小區，身旁的紅磚墻爬滿了爬山虎和南瓜花。順著大路向前走，在自己家那棟樓的對面，是幾座林立的老式房屋，前面還開墾了土地種植花草和蔬菜。

    李子子突然想起那天趴在窗戶向外看，瞥見了樓下一位老師住的窗臺上種植了一盆辣椒。他覺得有趣，第一次看見有人把辣椒當花草來伺弄。

    現在這些東西不說遠離，只是不能常見了。

    “那我先走啦，拜拜。”他朝mama和外婆擺擺手，看見她們笑著的臉后坐進了車內。

    高速走得很快，清晨的山上還被霧氣籠罩，窗戶降下來，冷風和水氣迅猛的潮鼻腔灌，李子子一張白臉不時打上兩坨淺紅，武生上裝一樣。嚇得他趕緊后縮了身子，躺在后座上。

    李民覺看見兒子這幅樣子，覺得好笑“怎么還和個小孩子似得。馬上成年啦，以后就是大人咯。”

    李子子想了想，眨巴兩下眼睛，睫毛同蝶翼一樣撲閃“知道了。”

    “真大啊。”

    這是李子子對琴行的第一印象。湖縣其實也有琴行，他一個發小從小學古箏，李子子陪他去過幾次。房間窄小，一間間的隔開，墻壁上是斑駁的涂鴉，看得人心里不舒服。幾架鋼琴擺在入門的位置，墻上掛著吉他和小提琴。

    但眼前這個和平日里印象的琴行不大一樣，木地板鋪陳的占地很寬敞，立式鋼琴一排排的擺放著，繞過一根羅馬柱，是放三角鋼琴的地方。墻上是淺灰色的裝潢，掛著很多樂器，除了幾個李子子熟悉的外，大部分都叫不上名字來，只知道見過。

    爸爸的朋友是個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偏黑的膚色，穿著白色的Polo衫和淺棕色的休閑褲。

    兩人寒暄了一會之后李民覺就離開了，沒有什么感傷的話語，只是短暫的招手，他并不認為這次離家對兒子來說值得擔心，雖說不很強硬，但也不至于受欺負，況且又有朋友照顧，那兒有這么多但心來擔心去的。

    羅琪看著李子子，只覺得白瘦，身高約莫是175公分的樣子，跟小時候比看著更加溫和。長著一張幼齒的臉，瞧著嫩生生的。

    友人把孩子托付給自己，總得照顧好。

    “子子，你叫我羅叔就好了。我跟你爸爸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讀小學的時候我們還見過呢。”他爽朗的笑聲驅散了一些李子子的緊張感，長輩的親切使他綻出一個笑來。

    “好，羅叔。”

    “以后會常常見面，沒必要今天就熟悉，可以慢慢了解。對了，以后你就住在琴行，后面有一個小屋子，就當順便守店了。中飯呢就跟我們一起吃，還有一兩個來做兼職的。你們年齡相仿，以后也有個伴，不孤獨。”這番話說得真切，李子子也認真應著。

    “我會好好做的，羅叔。”

    “好，明天我一個朋友要來幫他學生選鋼琴，你跟著我先看看。”

    李子子把行李搬進那間小屋，其實不算小，和他在家里的房間相差不大，書桌也是木質的，漆著紅漆。還有獨立衛浴，裝潢和琴行的布置一樣，看著和諧。鋪好床鋪，整個人都被檸檬氣包圍。

    新的生活開始了，他腦海里開始期待起明天了，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