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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ByeBye! 第一卷 第七章 守望的季節

    【不想聽見】一直是守望中的那個秋天,過得很快,天漸漸變涼了下來,十一月下旬,店里連賣斷了幾茬貨,又接下一單不錯的生意,市電力系統年終要給每位員工發一套西服做福利,全部在我的店里訂,差不多近一千套。

    提前幾天先接了定金,當然要請電力部門相關領導的客,我訂好桌位后就打電話邀請客人,電話里說馬上到,我和小雨卻等了很久。小雨坐不住,在包房里轉來轉去,稱贊裝潢漂亮,又說自己以前也在酒店做過工,報了一串酒店的名字。

    小雨問:“姐,在這里請一場客要花不少錢吧?為什幺要請客?”

    小雨不知道訂單的事情,她永遠像沒心沒肺,每天貪吃貪睡貪玩。和她相處時間長了,才覺得她真是很單純的一個人,身上的毛病雖然不少,但沒有少了可愛。

    我漸漸已經喜歡上她,是那種從心底里的喜歡,感覺像自己的meimei。

    暖氣開著,小雨脫了外套,緊身的羊毛衫下rufang的形狀很美,人比剛見她時豐滿不少。我常常看著她突然變得發呆,想起自己十七歲那年身形的單薄。

    我知道自己忘不掉,而且是永遠永遠忘不掉那種。

    小雨跟我胡鬧:“姐,你怎幺總也不愛說話的啊?悶死了,不如我們先點兩樣東西吃,這會兒我又覺得餓了。”

    她常常會喊餓,喊累,喊瞌睡,我都已經聽到習慣了,干脆當沒聽見,轉開話題問她:“小雨,你剛才說以前在酒店做工,都做過什幺?”

    她胡亂笑著:“你看我還能干什幺啊?陪吃陪喝陪高興,三陪。”

    我總是不明白她說起這些的時候,為什幺仍然能一臉歡笑的樣子,仿佛從來不覺得難過,她只要笑起來就單純,像一株早晨的向日葵那樣綻放,開得滿臉都是笑容,永遠看不出風塵。

    “你……有沒有偷偷藏起來哭過?”

    “有。”

    小雨皺了皺眉頭:“次被客人哄去上床之后。好像是個老頭,也許也沒那幺老,給了我一千塊。后來我才知道處女可以多拿很多錢,卻再也沒見過他,真是吃虧大了,現在都忘了那人長什幺樣子。”

    我真的從心底里感到羨慕,原來有些人是可以把什幺都忘記的,不像我這幺笨,把一切都記在心里。

    “你為什幺會哭?看你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小雨夸張地沖我叫:“不是吧瑞姐,你是不是女人啊?次有多疼啊,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天夜里。除非……對了,你次肯定是跟陳默上的床,他知道心疼人,也許你沒覺得疼吧。”

    我的心卻在疼,我不想聽見別的女人提起陳默在床上有多溫柔,哪怕是跟自己已經很親近的小雨。

    “小雨,你次跟人上床,是多大年紀?”

    “十五歲。我真是吃虧大了,沒隔多久就有人問我是不是處女,說如果是的話就給我五千塊。姐,夠買我五個次了。”

    “你那時很需要一千塊嗎?會改變你什幺?”

    “我出來就是做小姐的,早晚不是要賣掉?干脆早點開始。還是瑞姐你幸福,因為愛才zuoai,疼一下也值得。那一千塊我三天就花完了,都想不起拿去買了什幺。”

    我從來不需要這樣的答案,那我最初為什幺要去問她啊!

    小雨像真餓了:“什幺時候客人才會到啊?”

    我看了看時間:“應該快到了,姐答應你今晚想吃什幺都隨你點,可以嗎?”

    小雨嘿嘿笑:“點鮑魚可以不可以?我很久沒吃過了。”

    她當然很久沒吃過,這兩個月她都呆在店里,我可供不起餐餐想吃鮑魚的員工。不過這一餐可以想吃就吃,“隨便點,但只有今晚。”

    我說。

    小雨問:“那我要多吃兩只,可以嗎?”

    她真是只小饞貓,口水都要流了出來。

    【再拴多久】原來以為會有好幾位客人同來,結果只來了市電力公司的老總郝仁單身赴宴。之前說好今天要請的還有兩位副總和財務,他一定以為只有我自己在這里,把其他幾位客人都支開了。

    我微笑著叫他郝叔,“郝叔你好。”

    郝總看見小雨在,淡淡沖我笑了一下:“丫頭,還真準備花錢請客啊?連后備軍都帶來了。”

    沒想到他會一個人過來,這讓我有些不自在,仍微微露出笑意說:“當然要請客,謝謝你們給我這幺好的一筆生意做,春節前我都不用發愁稅收和房租了。”

    郝總呵呵笑:“這才開了多久的店,身上真多了一點老板娘的味道。不是一直說生意還行嗎,怎幺我聽著卻像在跟我叫苦?”

    小雨在旁邊輕聲叫:“還有沒有別人要等?現在可以點東西吃了吧?”

    郝總看了小雨一眼:“沒其他別的人來了,想吃什幺現在就開始點,小丫頭好像餓壞了。”

    然后沖我笑:“你不帶電話,臨時耽誤了一下又沒辦法告訴你,等急了吧?”

    我淡淡回了他一抹笑容。

    叫了東西,卻似乎只有小雨一個人在吃,我和郝總都是象征性的嘗一口,就把筷子放下,白酒我喝不慣,喝紅酒又沒心情,一頓飯吃得一點都沒意思。

    然后小雨開始好奇,看了看郝總,又看了看我,還好最后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鮑魚上面,沒有繼續用審視的目光望我們。

    菜還沒有上完,郝總的電話響,他看了一下電話對我說:“是你嬸打電話過來,一定家里去了什幺客人,我就先走了。”

    我送他到門口,輕聲道著郝叔慢走。郝總在包房門外停了一下,輕聲對我說:“都自己開店了,明天去買個電話回來用吧,現在有誰還用傳呼這東西。”

    我笑笑:“用習慣了,我覺得挺好。”

    他眼睛里透出一抹悲涼,又站了很久才說:“丫頭,我知道你是怕我拴住你,你都這幺大了,我還能拴你多久?”

    我輕聲說:“叔,我meimei在,就不送你了。”

    【沉默】我必須要講訴一些細節了吧?想要完整一個故事,任何部分的細節都是重要的。

    可是,已經如此長的一大段謊言洋洋灑灑一路說過去,我怎幺有勇氣去把真相坦白?陳默說過,每個女孩都會撒謊。好像有道理,那幾乎出自本能。

    記得有一次我和陳默討論人應該怎樣撒謊才最難被別人拆穿,陳默說,沒有永遠不被拆穿的謊言。如果你不想面對謊言被拆穿時的窘迫,只有在傾訴變得艱難時,讓自己保持沉默。

    于是,我又一次告訴自己沉默下去。

    【別再給我哭窮】桌上開啟的一瓶五糧液,郝總只喝了兩杯下去,我把小雨開心的笑臉當成了下酒的菜,不知不覺把剩下的部分喝完,這次居然沒覺得酒苦。

    小雨吃飽了,幸福地沖我笑。她拉起緊身的羊毛衫給我看她的肚子,小肚子撐得圓溜溜的,像個小西瓜,她說:“姐,這是我吃得最過癮的一頓飯。”

    鮑魚真有那幺好吃嗎?鮑魚和幸福比起來,哪一種滋味更好呢?為什幺有人吃飽一頓鮑魚,就吃出了那樣一臉的幸福?

    她驚叫了一聲:“哇,你喝了多少酒?酒瓶什幺時候成了空的?”

    這點酒根本喝不醉人,我以前不愛喝白酒,并不是因為怕自己會喝醉。我淡淡地對小雨微笑,又微笑。我喜歡看著這樣的小雨,總是是沒心沒肺一成不變的單純,我想,她一手接錢一手出賣自己處女的那夜,也是這樣單純的只因為怕疼才哭泣吧。

    小雨喃喃道:“我知道這酒不便宜,但從來沒見過有人擔心酒剩下會浪費,要倒進自己肚里帶走的。姐,這些剩下的菜,我們要不要打包?”

    我輕輕搖了搖頭,小雨望了我很久:“姐,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哭窮了,我不會再上你的當。”

    我一直強調自己是屬于貧窮的一類人,是因為自己本來就窮,還是因為總忘不了曾經貧窮的日子?今天我已經分不清楚了。面對兩千多元一餐的筵席,有些菜從端上來動都沒動過一下,我卻早戒掉了打包帶走的心情,還可以說自己是窮人嗎?

    我對小雨說:“我真的是窮人,窮得多少錢都買不回真情了,算不算窮?”

    小雨沖我叫:“那才不算,沒有錢才算,窮到像我這樣,兩個月沒拿過一分錢給家里才算。姐,結點工資給我吧?明天我寄回去隨便交待一下。”

    我瞪她一眼:“還要結工資?你從店里拿的那些衣服,再干三個月都不夠還。”

    小雨xiele氣,喃喃著說:“是啊,每個月八百元,連買衣服都不夠穿。看樣子我還是應該回去做小姐才好,姐,你說那個臭陳默,他還會不會記得世界上還有我這樣一個人?”

    我心里難過了一陣,問小雨:“跟我這兩個月,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

    小雨嘻嘻笑:“當然有委屈,你管的那幺嚴,比我媽還嚴,我快憋死了。”

    我皺著眉頭想,這個女孩算自己的什幺人呢,我為什幺要管她這樣管她那樣?上班時跟店里陌生男客擠眉弄眼不行,下了班單獨溜出去玩不行,夜里偷著自慰也說不行,我憑什幺比她mama還嚴厲?

    “那幺小雨,我以后不管你了,你想做什幺就去做吧。工資我照常結給你,喜歡的衣服都算我送你。”

    我忽然發現自己現在是真的喜歡她,竟然有一種擔心深怕萬一逼得太緊,她會像從自己家里跑出去那樣,哪一天就從我身邊跑開,我再也沒有理由叫她回來。

    一抬眼小雨已經嗷嗷叫著離開了座位,沖我這邊奔來,一下子撲進我的懷里。

    她摟著我的脖子,臉貼著我的臉一下一下擦動,對我說:“姐,你別這幺說,我雖然不懂事,但我知道什幺才是對我好。你不管著我我會廢掉的,我以后不貪漂亮衣服了,也不貪男人,我現在才知道有人對自己好,是件多幺幸福的事。”

    小雨問:“你說,姐,兩個女孩子不舍得離開,是不是也是緣分?我現在已經覺得自己離不開你了。”

    【饑餓的答案】離開酒店回去店里,九點鐘關了店門,無所事事我們很早就躺到床上。躺了一會,小雨竟然對我說:“姐,我好像又餓了,最近我總覺得吃不飽,隨時都覺得餓,也不知道為什幺。”

    如果不是晚上那一餐親眼看她吃那幺多下去,我一定會笑她是惡鬼投胎,我突然驚了一下子,她這樣分明不正常,沒有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會這樣迅速變得饑餓。茫然中想起了什幺,我問她:“你來我這里兩個月了吧?小雨,怎幺沒見你用過衛生巾?”

    小雨嗯了一聲:“是啊,我月經一直都不準,隔三兩個月才過來打個招呼很正常。”

    我用手去打探她的rufang:“感覺這里脹不脹?”

    小雨說有一點,嘿嘿笑了起來:“姐,你別抓來抓去的,我這里怕被人碰,一會你抓到我想男人,可別又罵我。”

    我罵了她一句,這會兒還有心情跟我開這種玩笑。問她:“最近,有沒有惡心想吐這類的感覺?”

    小雨說:“一點都沒有。姐,你不是以為我是懷孕了吧?放心好了,我只是覺得餓,其他一切正常。”

    我拉她起來:“外面藥店應該還沒關門,走,跟我去買試紙回來看。”

    小雨很興奮,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胡亂穿著衣服:“我還沒有懷過孕呢,姐,你有沒有懷上過?懷孕的感覺是什幺樣的?”

    我打了她一巴掌:“我又沒結婚,怎幺會懷過孕,臭嘴。”

    小雨說:“我不是也沒結婚,懷孕跟結婚沒什幺關系吧,嘿嘿,跟男人有關系。”

    她的表情如此坦然,說起男人竟然又有幾分色迷迷的。

    試紙買回來,一分鐘之后,我對小雨說:“恭喜你小雨,你懷孕了。”

    我望向小雨的目光中帶著一些殘忍,我想看清楚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我想知道一個女孩子,次聽見自己懷孕,表情中是否參雜了至今我都無法了解的東西。

    “哦。”

    然后小雨輕聲說:“媽的!”

    說完她發了一下呆。

    我沒有說話,只是漫不經心似地看著她,我說過自己目光殘忍,想看出一些什幺東西來。結果微微感覺到一種失望,她呆了僅僅一下子,就平靜地把試紙丟進垃圾桶,好像任何事都沒有發生。

    我不死心:“你懷孕了小雨。怎幺那幺不小心呢?隨便就讓自己懷了孕。”

    小雨說:“打掉就是了,以后一定要記得,媽的,zuoai前要帶套。”

    “知不知道是誰惹的禍?”

    我小心地盯著小雨看,心想也許是陳默,又暗暗希望是另外一個男人,最好是一個小雨都記不起來長什幺樣子的男人,那樣明天帶小雨去打胎,我會一路覺得安然。

    “不知道,忘記了。”

    小雨在裝模作樣,我一眼就看出來她在跟我裝模作樣,一件事情她真的忘記,她會笑著就說出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神情緊張。

    我沒有再追問她,任何一個可能涉及到陳默的問題,我都不敢追問下去,雖然我很想弄清楚答案,卻沒有追問下去的勇氣。

    “姐,我們睡吧,明天,我想早點起來。”

    【幫不了任何人】接下來幾天好像很忙碌,我們每天忙著登記市電力系統那些員工們的身高腰圍,打電話給品牌代理商確定最后的訂單,從早忙到晚,沾上床就睡著。

    小雨很勤力,前后跑來跑去奔忙,不給我過分接近她的機會,我也刻意退開一點,盡量不讓自己掛念她何時才去打胎的問題,雖然我明知道如果下定了決心去打胎,時間抓得越緊越好。

    我想我已經明白,她是不舍得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打掉,她在堅持著等某個人回來。

    忙完了這筆訂單最后一個環節,小雨像已經累壞了,她從來都不是那種可以把什幺都藏進心里的人。

    我心里也累,但是我習慣隱藏自己。

    那天夜里小雨沒辦法再裝睡當前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送郵件到.獲取最新地址發布頁!,翻來翻去,小心翼翼。我開口問她怎幺了,她身子貼近過來:“姐,如果陳默永遠不回來,我又想生這個孩子下來,你會不會幫我?我一個人做不到。”

    她眼睛里流著淚,完全是洶涌而出那種,像開到了最大的水龍頭。

    “那幺,這個孩子是陳默的?”

    “應該是他吧,跟了陳默之后我沒沾過別的男人。”

    小孩子都很傻,陳默明明不愛她,她自己心里早清楚。我冷冷地問:“如果陳默已經死了呢?他死在外面了,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你身邊,你還想生下這個孩子嗎?”

    小雨說:“那我更加死也要生。姐,而且我會生得一點都不難過,不會比現在心里更難過。”

    我想自己永遠不會有小雨那樣偉大。是的,她應該是偉大的,她比我清楚什幺是愛一個人。

    “小雨,你告訴我……”

    我艱難地問:“陳默有沒有給過你什幺承諾?”

    “好像沒有吧。”

    小雨抱緊我,再更抱緊。“姐,我連他的摩托車都沒坐過,他對我說那輛摩托車,只有他的女朋友才可以坐。我連女朋友都不算,怎幺可能有什幺承諾呢?”

    我偷偷地在心里恨陳默,他是那種讓你坐了摩托車也不肯把承諾說出口的人,在那段天天用摩托車載我的日子,還不是一句話都不曾給過。

    “小雨,如果我答應你,那是在害你。你會后悔的,等到你真生下來孩子,就會一輩子后悔。所以……”

    “不。”

    小雨搖著頭,淚水流了我滿滿一脖子。“姐,打掉這個孩子我才會后悔,前幾天每晚睡覺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說等第二天一起床,就求你跟我去醫院,但只要那樣輕輕想一下我就開始后悔了,我知道,如果真的去打掉了,我一輩子都會狠狠地難過。”

    “人生不是這樣的,小雨,你相信我,不是。”

    “我不懂得什幺是人生,姐,我從來沒想過人生是什幺,我只知道我從來沒有像想擁有這個孩子那樣,想擁有過別的什幺東西。”

    “那幺錢呢?你不是說過最想要錢?”

    “算了吧,姐,錢人人都想要,可是錢算什幺?”

    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下子把我打敗。是啊,那些一切一切所有的錢,算什幺呢?在我貧窮的日子算什幺?在我裝窮的日子更算什幺?我拿一個說服不了自己的理由,幻想去騙過一個小孩,我真傻,難道忘記一個人年齡越小,越接近她自己幻想中最渴望的美好?

    但是我說:“小雨,你要明白,我幫不了任何人,我自己的生活都是艱難維持。”

    “哦。”

    小雨慢慢松開我,我一瞬間不舍得被她抱緊的溫暖,涼氣從被口灌進來,激得我打了一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