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云變(一)(清水)
玉凌肆身邊從前是沒有侍衛(wèi)的,白雪冰流,銀劍玉蝶,須臾天地間,永遠(yuǎn)只有他一個人。 他殺人,殺那些挑釁他的人,殺那些自不量力的人,殺那些阻擋他道路不識趣的人,不必感激他做了所謂“懲jian除惡”,那只是恰好他殺了惡人而已。 因此,這樣的人是不討喜的,你可以是無人能敵的,可以是孤高自傲目中無人的,你可以不要名利,你可以絕色無及。 但是你不可以樣樣都占。 玉凌肆倒是不很在乎,他只是喜歡看看美景,癡心武學(xué),他沒想過有多少人恨他,因?yàn)樗辉诤酢?/br> 他永遠(yuǎn)都是冷的,冷得身邊容不下半點(diǎn)有溫度的東西。 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叫云影的女人,不僅僅是這一個女人,后來他身邊又有了云崖、云煙和云骨,那個像一條孤龍一樣的玉凌肆忽然就消失了,他竟然回到了昆侖山玉蝶谷中,繼承了玉蝶宮成為新的玉蝶公子。 人們都笑了,這樣一個人,最后還是繼承前人衣缽,吃起了弟子供給,受起了世外清福。 可是這種快樂持續(xù)并不長,因?yàn)橛窳杷潦钦娴牟灰娏耍藗冊僖矝]見過他,那個玉蝶宮從不招惹江湖禍?zhǔn)拢炔皇兆庖膊粨屄樱@不是人們所想的玉凌肆應(yīng)有的下場。 從前的玉凌肆早就變成了人們心中難堪的回憶,有的是一柄斷劍,有的是一只義眼,有的是面上傷痕,有的是心頭怨恨,總而言之,江湖就是如此,在與不在,不由一人評說。 玉蝶宮并不是一直空著,在玉凌肆回到玉蝶宮前,宮中就已經(jīng)是弟子如云,可是,云影是玉凌肆帶回來的人,是第一個在他身邊的人,在云煙等人心里,云影就是大姐,就是他們的主心骨,是他們四人中的首目,雖然云影待人很冷淡,可是并不是兇惡的性格,也不會一言堂行事,所以,四人的相處更像是兄弟姐妹。 數(shù)日前,玉凌肆接到云鴿密信,頭一遭的秘密派遣雪云山弟子到江南調(diào)查楚子岸遇襲一事,可是云影幾人都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楚子岸竟然牽扯出了這么多事情。 十幾年前,玉凌肆的母親與父親失蹤,遺留孤子在江南云間寺,可憐惡狼環(huán)伺,無可依靠,是楚子岸不顧兇險(xiǎn),力排眾議,一路護(hù)送玉凌肆回到玉蝶谷。 因此,楚子岸也與武林各派結(jié)仇,十幾年隱姓埋名,遠(yuǎn)居關(guān)外,如果不是自己的唯一的弟弟在江南病故,他也斷不會再度現(xiàn)身中原。 況且楚子岸返回江南一事,只有玉凌肆一人熟知內(nèi)情,如今他在江南遇襲生死不明,也只有玉蝶宮有義務(wù)尋找楚子岸伸張正義,也只有玉蝶宮能夠查明真相。 可是,正如楚子岸遇襲一樣匪夷所思,玉蝶宮眾人的行蹤還未至蘇州就暴露無遺,蘇州城外宴水亭,玉蝶宮一行三十人十四人死亡,一人重傷,損失慘重,更令眾人費(fèi)解的是,就連云影拼死搶來的最后一封云鴿密信也不翼而飛,著實(shí)令人感到蹊蹺。 要想查明楚子岸如今身在何處是死是活,必然少不了那最后一封云鴿密信,要想查明那封信,必定要先從玉凌肆送給云影的馬兒云英查起。 馬棚里那匹烏鬃白馬和身著黑衣的女子對視著,似乎一人一馬都要從對方身上看出一些名堂來。 云影撫摸著云英烏黑的鬃毛,內(nèi)心也泛起了嘀咕,要是馬兒會說話就好了,自己可以親口問一問有什么人靠近過它,取走了自己拼命搶下的密信。 “影兒?” “是,公子——”云影連忙轉(zhuǎn)頭,依照她從前那樣子叫著玉凌肆。 玉凌肆眼睛瞥向云英,問道:“你是想看看有誰有可能取走那封信嗎?” “是。” 玉凌肆道:“這馬兒是自己找到云煙他們的,云煙說它身上還中了流箭,它是個聰明的馬兒,若是被人在路上截停,回來一定會有所反應(yīng),但是那天據(jù)云煙所說,他很安靜,宮內(nèi)的獸醫(yī)也已看過,它身上沒有用過藥的痕跡。” 云影摸著云英背上那塊失去毛發(fā)的皮膚,問道:“公子,我們現(xiàn)在走嗎?” 玉凌肆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準(zhǔn)備帶著云影前往江南,一面協(xié)助云崖等人調(diào)查,一面尋找可以緩解二人身上yin毒的藥方,只是事出突然,加之他不想讓易從霜干涉,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二人將要離開。 云影為玉凌肆牽出云英,自己又牽出另一匹青花馬,問道:“公子,真的不要告訴——” 話還沒說完,玉凌肆就打斷了她:“不必?fù)?dān)心,楚子岸一事牽涉之人越少越好。” 云影其實(shí)是擔(dān)心玉凌肆遇到危險(xiǎn),但是她默默藏起了這句話。 “山路顛簸,小心你的傷。” “是,多謝公子。” 云影還是一個人悶著頭不說話,玉凌肆不打擾她,自己思索起了楚子岸一事。 事情從楚子岸唯一的弟弟突然病危就變得不對勁了,楚子岸可不是那么在意兄弟感情的人,他在關(guān)外十幾年,除非是武林中人的手伸到了關(guān)外,否則他決計(jì)是不會做出改變的。 楚子岸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和自己有過來往,玉凌肆不求他突然想通道理要到玉蝶宮來,卻也想不透他幾月前為何忽然執(zhí)意要回到江南,更想不透明明只有自己得知他會從關(guān)外回到江南,楚子岸卻會被人暗中偷襲如今生死不明,就連連玉蝶宮的人也慘遭不測…… “影兒,那封云鴿密信,是你們打斗時接到的?” “是,影兒帶隊(duì)與云煙他們分開行動,才剛行至蘇州城外宴水亭就遭遇埋伏,本來我們還算占有優(yōu)勢……云鴿忽然在空中盤旋嘶鳴——說來,那群人也注意到了云鴿,我們本就被人包圍,一時突圍搶奪不能應(yīng)付……是影兒的錯……” 玉凌肆溫聲安慰:“無礙,你如今平安回來就好,那些弟子你也放心,我不會讓他們白死。” 或者可以這樣想一想,這一切陰謀最終得逞后,會發(fā)生什么事?如今發(fā)生的這些事,對誰最不利,又對誰最有好處? 這一場陰謀,顯然不是針對楚子岸,而是針對玉凌肆或者玉蝶宮的……玉凌肆大約也知道了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或許他們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引自己現(xiàn)身,可他們讓自己出現(xiàn)又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報(bào)仇嗎? 玉凌肆與云影行至谷口,兩側(cè)狹窄的山壁間越發(fā)壓迫,只能容人下馬牽馬行走。 “公子,要出谷了,影兒為您換上衣服吧。”云影從兩人的包裹中拿出玉凌肆那件精致的煙紫色金絲云紋裘衣為玉凌肆披上,又為自己套上了那件純黑色毫無裝飾的棉斗篷,玉凌肆眼看著她把自己裹緊一團(tuán)毫無生氣的黑色中。 云影穿好衣服忽然說道:“公子,現(xiàn)在楚公子會不會有危險(xiǎn)?” 玉凌肆沉默道:“我并未回信,玉蝶宮在江南遇襲一事也算是人盡皆知,我想他應(yīng)該會先躲起來。” “是,楚公子膽識過人,一身武藝在江湖上也是位列前者,應(yīng)該暫時不會有事。” 兩人行至谷口,茫茫飛雪瞬間填滿了整個世界,向前寒冰如瀑,向后四季如春,一只雨燕想要飛出谷口,瞬間被寒氣逼回,撞在石壁上瑟縮著翅膀顫抖。 云影見狀停下腳步,托起那只雨燕把它放進(jìn)自己的懷里。 “真可憐,我?guī)愠鋈グ伞!痹朴拜p輕摸了摸小燕子的頭,玉蝶谷中的花草蟲鳥,似乎生來就與這山谷長在一起,若是想要出去,就不得不搭上性命闖過風(fēng)雪肆虐的冰谷,生于此處,亦將埋葬此處。 “影兒——跟上。”玉凌肆走在前叫她,她回應(yīng)一聲,放好小鳥,立即牽馬趕上。 “對不起,公子,方才影兒……” “影兒,我方才忽想到了一些事,我們先不去蘇州城了,”玉凌肆沒有等她說完,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們先去江城飛鶴塔,或許他能幫我們找到那封密信。” 云影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狀也不好再告訴玉凌肆那只燕子的事,只好先上馬,跟隨玉凌肆出谷,谷外風(fēng)雪茫茫,很快就掩蓋了兩人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