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了山，一直按照靈玉碎片指示的方向走，途中也路過一些市集和城鎮。

    蒼凌若開始適應人族的生活方式，雖然內心偶有排斥，也不過是昔日高傲的自尊心作祟。大部分接觸過的人雖驚艷于他的美貌，不過卻不會冒犯他了。

    而熒惑這幾天沒有人扶著也能自己走路，只是有時候一些障礙，還需要蒼凌若出言提示才能避過。

    熒惑的眼睛奇怪，不是普通的瞎子，為了不讓人類好奇，他又給熒惑買了一條干凈的白綾縛眼。

    熒惑雖然看不到那白綾，不過收到之后很是喜歡，時不時的摸一摸，又拽一拽系在后面的結。

    一個被清洗干凈又梳理整齊的翩翩少年總是帶著乖巧羞澀的笑，即使是昔日冷漠的神尊大人，也對他放下了不少戒備。

    這天他們正在趕路，而靈玉碎片越來越亮的光澤顯示著下一個碎片已經距離不遠。

    “哥哥，我們還要走多久？”

    “你累了。”蒼凌若擦了擦頭上的汗，而他又看熒惑面不紅氣不喘，不像是覺得累的樣子。

    “不是，是你的氣息亂了，要我背你嗎？”熒惑不像他，沒了神力就脆弱的像個小白花，他有年輕活力的外表，而多年被困于封印之中，一朝出來又有使不完的精力。

    蒼凌若腿酸又口渴，從前在神界就算是要出遠門，他都是騎著坐騎或坐在轎子里，哪有自己身體力行的時候，聽熒惑這么一說，心里泛著與昔日對比的難受，“算了吧，你又看不見，我可不想被你摔在地上。”

    熒惑笑著想去拉他一把，忽然表情凝了凝，“有人來了，躲一躲。”

    蒼凌若不知他感應到了什么，不過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不會是這個表情，看到路邊有一片灌木草叢，蒼凌若拉著他藏在里面。

    一會真的有很多人騎著馬過來了，他們頭戴著盔甲，手中拿著兵器，面色凝重，看起來像是人界王朝的軍隊，一幫人匆匆趕路，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這些人怎么了？”

    “不知道，但很詭異。”他皺著眉想到了什么又說，“哥哥我看不見，你記得無論什么時候不要離我太遠。”

    熒惑的身世造就了他對一些不好的事情，有著敏銳的感覺，雖不知原因，但最好還是小心。

    兩人沉默著，等浩浩蕩蕩的軍隊過去。

    從懷里掏出靈玉碎片，光芒依然不減。還有四片，找齊了蒼凌若就能回去，碎片召集的鑰匙，只要拿到了，即使是凡人也能到達神界。

    這是唯一能提前回去的方法。

    為了這個目的，什么苦他都能忍受，“我們走吧。”

    “嗯。”，兩人繼續朝著原本的方向前進。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晚上。蒼凌若撿來了柴，熒惑生了火。

    兩人找了個山洞度過一晚，熒惑也看不見什么就靜靜坐在那，他不用吃東西，但蒼凌若卻感覺有點饑餓，他掏出了在山下市集買的干糧，自己一個人吃起來。

    吃飽了又覺得有些渴，掏出了水袋對乖巧坐著的熒惑說：“我去附近找點水，在這等我。”

    熒惑點了點頭。

    附近不遠的地方有個泉眼，漱漱流著泉水，伴隨著周圍窸窣的蟲鳴，蒼凌若蹲下，把水袋對準泉眼灌起水來，冰涼的泉水打在手上。

    讓他隱約想起了，身體里某些荒唐的記憶。

    山泉、月光、迷離的眼、guntang的、濕熱的、痛苦的……

    打住，不能在想了

    遠處隱隱傳來山中野獸的吼叫，月也被烏云半掩，透著詭異的血紅色。

    打完了水他就匆匆回去了，熒惑靠在石壁上，半歪著頭，好像已經睡著了。

    山洞的石壁是潮濕的，低一點的地方還長著青苔，石柱上滴答滴答的響，流著顏色渾濁的水滴。

    蒼凌若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撣了撣，蓋在身上，然后找了個干燥靠近火堆的地方也躺下休息了。

    一天的勞累讓他很快便進入夢中。

    夢中，白色高塔林立，他站在其中一座，流光映在他淡然的眼中，火鳳翱翔于九天，耳邊是驚嘆、仰慕與恭維。

    他是誕生之初便帶著祥瑞與驚艷的神，他所在的地方十里內彌漫幽然花香，而他初生之時整個神界熠然升輝，瑞獸環繞祝賀久久不息。

    然后記憶中，他曾有過一位師父，師父是尊貴的天神之主，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并將世間的一切不分善惡的傾囊傳授與自己。

    蒼凌若曾問他，為何要將一些邪法秘聞也傳授于自己，這些本不該存在于世間，連像師父這樣如此強大的神也控制不住。

    那時師父告訴他的是，只有蒼凌若可以利用這些，因為他才是真正接近完美的神，他沒有欲望，冰冷的無限接近于純凈虛無，這是為神之道最重要的。

    世間本不該有善惡之分，一切萬物生出的本源都是無情的，將情欲善惡區分而出的是心，是連神也控制不住的心。

    所以正因為這樣，如果蒼凌若哪天收不住這最重要的純凈冰冷之心，他會跌的比別人更萬劫不復。

    曾經沐浴過怎樣的榮光，站到過多么令人仰慕的高度，未來就會落的多么不堪的下場。

    這是師父對他的告誡，只要他能守住本心，縱使沒有神力，他也是完美的神。

    漫長的歲月，他未曾離開過靜水臨淵，也從未有過絲毫改變。至于心底或許存有不值一提的孤寂感，蒼凌若將它歸結為高處不勝寒之人都共有的一種情緒表現。

    站在高峰，就要承受常人所接觸不到的風景與寂寒，本該如此。

    ——

    清晨的霜露打濕了蒼凌若的睫毛，火堆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燃燼熄滅。

    這一晚他睡的并不香甜，微微瑟縮著身子，喉間止不住的咳嗽了兩聲。

    熒惑睡得淺，被他一咳嗽吵醒了，蒼凌若也迷蒙的睜開眼，呆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正在做什么。

    “你也醒了，我們就走吧，東西就在這片領域了。最好今天就找到。”

    熒惑點頭。

    ——

    一片大山，嶺連著嶺，山上不說會不會有野獸傷人，光這么大的范圍找一片小東西就很困難。然而蒼凌若知道靈玉碎片出現的地方，附近必有異象。

    “怎么不走了？”本來走的好好的，熒惑突然停下。

    “哥哥有沒有看到什么？”

    “什么？”

    地上紅色的液體一點點蜿蜒流到蒼凌若腳邊，他嫌惡的避開。

    一陣風刮過來，帶著沖鼻又惡心的腥臭味。

    兩人往前走，看到的是一片慘烈的修羅地獄景象。

    殘尸斷臂遍布山野，血液匯聚染紅了腳下泥土。

    這些尸體有的堆積有的散落，傷痕有的整齊，有的像被野獸活活撕咬致死。

    從一些殘留的衣衫布料，蒼凌若認出了這就是他們昨天遇上的那一隊人。

    一夜過去，不知遭遇了什么，竟盡數葬身在這里。

    “哥哥？”，熒惑看不見，不過感覺到身邊人沉默了很久。

    “你別亂動，腳下都是尸體。”

    這也算是怪異吧，是什么造成了這成了這幅景象，會和靈玉碎片有關嗎。

    蒼凌若雖然嫌惡，還是要親身確定一下。

    他踏入那片尸山血海中，以袖掩住口鼻，按說他們死的時間并不長，但有的尸體已經干癟，甚至繚繞著蛆蟲。

    伸出手指，撩開尸體沾著血污的亂發，脖子下面有兩個發紫的學窟窿。

    難道是野獸所為？不可能有野獸擁有這么大的威力，大概率是這山中的什么妖魔。

    妖魔雖然邪惡，不過也不會毫無理由的做事，殺這么多人是為了什么呢？

    他暫時還想不通，只是知道了這里存在著這樣一種危險，并且直覺告訴他，他要找的靈玉碎片很有可能和這山中的妖魔脫不開干系。

    往日他不把妖魔看在眼里，即便是魔界魔尊又怎樣，可是今非昔比，身邊就算跟了個邪神，但也是個瞎子，實在不能不小心。

    還未想完，一抬眼看到尸堆里的尸體動了動。

    難道還有沒死透的？也好，可以拉出來問點事情。

    蒼凌若走過去，剛伸出手，手腕就被一只從尸堆里冒出的紫黑利爪握住。

    一個長得半人半蝙蝠的頭從尸堆里冒了出來，猩紅渾濁的眼，嘴上還沾著血。

    “熒惑！”蒼凌若只是一時不查，沒想到尸體動彈，并不是還沒死透，而是下面還有一只沒離開的妖，他趕忙沖著還在原地等他的熒惑大喊。

    熒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作為彌補聽力還算不錯，而且已經能聽聲音辨別大致方位。

    他這么一喊，熒惑立刻朝他的方向急急奔來。

    蝙蝠妖已經從尸堆里爬起來了，那雙猩紅貪婪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蒼凌若，從臉到脖子，然后一直往下，赤裸裸的眼神，好似蒼凌若沒有穿衣服一樣。

    然后他頗有意味的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舔嘴邊的血。

    “放開，跟我一塊的那個人很快就能殺了你。”

    蝙蝠妖并沒有松開手，只是笑了，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竟然直接把蒼凌若的手腕骨捏碎了。

    蒼凌若臉色發白，然后在蝙蝠妖驚異的眼神中，那軟下去的手腕，緩慢的恢復成又能抬起來的樣子。

    蝙蝠妖驚訝的說，“你是神族？”，可是一個神族為什么會任由他剛剛掰斷他的手腕，毫不還手甚至喊別人來救他。

    蒼凌若臉色發白，雖然能恢復，但不代表他不會疼，該死，熒惑怎么還沒來，他轉頭去看熒惑。

    發現地上的尸體竟然都開始站起來，顫顫巍巍的接近熒惑，熒惑雖然看不見，但聽著聲音把靠近他的尸體都給擊倒，只是四面八方都是腳步聲，他反而分不清蒼凌若在哪了？

    陽光照在蝙蝠妖眼上，他瞇了瞇眼，感覺不舒服。罷了，想知道什么先把人掠回去不就可以慢慢知道了。

    至于這個神族的幫手就讓那些尸體陪他慢慢玩吧。

    粗糙的爪子一把抓住蒼凌若，碩大的蝙蝠翅膀展開，翅膀下的大腿筋rou虬扎，小腿卻很細，腳上的指甲帶著長長的倒鉤。

    他扇動翅膀抓住人準備離開，蒼凌若看出他的意圖，只是熒惑那邊也來不及了，只能賭一把，反正自己死不了，妖魔對他也無法造成什么傷害，也許這個妖怪的巢xue會有靈玉碎片的線索。

    而蒼凌若做出這個想法之后，就把懷里的靈玉碎片掏出來，大聲含著熒惑的名字，“熒惑，接著。”然后把碎片拋了出去。

    話還沒說完，自己就被帶到了半空。

    蝙蝠妖手臂上的肌rou勒在蒼凌若的脖子上，讓他越來越感到窒息，眼前的意識漸漸模糊直至消失。

    昏迷前他想的是，希望熒惑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即使看不見，也能用靈玉碎片找到自己，不要讓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