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死了。

    宋祎辰的肩頹喪地垂下來。

    師兄沒有錯，只不過為了完成宗門任務，何況狐妖確實害了這許多人，還執迷不悟。至于狐妖，所作所為法理難容，雖人情可看，仍喋血門前。

    他心中郁積難言，不知怎樣排解。

    秦宴章一手從后環摟著陸青凝的腰，一手早已擋在陸青凝眼前。陸云楓在人類當中，乃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存在，作自己的師兄，陸云楓已盡關愛之責，只可惜人妖殊途，也許兩人終有兵戎相見那一天。

    陸青凝卻拉下秦宴章的手，恍惚看著這一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世間妖族，往往都難以同人類或其他妖類產生感情，只會愛上同族，陸青凝也是一樣。狐妖對他乃是素未謀面的異族，他并無感情，但此刻看見狐妖慘死，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有許多的人類，許多的妖。原來妖也會愛上人，可是狐妖愛上了人類，卻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還好，他愛上的是秦宴章，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黑蛇。

    秦宴章的手落下，從陸青凝的頰邊劃過，指尖下從細嫩肌膚的觸感突然換成了干燥的紋理，他手指一頓，掰過陸青凝的臉，看見陸青凝的臉上現出幾片青翠蛇鱗。

    秦宴章慶幸自己找到了他。他的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人形了，也無法變化原型，若是再晚上幾日，陸青凝怕就要變成半人半蛇的模樣，到那時會被人如何，還未可知。

    陸青凝還不知自己快要現形，只是越發困倦，秦宴章挑起他下巴吻下，他便瞇著眼乖巧地接受。秦宴章一手捧著陸青凝的臉，將妖力渡入陸青凝口中，感到掌下蛇鱗漸漸恢復成肌膚，就放過了愛人的唇舌。

    他往狐妖看去，見狐妖已沒了氣息，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陸云楓拔出劍，狐妖頭顱上的傷口往外慢慢淌著鮮血。

    金刀門的人也被驚動，已來了幾名大漢，俱是江湖人，此時見了陸云楓斬殺的狐貍，明白這當是天宗派來斬殺妖魔的仙師。門人當中，大多與狐妖無仇，只是因為狐妖殺人太多，而人心惶惶，此刻見妖魔除了，就覺得安心了，倒也沒什么特殊表現，但卻有兩人對視一眼，顯得極為興奮，畢恭畢敬地恭維起來，感恩戴德的模樣，他們穿著也比其他人講究些，應當是門中地位較高的人。

    “多謝仙師替我們除去這罪大惡極的妖魔，仙師果然厲害！在下是金刀門門主，還請仙師賞臉，讓我們為各位接風洗塵。”為首的人堆著一臉笑容。

    陸云楓笑道:“門主不必客氣，金刀門既然依附天宗，那么為金刀門除害，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

    秦宴章見事情已經了結，急于帶陸青凝回去調理，他方才傳的妖力只不過權宜之計，撐不了多久，于是向幾人告辭，先帶人回去。

    這是金刀門有人悄聲說道:“這不是紅袖招那個小美人嗎？原本上了牌子，可第二天又被摘了下來，原來是被仙師帶走了……”

    有人聞言，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對秦宴章說:“仙師何必著急回去呢，這個小美人雖好，可也比不上那些清清白白的……”

    陸云楓的表情霎時變得沒了溫度，那人立刻噤聲，渾身發寒，忙補救:“仙師切莫誤會——啊——”

    大漢的慘叫令在場人均是一靜。原先站在大漢身邊，也就是參與jian殺狐妖恩人的最后一人，更是臉色發白。

    陸云楓沾滿狐妖鮮血的長劍從那大漢胸前當胸穿過，立時就把人斷了氣。

    大漢的尸體重重倒地，金刀門主臉色發青，心里有氣不敢發，正要開口詢問，就聽陸云楓冰冷道:“清清白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他目光如炬，看向旁邊那抖如篩糠的男人，“狐妖為何殺人，想必你心知肚明吧。”

    男人撲通跪下哀求，“仙師饒命！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都是他們害的，我只是爽一爽，我沒殺那女子！”

    “原來如此。”陸云楓點頭，劍刃斜斬而下，一顆人頭便咕嚕嚕滾落，留下一地血痕。

    金刀門門主這時才知道原委，也說不出什么話了，躬著腰在一旁，生怕陸云楓遷怒，治他管教無方之罪。

    “區區凡人，又是戴罪之身，”陸云楓難掩輕蔑，“不思悔改，不去行善積德，還敢到我們面前，談論此等下流之事。”

    金刀門主冷汗滴下，就聽陸云楓說:“今年貢銀加倍，望門主今后嚴加管教門眾，不要墮我天宗威名。”

    金刀門主連連答應，“仙師說的是，我一定辦到，一定。”

    陸云楓微微頷首，轉身看向宋祎辰和江晨，“走吧。”

    宋祎辰回去的路上，沉默了大半路程，終于忍不住問，“師兄，為何……要殺他們？”

    陸云楓停下腳步，轉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宋祎辰，“師弟，有一份冤，報一份仇，是不是這個道理？狐妖已死，這點小事，我便替她做了。”

    他又拿出一個錦囊，遞給宋祎辰，“拿去。”

    “這是？”

    “勿要多言，拿到城東三十里亂葬崗，打開它。”

    “……是。”

    江晨看宋祎辰走了，對陸云楓道:“師兄真是善良。”

    陸云楓一笑，“我可不善良。我只是覺得，一報應當還一報。”

    宋祎辰趕到亂葬崗，打開錦囊。一道白光閃過，狐妖的身影飄了出來，是她的魂魄，美好恬靜，穿著漂亮衣裙，笑容甜美如初見。

    宋祎辰的眼睛睜大，狐妖卻看不見他，而是看著兩丈遠處，她最愛的姑娘的魂魄。

    女子的魂魄微笑著招手，就像等了很久很久。狐妖的眼霎時留下兩行淚，又露出笑容，奔了過去。

    宋祎辰看著兩個魂魄互相抱了抱，就拉著手走向遠方，身影一點點的淡去了，消失在人間，往下去輪回。她們還有來世。

    師兄沒有殺狐妖，還找到了狐妖的姑娘。宋祎辰站在原地，看著她們消失的地方，站了很久，雙頰被夜風吹得冰冷，心卻火熱，有一種強烈的決心，從今往后，他以陸云楓馬首是瞻，無關風月。

    狐妖的尸體被金刀門的人隨意丟在路邊。夜深了，幾只狐貍從黑暗里鉆出來，把尸體拖進了山里，又有一只狐貍夜行百里，一頭扎進白雪皚皚的凌雪山中，又鉆進山中的洞xue，嘰嘰喳喳了半天。

    洞中傳來一聲狐鳴，小狐貍叫了一聲，離開了。

    塵封了許久的洞xue開始亮起光來，一直通體雪白的銀狐慢慢睜開眼睛，雙眸狹長，瞳色金黃，他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冰渣，身高一丈，有九尾。

    狐貍走到水潭邊，施了法，水面上映出陸云楓的身影。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