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詭畫（四）

    “嗷——”

    樹林中穿梭著一個棕色的身影，樹葉抖落間起伏不斷，遠處傳來人類的怒吼，伴隨兵器交刃的聲音，鮮血灑落在樹葉上。

    李情一三人再次睜眼就出現在了一片樹林中，場景變換的如此之快，他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哪？

    緊接著讓他頭皮發麻的景觀發生了，一群棕色皮毛的狐貍朝他的方向涌了過來，數不清多少只，成群結隊的奔騰過來，身后跟著好幾個手拿鋼叉的農夫打扮的人，在后面追逐。

    “小心。”莫云柏扶住了李情一后退的身子，那兒有塊沾著鮮血的石子。

    李情一：“這是什么情況？”

    正說著，幾只狐貍朝他撲了過來，竟然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跳到了另一頭。

    原來還是幻境。

    “嗷嗚——”

    狐貍發著悲憫的叫聲，同伴數量在驟減，那些農夫直接抓起受傷的狐貍現場剖皮，李情一掃到一眼差點吐出來，“為什么讓我們看這些？”

    他把臉埋進莫云柏懷里，心跳的很快，卻正好看到了隱形人一般的回雁，正靠在樹上抱著雙臂沉默的看著。原來這就是大盜的特有屬性嗎，只要不開口，沒人會注意到他在這兒。

    意識到了李情一的視線，回雁立刻看了回去，他在這個地方沒有易容的道具，只用著黑袍遮住下半張臉，露出一雙有些邪肆的上挑眼，眉宇間毫不遮掩的惡意清晰浮現，讓李情一無端聯想到方才在大殿之上的yin亂，打了個冷顫又連忙移開視線。

    三人的衣服也回歸如初，狐貍面具破碎墜地，被傳來了不知道這個什么鬼地方看狐貍被圍殺……嗯？狐貍？

    李情一重新探出腦袋，正好看到一只后腿受傷的小狐貍跌跌撞撞的經過了他的跟前，體力不支的靠在樹根上，橢圓的豎瞳好似有靈性一般落出一滴淚。

    “嗚——”它在小聲哭泣。

    李情一看愣了，忘了自己碰不到這兒的一切，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摸摸。

    “別碰。”回雁忽的開口，聲音竟充滿了少年氣，還帶著幾分輕佻。

    李情一手伸到一半止住了，這時，小狐貍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朝他這個方向看過來。

    “嗷嗚……”

    它對著空氣叫喚，眸子閃閃發亮。

    ……好可愛！李情一手癢癢，可下一刻，小狐貍就被一只大狐貍叼走，很快就融入大部隊跑走了。

    三人站在原地，直到人與狐都跑的沒影了，才回過神來討論。

    李情一發現回雁的目光經常會從上至下的將人掃一遍，而后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和莫云柏……作甚？發現自己是電燈泡了？

    先是極樂世界，再是狐貍被滅族，這個畫中幻境所表達的事物應該彼此之間有所關聯，但就是令人捉摸不透它的目的，而且畫中的桃女在哪里？好像還沒出現過。

    大盜與他們格格不入，只沉默的聽著，過于獨來獨往，李情一與莫云柏也沒有管他，決定順著狐群的方向追過去看看。

    剛這么決定，場地又陡然發生變化，三人憑空出現在一幢破廟內，漆黑的夜色下倒著好幾具尸體，有什么黑色的影子守在一旁，咀嚼聲與瀕死前發出的抽搐慘叫瞬間刺入三人耳膜。

    走近了看，那人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手中還握著鋼叉，胸口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源源不斷的流出，那黑影叼著還沒吃完的半塊心臟，忽的轉頭，竟是一張黑漆漆只剩骨頭的狐相。李情一又嚇的躲到莫云柏懷里，還不慎踩到了回雁的腳，后者皺了皺眉柳眉，輕輕掃了一眼李情一，默不作聲。

    接著越來越多的骨狐出現在破廟里，毛松松的尾巴掃過，分享著人類的心臟。

    “……它們在報仇？”

    李情一問出聲，一時間，整個破廟里的聲音都停止了，那些血腥的咀嚼聲也止住，只剩骨頭的尖臉默契的回頭看著三人的方向，說不出的詭異。

    “……”

    一點風聲也沒有，李情一在寂靜中無聲吞了口唾沫來平復心情，這模樣太瘆人了，回雁取下腰間刺刀，甩了甩拿在手上，狐貍應聲而動，尖利又夾雜著奇怪聲音的野獸吼叫響徹破廟，三人紛紛做出防備姿態，李情一抬手遮眼，有什么扯住了他的袖子，廟內的腥味去除，又是一陣奇異的香味。

    他放下手，發現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子撲在他的腳旁！還在伸手撩撥他！

    ……這又哪來的？

    李情一被猝不及防又粗暴的轉換搞的摸不著頭腦，身旁兩人也是連連避開男子們的糾纏，三個人十分狼狽的跑了出去，結果男子越來越多，他們反倒被隔開了。李情一跑的顧不上形象，十分戲劇化的被什么絆了一下，跌倒在地，男子紛紛退開，只見從天而降一個大鐵籠子把李情一罩在了里面。他一抬頭，又見到了一群棕色狐貍。

    李情一：“……”臥槽，和莫大哥他們失聯了！

    原來他們三人已經被追逐到分的這么開，早知道他當時就跳莫云柏身上，讓他背著一起走了。

    李情一盤腿而坐，和籠子外面的狐貍面面相覷，并試圖搭話，“嗨，你們認識剛才那群吃心的嗎？”

    尖臉狐貍眼睛不眨的看著他，放松的癱在了地上。

    李情一：“……”

    難道那群不好好穿衣服的男人就是狐貍變的，圖啥？

    李情一與其以敵不動我不動的姿勢互盯著看，忽然聯想到那時候戴著的狐貍面具，莫非殿上那群根本就不是人，全是狐貍？

    阿梨……阿、貍？

    李情一感到腦袋里的燈泡亮了，忽然肩膀被搭上一只手，嚇了一跳。

    “貴人～”

    黃袍少年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籠子里，下巴親昵的擱在他腿上，對著李情一眨了眨眼，“很驚訝？”

    李情一：“你怎么會在這兒？”

    阿梨為什么一開始就主動接近他……不，應該說為什么是他被阿梨選中，李情一作為游戲中唯一一個玩家，肯定會有不一樣的設計等他來體驗。阿梨看起來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npc，他和桃女有什么關系，和那個所謂的仙上又是什么關系？這些起碼要全弄清楚了才能離開這兒吧。

    還沒等他問，阿梨就主動說道，“貴人，我可以助你出去。”

    “你準備怎么助我們。”李情一問，“仙主不會怪罪你們嗎？”

    阿梨搖了搖手指，“第一，是只幫你一個人離開這兒；第二，仙主不管這些小事。”

    李情一：“那他管哪些事兒？”

    阿梨：“只管我們。”

    “哦……那你為什么只肯幫我一個人？”

    “因為，”阿梨笑了笑，“我只中意貴人你一個呀。”

    李情一混亂的抬頭，莫非阿梨一開始對他做的那些事，其實是在救他？想想也是，若沒有阿梨指引，他可能已經被啃的骨頭都不剩了……

    “怎么樣？”阿梨說道，“只要你點頭，我就能帶你出去。”

    李情一搖頭：“我朋友還在這里，我得和他們一起走。”

    阿梨淡笑不語。

    李情一壓低聲音：“你在這兒待了多久，是被困住了么？”

    “貴人，你說什么做什么仙主都知道，犯不著如此小心。”阿梨正繞著頭發玩，“被困在這里的都想出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面呆了多久，反正是沒有一個人達到了仙主的要求。”

    李情一好奇的問道：“什么要求？”

    “猜猜看？”阿梨朝他一笑，“剛才你都看到了。”

    李情一：“……吃心？”

    “若有動心者能主動獻心，那個人就能出去。”阿梨說道，“哦不，是那頭狐貍就能出去。”

    李情一已經猜到那些人都是狐貍變的了，怪不得要把人勾引進畫里，可這要求實在難，明眼人都知道這地方奇怪，誰又會付出真心，那個仙主就是在惡意為難！

    “等等……”李情一忽然后背一涼，“所以你一開始接近我，也是想要騙我的心？”

    “我都幾百年沒吃過那種東西了。”阿梨落寞的揪著衣袍上的帶子，語氣突然滄桑，“而且我的同族現在就知道享樂，意志都快消散了，每回有人進來，他們都很粗暴的享用一番再把人吞了……哎，越活越過去了。”

    李情一聽了這話不敢再瞅籠外的狐貍了，“我看你意識還挺清明的。”

    “我是還沒被同化而已。”阿梨翹著腿，滿不在乎道，“可能再過不久，我也會跟著沉淪吧。”

    李情一：“那你們……是怎么被抓進來的啊？”

    阿梨努了努嘴：“你都看到了。”

    “該不會是你們族群被人類趕盡殺絕，接著你們卷土重來復仇，最后又被某個道士鎮壓起來封印在畫里吧。”

    李情一試著猜測，阿梨聽罷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那這道士也古里古怪的。”李情一迎上他的視線，說，“讓你們騙人挖心，嘖嘖嘖，也不是善茬。”

    見阿梨盯著自己不說話，李情一捂了捂嘴，“壞了，被他聽見了。他應該不管我吧？”

    “嗯。他只管我們，而我……”阿梨撲在他身上，假意開玩笑，“而我管你。”

    李情一配合道：“好啊，你要怎么管我？”

    “如果你們出不去的話，貴人……”阿梨蹭著他的腿，“你就留下來陪阿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