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4)
作者:後會X無期 29/8/11 字數(shù):15662 她的話音剛落,緊接著就是一聲刺耳的「嗝達」聲,她居然直接把門鎖了。 我縮在窗戶下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看著頭上的那扇老舊窗戶, 我大著膽子慢慢站起身,湊到一邊。 窗戶里拉上了窗簾,但是并沒有遮嚴實,我左右移動著角度,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 絲可以完整窺視到兩人的位置。 宿舍是一個不大的單間,十多個平方,秦武恒正面朝房門站在一張靠墻的長 桌前。身后不遠是張簡易的單人床,薄被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枕頭上。他們之間相 隔數(shù)米,卻都沒有說話。 秦武恒眼神里的憂郁和心疼甚至讓我有了一絲狗血言情劇里悲情男主角的錯 覺。要不是有窗戶擋著,我真想啐他一口。 我在心里已經(jīng)盤算好了,只要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行為,我就立刻踹開門,當 著她的面廢了秦武恒。 「你還好吧。」秦武恒有些局促的站在桌前,沉默良久后終于忍不住低聲問 著。 她冷笑了一聲,緩緩靠近了他幾步。看到她的臉時我被嚇了一跳。她兩只漂 亮的大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臉上呈現(xiàn)令人絕望的煞白,頭發(fā)胡亂的披散著,嘴 唇干澀沒有半分血色。而衣服居然還和那天參加畢業(yè)典禮時一樣。 「我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么?你來這想干什么?」她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 聲音有些干澀狀的嘶啞。語氣則非常冷靜,冷靜的甚至有些不正常。 秦武恒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自主的抬手扶在了桌邊,似乎是想給自 己一些依靠。 「我來看看你。」 「看我?我看你是想來要我的吧。」 「嗯?」 秦武恒聽完有些摸不著頭腦,睜大眼睛一副不在狀態(tài)的神情。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么,來啊我給你。多好的機會,現(xiàn)在的我,看上去不就 是想要男人安慰的樣子么。」她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了桌子。 「你是說真的,你真的愿意?」秦武恒的眼神頓時就變了,像是孩子看到了 期待已久的糖果,剛剛的失落神情也完全被魂不守舍所取代。他伸手松了松襯衫 的衣領,彷佛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我卻并沒有太在意她這段挑逗的話語,此時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 手上。 她剛剛趁著秦武恒不注意,已經(jīng)偷偷把桌上的包拿起來,放到了身后。 「是啊,我愿意,無論你想做什么,來吧。」她的語氣明明平淡無奇,甚至 有些寒意,但這些話從她嘴里說出來似乎就天然帶著男人無法忍受的魅力。 秦武恒此時已經(jīng)完全克制不住自己身體與心理的欲望,兩步就跨到了她的面 前,雙眼則神情的凝視著她。 而她則趁著著說話的功夫左手抓著包,右手伸進去掏著什么。 「這簡直和做夢一樣,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多久了么?」秦武恒激動的聲 音都走了樣,雙眼泛著迷離的光芒,張開雙手就想抱住她。 就在彼此將要接觸的電光火石之間。她猛地皺了一下眉,原本平淡的雙眸中 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 「啊!」秦武恒上一秒還沉浸在將要美人入懷的期待之中,下一秒就看到一 道白光迎面而來,落點則直指他的胸膛。 剎那間他閃開了身子,白光擦著他的上臂落下。很快他右邊西服的肩部就染 成了暗紅色。 「你是不是瘋了!」秦武恒抱著肩膀連忙退到桌角,事態(tài)急劇的變化下,他 除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外,只剩下絕望的咆哮。 而她則站在原地,大口的喘著粗氣,雙腳前后錯站,后背微微彎曲,雙手緊 緊握著一柄匕首,直指面前的男人,完全就是一副備戰(zhàn)就緒的樣子。 守在窗外的我這時候已經(jīng)完全傻了。大腦只剩下接受能力,所有的分析和理 解能力全都停止了工作。 我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緩緩伸到口袋里,忍不住摸了摸那把螺絲刀。 「是啊,我是瘋了,從我兒子驕傲的畢業(yè)典禮變成人生恥辱的時候,我就瘋 了;從我兒子回家五個月都不愿意叫我一聲mama的時候,我就瘋了;從我丈夫偷 偷把我兒子送到千里之外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瘋了!」她完全是撕扯著嗓子發(fā)出的 聲音,高音的破碎宛如天邊折翼的海鳥。 秦武恒原本睜大的眼睛一時間失去了光彩,他低垂下視線,低聲念了一句,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聲音突然變得熱烈而急切起來。 「但是一切還來的及啊,跟我走吧,離開這里,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 方重新開始好不好。只要你愿意,去哪里都行,哪怕是國外!」 「離開這里?」 她冷冷的笑了一聲,像是屋檐上的冰凌插在了心臟上。 「和誰?和你么?」 「是啊,只要你愿意,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走!」秦武恒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不 顧一切的說著。 「去哪里?去地獄么!」可她下一句的嘶喊將他僅存的希望扯的灰飛煙滅。 「你……」 「是你們毀了我的生活,為什么連我兒子的生活你們也要毀了!」說出這句 話時,她原本繃緊的眼眶終于又滲出了淚水。看著她那外星人一般紅腫的眼眶, 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不順暢。 「我不想的,我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知道的,我是 真心愛你的。」秦武恒的雙眼也濕潤了,他不再顧忌自己的身份,大聲表白著。 「愛我?讓我生活在水生火熱里是愛我?讓我忍受惡語相加是愛我?讓我背 負萬千罵名是愛我?」她再次恢復了冰冷的語氣,并舉著匕首往前邁了一步。 「你只是愛我的臉,愛我這具皮囊,哪怕這具皮囊下毫無靈魂你也不會在意 不是么?你愛的根本就是你自己。」 「不是的,我愛的不僅僅是你的身體,我發(fā)誓。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 導致現(xiàn)在的結果。但我的本意真的不是這樣。我是想要給你幸福的。你的丈夫根 本配不上你,你應該是我的女人,只有我才能給你應有的生活!」 秦武恒完全顧不得受傷的肩膀,他一手平舉著試圖讓她停下來。另一手趕緊 擺出了發(fā)誓的動作,聲音迎合著對方也越發(fā)激動起來。 「呵……你的女人?」這是我次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種目空一切的嘲 笑。像是至高無上的女王,手持神器,把世間一切都踩在了腳下。 「我再也不會是任何人的女人,我很早就和你說過,我只是一個丟了孩子的 母親!和我的兒子比起來,你們所有人根本就不值一提,包括你!」她像一只正 在捕食的母豹子,在說話的間隙里冷眼找尋著突破獵物的機會。 「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除了那天鬼迷心竅,從頭至尾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 你的事不是么?我甚至還幫助過你啊!」 「幫助我,所以任憑謠言一步步把我吞噬的支離破碎,尸骨無存?不要把自 己說的那么高尚好么,你不過是個貪yin好色,侵擾人妻的惡棍,你老婆不過是個 滿嘴謊言,搬弄是非的毒婦,你兒子不過是個為虎作倀,欺男霸女的流氓,你們 一家子都是該遭天譴的混蛋!」 她把心中所有的戾氣都吐了出來,彷佛酣暢淋漓的飲了一口美酒,臉頰快速 的略過一陣舒暢。 秦武恒被她罵的啞口無言,呆站在原地茫然的舉著手。 「你趁著我分心尋找兒子的關頭任憑這些骯臟的流言發(fā)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去解釋,故意讓人叫我加班,故意天天往這職工 宿舍跑。你希望我撐不住了會去尋求你的幫助,甚至跟你一起走是吧。」 秦武恒被人說破了心思,一張老臉微微泛了紅。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只要我兒子一天沒回來,哪怕全 世界的人都覺得我是個yin娃蕩婦我也不會離開這個小鎮(zhèn)。哪怕我就是爛成一堆人 人唾棄的白骨,也會埋在家里等著他!」 說完這句話后,她原本孱弱的身體突然變的無比高大,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 將屋內(nèi)外的兩個男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我甚至有了一種想要跪下的沖動。 而那張已經(jīng)失去活力卻依然秀美的面容上彷佛刻了八個大字。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得了失心瘋,對不起!」秦武恒終于失去了所 有的冷靜,高大的身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祈求著原諒。 她對秦武恒的致歉沒有絲毫的動容,她輕蔑對他笑著,彷佛在看一個死人。 「對不起?拖你們?nèi)业母#乙呀?jīng)變成了我兒子的恥辱,變成了他這輩子 最恨的人,他已經(jīng)把我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婊子,你滿意了?現(xiàn)在說對不起還 有什么意義!」 她再一次握緊了手里的匕首,朝著不設防的秦武恒靠了過去。 「你放心,殺了你以后,我也會自殺的。我已經(jīng)活不下去了,只有我死了, 我兒子才能解脫,我不會再拖累他了。」 「不要!你別沖動,千萬別沖動,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應該就這樣 枉送了性命!」秦武恒短暫的失神后趕緊爬了起來,直接退到了墻角。不知道是 在害怕她手中的利器,還是她掃平一切的堅定眼神。 「秦武恒,你是害怕了么?還是你以為我不敢這么做?因為你們?nèi)遥@把 匕首我背了三年,連去廁所都要帶著它。我不知道用它逼退了多少登徒浪子,可 我當時把它買回來的時候,并不是僅僅是用來防身,而是準備如果有一天不慎被 人侮辱后用來自殺的。所以你放心,不管是殺了你,還是自殺,我都沒什么不敢 的。」 她說完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平靜的舉高了手中的利器。 「更何況為了我的兒子,我這條命又能算什么!」話音剛落她就毅然決然的 沖了上去。 「殺人犯的兒子!」秦武恒關鍵時刻只來得及喊出了這五個字。可她的動作 卻伴隨著聲音停住了,鋒利的刀刃不偏不倚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她的匕首用的很熟練,熟練的讓人心疼。 秦武恒臉上的冷汗沿著雙鬢涌了出來,他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只是如同 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住的喊著,「想想你的兒子,如果你殺了人,他這輩子都 是殺人犯的兒子。不管到哪里都抬不起頭來,別人會孤立他,害怕他。他可能會 因此找不到工作,甚至交不到朋友!」 她被說動了,握刀的手沒有了剛剛的穩(wěn)重,開始出現(xiàn)了輕微的顫抖。 「而且你和我一起死在這里又算什么,不是更讓別人坐實了那些謠言么。相 信我,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嚴重,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錯了,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愿 意和你一起去找你兒子,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 冰清玉潔的貞潔烈女!」 兩人僵持了很久,末了,她終于還是緩緩收回了匕首,有氣無力的走到床邊 坐了下去。眼神空洞無神,像是在回憶久遠的過去。 「沒用的,他不會相信的,當年我的父親不相信我,如今我的丈夫也不相信 我,又何況我那未成年的兒子。他不可能會因為一個九年未曾謀面的女人去質(zhì)疑 這個世界。我在他心里已經(jīng)定了性,無力回天了。」 「可你總應該試一試啊,你還年輕,你們母子以后的日子還很長。你當年那 么執(zhí)著找你的兒子,現(xiàn)在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呢。」秦武恒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面前 的女人剛剛正威脅著他的生命,仍在絞盡腦汁苦口婆心的勸慰著。 「算了,你走吧!」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想想你的兒子,你難道舍得再也見不到他么,他可 是我們鎮(zhèn)上最出色的孩子!」秦武恒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抓住了兒子這個突破 點,想借此打消她意圖輕生的念頭。 「我不會自殺的,如果我真的要自殺,一定會先殺了你。你走吧,這輩子我 再也不想見到你。」她的視線依舊垂的很低,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無力。 「可我現(xiàn)在……」 「滾!」她突然抬起頭,怒目圓瞪,右手舉起匕首猛然落下,狠狠的扎在了 床板上。她柔弱的身體再次爆發(fā)出了沛莫能御的力量。 這一個字里所夾雜的復雜感情像是滔天的巨浪,瞬間席卷我的靈魂。 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有震撼力的「滾」字。以至于秦武恒還沒動,我卻如同 森林中迷失方向的孩子,次在母親的暴喝聲中驚慌而逃。 跑出二廠后,我搖搖晃晃的沖向了不遠處的綠化林,緊緊抱住了一棵樹。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忍不住連連干嘔了幾聲。而因為緊張造成的供氧不足同 時讓我的肺部也一陣生疼。可這所有的生理不適都被我如刀絞般的心痛所掩蓋了。 我辛苦鍛煉的壯實肌rou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它們甚至無法支撐我保持著站 立的動作。 茫然的倚靠著樹坐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鼻腔被內(nèi)部黏 液塞得滿滿,一點空氣都吸不上來。 我如同喪家之犬張大了嘴巴以保證自己不會被憋死。 原來我和這小鎮(zhèn)上的其他人并沒什么區(qū)別。 當前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fā)送郵件到.獲取最新地址發(fā)布頁! &24403;&21069;&32593;&22336;&38543;&26102;&21487;&33021;&22833;&25928;&65292;&35831;&22823;&23478;&21457;&36865;&37038;&20214;&21040;&100;&105;&121;&105;&98;&97;&110;&122;&104;&117;&64;&103;&109;&97;&105;&108;&46;&99;&111;&109;&33719;&21462;&26368;&26032;&22320;&22336;&21457;&24067;&39029;&65281; 在這座巨大的監(jiān)牢里,只有她才是唯一正常的人,是受害者。我們都是瘋子, 是施暴者。 剛剛的一切給我的沖擊力實在太大了,我原本引以為傲的大腦只剩下一片混 沌,連最簡單的思考都進行不了。 這時,秦武恒也出現(xiàn)在了二廠門口,他的步伐比我更加緩慢,也更加沉重。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憤怒再次涌了上來,她說的很清楚,秦武恒是這一切的罪 魁禍首。 我逼著自己重新回顧了一遍剛剛的畫面,雖然她的清白已經(jīng)不容置疑。但某 些事的前因后果卻還有很多碎片沒有拼上。 我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從口袋里掏出早早預備好的兇器, 隔著十多米跟在了秦武恒的身后。 他比來的時候更像一具行尸走rou,甚至沒有了正確的方向,同一條路來回走 了三次最后居然往鎮(zhèn)邊的小河走去。 之后,他便雙手插進褲子口袋里,獨自站在了河邊。 比起一開始意圖復仇而怒火中燒的我,此時卻是出奇的平靜。我看著他的背 影,也不過只是個背負罪孽的滄桑中年人。我沿著小路,步伐穩(wěn)健的慢慢靠了上 去。 「別動!」我舉著螺絲刀抵住他的腰眼,低聲喝了一句,平靜的心情一直維 持到這個動作開始。 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心態(tài),從拿出螺絲刀的那一刻,我就開始緊張,說 完別動二字后,更是覺得口干舌燥。 我已經(jīng)開始理解為什么她需要用兩只手來握住匕首。我們都不是天生的惡人, 迫于無奈做這種事帶來的心理壓力遠遠超過了我年齡能承受的極限。 「你是誰?要干嘛!」秦武恒的聲音也沙啞著,兩個人頂著消耗過渡的嗓子 站在河邊,像是一處惡俗的黑色喜劇。 我不住的吞咽口水,希望自己能抵擋住這犯罪的壓力。他的反應算不上激動, 但卻讓我有些迷茫,我好像真的忘記了自己要做什么。 「聽的你聲音年紀應該不大,如果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不要做出后悔終生 的事來。」 「你他媽雞湯喝多了吧,見誰都要勸一勸,你自己不就是個人渣么!」我真 的恨透了他這副正人君子的嘴臉,不過也因為他的話,我的大腦總算逐漸清醒。 「你到底是誰,我好像沒得罪過小孩兒吧。」 「往前,進河里。」我手上的動作加大了幾分,秦武恒來不及猶豫便被我逼 著淌進了河中。他走的很慢,因為淤泥的關系,每一步都會陷入其中。 當水漫過了他小腿一半時,我對準他的膝彎處就來了一腳。他啊的一聲,徹 底跪在了河水中。 「你到底要干嘛。」聽著他轉(zhuǎn)變?yōu)轶@恐的語氣,我的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緊張的情緒也漸漸化作了施虐的興奮。 「我原本是想用手里的家伙給你下面的烤腸穿個簽子的。可現(xiàn)在我改注意了 ……別回頭!」在看到他有轉(zhuǎn)頭的跡象時,我立刻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腦勺上。 他悶哼了一聲,不敢再有動作。 「你最好……」 「你是白風遠吧。」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他不應該認識我才對,畢 竟我從來沒和他有過交流,甚至連面都沒見過。 「你參加畢業(yè)典禮發(fā)言的時候,我也在場,我記得你的聲音。只不過后來中 途有事離開了。不然,你mama也不會……」 「你他媽給我閉嘴,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捅你。我告訴你,我脾氣沒你想象 中那么好!」我畢竟還年輕,身份被識破不免有些惱羞成怒。可他此時作為成年 人的沉著卻顯現(xiàn)了出來。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mama的事么?」他淡淡的問了一句,語氣中完全聽不出 悲喜。我討厭這種受制于人的處境,很想由著性子說一句不想,可幾次張開嘴卻 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因為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發(fā)生的這些事說 到底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很想挽回你們的母子關系。」他說的很誠懇,誠懇到 我完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畢竟剛剛在樓上我就已經(jīng)聽見他如此表過態(tài)。 「你放下手里的東西吧,我和你聊一聊,你放心,我就坐在這水里。這樣挺 好,也可以讓我冷靜冷靜。」 我不由自主的就松開了手里的武器,他用二十年積攢下的閱歷完美的把控了 氣氛。 秦武恒轉(zhuǎn)過身,如他如說那樣一屁股坐在了水里,抬頭看著我。他現(xiàn)在的確 有些狼狽,但表情卻給人一種灑脫的錯覺。 「你和你mama真的很像,連解決問題的方式都一樣。」他說完苦笑了一聲。 我自然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只是mama這兩個字于我而言既親切又有些遙 遠。 眼下這種情況,我這惡人勢必也做不成了,畢竟骨子里還算善良。總不能對 一個至少表面上心生懺悔的人再動粗。 于是我干脆也面對他坐了下來,隨手把螺絲刀插在了一旁松軟的泥土中。 秦武恒居然輕輕笑了一聲,「呵呵,動作也很像。」這下我終于有點繃不住 了。 「我坐在這不是給你耍猴戲的,你做過什么缺德事就趕緊說出來。」 他聽完,笑容立刻就收了。低頭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煙點上。眼神又變成了 原本抑郁的樣子。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我的耐心在一點點的消失,而且他現(xiàn)在這種惆悵的表情讓我發(fā)自 內(nèi)心的覺得惡心。 他長長呼了一口氣,視線拉到極遠的地方,似是出神,似是回憶。 「我認識你mama差不多有7年了。當初我從市里下派到廠里做辦公室主任, 你mama那時候還是個負責倉庫統(tǒng)計的小文員。我記得天進辦公室時,原來的 主任正在訓她,原因好像是她請假過多。當時我看了她眼,怎么說呢……」 秦武恒原本出神的目光頓時多了些許閃亮的東西,并且?guī)е撤N希冀的光芒。 「就感覺自己的心停跳了,眼睛里好像除了這個女人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其實她那天穿的很普通,就是員工統(tǒng)一的藏青色制服。可我就是覺得她那么耀眼, 那么脫俗。彷佛多看一眼都是褻瀆。她那時候經(jīng)常皺著眉,偶爾還會看著某處發(fā) 呆,就那種我見猶憐的樣子……」 「你他媽夠了吧!這些有必要說這么詳細么?你那什么鬼眼神,說重點!」 我突然就控制不住的發(fā)了脾氣,潛意識里這個男人對她表現(xiàn)的越癡情,我心里就 越不舒服。 他有些驚訝的看了我一眼,隨后默默吸了口煙。 「總之那時候我就愛上你mama了,但你mama一直都不怎么理睬我,后來我才 知道她已經(jīng)結婚了,而且兒子還丟了。我那時候真的太喜歡她了,根本顧不上已 婚這事。于是一開始就借著丟孩子的話題跟她套近乎,慢慢算是熟了,但她和我 說話也只是圍繞這個。一旦我說別的,她就不怎么搭理我了。時間長了我原本真 就打算放棄了……」 「發(fā)生了什么」說了半天,終于到了轉(zhuǎn)折的地方,我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有一次我看到你mama去找你爸爸,結果你爸爸對她愛搭不理的,甚至都不 拿正眼去看她。我當時真的很生氣,他那樣的男人何德何能娶了這樣完美的女人 卻還不珍惜。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決心一定要把你mama追到手。」 「所以這些年我爸一直在車間當工人,都是拜你這個廠長所賜吧。」 我總算明白為什么父親當了這么多年的工人卻連個工長都混不上去。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手抽了口煙,算是默認了。 「我費盡心思追了她三年,她都無動于衷,我一開始真的以為她對你爸爸感 情很深,后來慢慢我才知道。那些年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件事。」說完,他抬眼 一直看著我,眼神里竟然多了幾分羨慕。 「所有錯誤的開始是三年前那個中午,那天我和朋友吃飯,喝多了點。路過 廠里時想到你mama,心里突然覺得特別憋屈,還有點生氣,所以我就干了這輩子 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善的語氣讓我百爪撓心,聲音頓時冷了下去,手也不自 覺的往螺絲刀上摸。 「你干了什么?」 他連續(xù)抽了好幾口煙,每一口都特別使勁,一直抽到煙屁股。 「我去傳達室拿了宿舍的備用鑰匙,借著酒勁就去了你mama午休的宿舍。打 開門的時候,你mama正好在換衣服,雖然只是瞬間露了一個赤身的背影。但我敢 保證,真的沒男人能忍得住。」 他刻意的看了我一眼,應該是怕我生氣,并沒有去描述那個背影是怎樣的, 但他最后那一句話讓我的心還是沒入了一片冰涼。 「然后呢。」我?guī)缀跏且е腊堰@三個字擠了出來。 「然后我就上去把她撲到在了床上……」 「我cao你媽的,你把她強jian了?」我兩個腳尖一用力,立馬原地就站了起來。 雖然隱約預料到了故事的走向,但真正當我聽到的時候,心里的憤怒和不甘還是 立刻就膨脹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弄死他的聲音再一次不斷回響在腦海中。 秦武恒看著我,默默的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他沒有急著回答,只是解 開了襯衫的扣子,隨后把左邊的肩膀和上臂露了出來。 我皺眉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小巧但卻有些瘆人的傷疤。傷口是兩排模糊 的牙印,呈現(xiàn)黑紅的色疤。 「這就是你mama咬的,這塊rou都差點被咬掉了。說起來也是難堪,我兩次想 要和她親熱,可兩次都是以受傷為結果。也許她留給我的就只剩下這左右肩膀的 傷痕了吧。」 「所以……」在沒得到確切答案時,我仍然有些不放心。 「你別胡思亂想了,這七年來,我根本連根指頭都沒有碰過她。那次的酒后 意外算是我們最近的接觸了,可也就是一瞬間我就被她狠狠一口咬醒了。」 他又點了一根煙,滿臉的失落和無奈。 「你mama其實很敏感,她總是在刻意避免和別人接觸,或者說好像有些恐懼 和別人接觸。可能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你父親才是她愿意接近的人吧,甚至來說, 可能只有你才是。所以事實上這些年,她一直都很孤獨,彷佛只是活在自己的世 界里。另外她還是一個非常固執(zhí)的女人,甚至可以用冥頑不靈來形容。決定了的 事情,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她。」 秦武恒說完似乎想到什么,又轉(zhuǎn)眼對我補了一句,「也許只有你可以讓她不 用再那么固執(zhí)的生活下去。」她的固執(zhí)我今天已經(jīng)從她那些話里感同身受了。 而秦武恒所說的這句話對此時的我來說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稱贊或安慰,它只 會讓我感到更加的內(nèi)疚。 「既然你們什么都沒發(fā)生,那為什么會無端跑出來那么多的謠言。」我收回 思緒,把問題逐漸往關鍵的地方引導。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很久沒回過家了,我和我老婆是父母聯(lián)姻,她那個人外表還 可以,但性格著實太惡劣。平時就好吃懶做,天天就知道打麻將,也不怎么管孩 子。來了鎮(zhèn)上以后,有事沒事就和那些八婆聚在一起,東家長李家短的串閑話。 所以我很少和她待在一起。誰知道那天她正好來廠里找我,剛巧看見我撲在你媽 媽身上。」秦武恒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低沉的像出殯穿錯了孝服一般。 「所以她就誤會你們有什么了?然后開始滿世界的傳謠言?」 「她他媽的誤會個屁,進來的時候明明看見你mama褲子衣服都是穿好的,而 且還在拼命掙扎。那時候是夏天,我穿的襯衫肩膀全是血,這不明擺是我那個啥 未遂么。她其實的是嫉妒,嫉妒你mama長的漂亮。她趁我還沒在意就抽了你 mama兩個耳光。接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人來瘋就拽著你mama的頭發(fā)下了樓。」 秦武恒說完便開始用力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聲音也變得越來越破碎,整個人 都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悔恨之中。 「這都是我的錯,我應該護住她的,可那時候我害怕了,我害怕自己在全廠 職工面前丟了面子,畢竟我剛剛當上廠長還沒多久。所以,我沒有下樓……」 「你他媽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就是這么愛她的么!」我想都沒想一腳就把他 踹翻在水里,而我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非常明顯的哭腔。 他所描述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立體,越來越清晰。我似乎可以切 身的體會到她那時的無助和痛苦。 她明明什么錯都沒有,卻要遭受這樣的折磨。 &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 手機看片:LSJVOD. 秦武恒在水里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他沒有再看我,而是如同交待 罪狀的死囚。剛剛那副悠然的氣場被他自己的悔恨擊的粉碎。 「出了事后,你mama差不多三天沒來,據(jù)說還被你爸爸打了。之后上班的時 候也不再搭理我,只是請了將近一個月的假,然后就獨自出了遠門。她走了以后, 我老婆就開始瘋狂的作踐你mama,她利用自己原配受害者和廠長夫人的身份編造 了無數(shù)的謊話,我一開始也想要挽回過。可那流言的勢頭傳的太猛,我真的很難 去阻止。到后來我自己的心態(tài)也變了,我特別希望能帶著你mama逃離這個鬼地方。」 他說完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搓了搓自己的臉。 「你沒經(jīng)歷過,可能不相信,那些人都是魔鬼。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和你mama一起走一段就有人說我們準備去偷情,有領導來安排她去接待,他們 就說她是我送給領導的玩物。哪怕有一段時間我們幾乎沒有任何交集,他們也能 找到理由,說我們心虛了,在等風聲過去。」 「所以你就干脆不作為不解釋,甚至故意做一些惹人誤會的事來讓她與眾人 隔絕的更厲害,從而達到和你一起離開的目的?」 我忍不住把剛剛在樓上聽到的內(nèi)容復述了出來。她說的一點沒錯,這一家子 都是他媽的混蛋,不!確切的說,這整個鎮(zhèn)子上包括我自己都他媽是混蛋。 「你!」秦武恒驚詫的看著我,隨后苦笑了兩聲。 「不虧是全市第二的高材生,你都猜對了。這算是我做的第二件蠢事。但我 當時真的不知道我放任流言的行為會給她帶來那么大的麻煩。直到去年廠里的謝 常明調(diào)戲你mama被我看見了。」 「所以你找人打了他?」我想起那天曼文阿姨說過的話,看來這個謝長明就 是那個謝胖子了。 「嗯,之后sao擾你mama的人就少了。她獨自一個人忍受了兩年多的侵擾。可 她從沒找過我,甚至沒和任何人提過。」 我的眼淚早就已經(jīng)止不住了,九年的時間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可憐最委屈的 那一個,可事實上我卻是過的最好的那一個。 「后來我調(diào)查了一下,才知道他媽的這些色鬼有多可惡,他們聽了謠言認定 你mama是個欲求不滿的蕩婦。于是都覺得有甜頭可以占。可當某些人色膽包天實 施不軌時卻被你mama以寧死不屈的態(tài)度擊退。這些人在別人面前吹了牛,又不想 折自己的面子,于是就拿著三流黃文里的下流段子套在你mama身上,當故事吹給 別人聽。其他人聽了信以為真,又去重蹈覆轍。」 秦武恒說完后,把目光重新聚集在我臉上,紅著眼眶感慨道,「現(xiàn)在想來, 就是如此惡劣的生活,她一個女人不僅撐了下去,還依舊盡其所能的在找你,你 mama內(nèi)心強大的簡直讓人害怕。」 我聽完這一句,忍不住再次跌坐在地上。兩個男人彼此都垂著頭,很久都沒 有說一句話。 等到天色已經(jīng)暗淡的時候,秦武恒才沙啞的開了口,看來剛剛他和我一樣, 都在默默的流淚。 「我真的做錯了,我原本是想讓她過的更好,可我他媽都干了些什么!我明 明那么愛她!」 我順了口氣,敲了敲已經(jīng)麻木的腿,一點一點站了起來。然后走到一邊拔起 了地上的螺絲刀塞進了口袋里。顧不得擦拭滿臉的淚痕,幾步走到秦武恒的面前。 「七年!」我伸手握住他的衣領強迫他看著我。 「看在你沒有碰過她的份上,一年一拳!這已經(jīng)算是最便宜你的。」他的精 神狀態(tài)明顯還沒有從悲傷和悔恨中恢復過來,看我的眼神都是虛的,對我說的話 自然也是沒有半點反應。 我捏緊了拳頭,心想到?jīng)]關系,我這一拳下去你肯定清醒。 一分鐘以后,他的臉腫成了上供的豬頭,整個人如同死尸一樣攤在地上。 這七拳我?guī)缀跤帽M了全身的力量,為的就是確保他可以去醫(yī)院和他兒子作伴。 揍完后,我甩了甩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雙手,蹲在了他的面前。「秦大廠長,如 果你想報復,可以隨時來找我。但是我希望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我可不是我爸,如果你再去sao擾她,我哪怕就是命不要了,也會讓你全家雞犬不 寧!」 我盡量從仍舊復雜的心緒中壓榨出幾分兇狠來。但不知道是我花貓一樣的臉 不夠嚴肅,還是說話的態(tài)度不夠殘忍。 秦武恒居然硬是從那張腫的雙眼都睜不開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接著他張開嘴,艱難的一字一句對我說道,「答應我,從此以后好好照顧她!」 回家的那段路并不算長,但我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我自問從小到大沒有 對不起過誰。 可沒想到唯一對不起的居然是我的母親。 回到家一頭栽倒在床上,回家五個月所發(fā)生的事如同過電影般在腦中穿梭而 過。我才發(fā)現(xiàn),她這五個月在我的世界里存在的畫面是如此的微乎其微。 我的叛逆和她的隱忍,我的冷漠和她的討好,我的絕意和她的深情。我和她 像站在天平的兩端,她總在遷就著我的態(tài)度不斷移動自己的位置。 直到最后,她甚至想要犧牲自己,用她靈魂的重量把我送上更高的彼岸。 她只是花一樣的女子,從頭至尾沒有做錯什么,卻被命運的殘酷戲弄至此。 而我作為她最愛的兒子,亦是幫兇。 為什么我沒有選擇去求證,哪怕只有一次。 這個晚上我根本無法入睡,她的身影時而遠,時而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時而微笑,時而哭泣。我的世界突然就被她全都占滿了。 整個夜晚,每當我聽到門外的風吹早動,我都會神經(jīng)質(zhì)般的打開門。 我在內(nèi)心深處是如此想要見到她。可我卻不敢去找她,她今天說的那句滾, 彷佛是對著整座小鎮(zhèn)的人所喊出的。 而我也是其中一員,甚至比他們所有人都讓她傷的更重。此時此刻如果我們 彼此相見,我都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來迎接她。 心中的悔恨與自責像兩把鈍齒的長鋸,反復拉扯著直到天光大亮時我才含著 淚水沉沉睡去。 這一覺渾天黑地,我作了無數(shù)的噩夢,每一個都讓我戰(zhàn)栗不止。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可是我卻依舊非常疲憊。家里除了我之外依舊空無 一人。 我渾渾噩噩的出了門,心里的結還是沒有解開,我愧對她以至于根本無法面 對她的溫柔和善良。 即使如此,她對我的吸引卻越來越強,因為我在不知不覺中,又站到了她宿 舍的門口。 等我回過神時,不禁嚇了一跳,因為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里面那個 傷痕累累的女人。 「我只想看看她,我真的想看看她。」 我在內(nèi)心深處不斷默念著,舉起手來作了個敲門的手勢,可久久都沒有落下。 我句話該說什么,你還好么?對不起?你能原諒我么? 還是什么都不說,直接給她一個期望已久的擁抱? 也許直接跪下可能更合適吧。 我就這么糾結猶豫著,直到周圍的燈光逐漸消失,整個二廠漆黑一片。 「算了,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我自我安慰道,隨后坐在窗下看著星星點 點的天空。 夏日的微風像是她輕柔的小手,綿綿不斷的拂過我的身體。我就這樣睜著眼 一直熬到天明。 等到早班人們的嘈雜聲遠遠收進耳朵,我才鼓起勇氣重新站在了門口。 我深呼了一口氣,總不能一直在這里當個門神吧,猶豫了一夜,終于抬手敲 響了門。我決定等見到她時我就憑著身體的本能做出最真實的反應。 可事與愿違,當我反復敲了半天后,里面都沒有任何的動靜。我移動到窗口, 發(fā)現(xiàn)這次窗簾被拉得很嚴實,根本就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不適宜的出現(xiàn)在了腦海中,我拼命忍住將要崩潰的精神,再也顧 不得其他,用力一腳就把門踹了開來。 沖進屋內(nèi)一看,好消息是,她沒事,壞消息是她根本不在這里。 我在屋內(nèi)掃了一眼,里面的情狀和前天我偷看的時候沒什么不同,就連枕頭 和被子擺放的位置都一樣。 當我目光鎖定到桌上時,我才發(fā)現(xiàn),有一張紙放在了上面。拿過來一看,我 不免吃了一驚,同時再次對某個男人失望透頂。 那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內(nèi)容倒是相當簡單,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我的撫養(yǎng)權 歸父親,她凈身出戶。 協(xié)議的一角明顯被手指使勁的攥了許久,都是不規(guī)則的皺褶。而整個底部滿 是干燥后的水痕。 看日期應該是她想要殺了秦武恒那天。她就這樣攥著離婚協(xié)議一直到淚水浸 濕了紙張么? 我根本來不及為此悲傷,連忙一口氣沖回了家里。 家里依舊是空空蕩蕩,她房間里的東西也都在,可她究竟去了哪里! 「你看到我媽了么?」 清晨賣早點的大媽看見我嚇了一跳。 「我說,小遠,你沒事吧,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 「看見我媽沒有!」我暴躁的喊了起來。 「沒,沒啊,你這孩子到底怎么了。」 得到答復的我已經(jīng)快步?jīng)_到了另一邊,攔住了一個買菜回來的大姐。 「你看見我媽了么?」 我就像是毒癮發(fā)作的癮君子,從家里出發(fā),抓住我能看見的每一個人,問著 同樣的一句話。 等到我一路跑到鎮(zhèn)子上時,我使用過度的嗓子干澀的只能勉強吐出那幾個字。 這時大街邊上突然傳來一陣sao動,我趕緊湊上去,還沒開口就聽見一個賣西 瓜的大哥正在和旁人神色緊張的交談著。 「聽說了么?水庫那邊死了個女人,現(xiàn)在正在那里撈尸體呢。」 「真的假的,死的是誰啊。」 「我哪知道,我剛剛拉西瓜過來,就看了一眼,穿了件制服。這多晦氣的事, 我還趴上去看啊,不過聽說好像是自殺的。」 我站在一邊聽完這句只覺得兩眼一黑,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睜眼時,一幫人正圍著我。我搖了搖腦袋,四下看了 眼。自己已經(jīng)被人拖到了鎮(zhèn)上的一家小超市里。 「哎,醒了醒了,我就說肯定是中暑了,現(xiàn)在這天邪乎的很,早上這太陽可 毒著呢。」 「這孩子一早怎么跑鎮(zhèn)上來了,家里人呢。」 「還說什么家里人,你也不想想她媽是什么東西。」 眾人在一旁七嘴八舌的念叨著,毫無顧忌剛剛蘇醒過來的我。 在嘈雜中聽到了最后一句后,我的神志瞬時清醒了過來。 「滾!你們?nèi)也挪皇菛|西。」我扶著椅子站起身,喘著氣大聲向眾人咆哮 著。剛剛還聊得起勁的眾人頓時散開了一大圈。 「走吧,這孩子估計精神也有點不正常了。」 「是說呢,誰碰到這種事還能正常的。」 「滾!都他媽的給我滾!」我舉起椅子朝著他們就砸了過去。 一陣驚呼和咒罵之后,除了超市老板娘縮在柜臺里不知所措,其他人都沒有 蹤影。 我癱坐在地上,已經(jīng)沒了任何的力氣。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水庫,制服, 女人,自殺。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抽走了我所有的心力和理智。 「那個,小遠,你沒事吧。」超市老板娘拿過一瓶礦泉水遠遠的蹲在了我旁 邊。 看我毫無反應,她猶豫了一下,幫我打開了礦泉水,遞到我的手邊。 「小遠,我聽他們說你是來找你mama的?」 聽到mama兩個字,我茫然的點了點頭。 「你mama還沒回去么?」 我聽到這句,立刻就雙眼放光,把面前的礦泉水一把撥開,緊緊抓住了她的 胳膊。 超市老板娘是個三十來歲的少婦。被我突然這一下,立刻就嚇得叫了起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回去,你看到她了。」 「小遠,你先放開我,我這身子板經(jīng)不住你這手勁!」老板娘拼命掙扎,臉 都掙紅了。 我趕緊松開手,「阿姨,對不起,您快說,在哪看見她的。」 老板娘埋怨的看了我一眼,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我是昨天上午去車站送我弟弟時看見你mama的,因為你mama平時經(jīng)常來我 這邊買東西,我也算熟悉,就順口問了一句。你mama說她要去青遇山。我還以為 她是去散心,哪知道她今天還沒回來。」 「所以今天水庫那個自殺的女人不是她?」得到這個消息后,我欣喜的自言 自語道。 「你這孩子想什么呢?那個自殺的女人是縣里的,好像是被野男人給騙了, 所以才投了水庫。不過也是可惜,才二十多歲。」 雖然有些不通人情,但此時的我實在沒有心情為一個輕生的陌生女人傷春悲 秋。 「那她說去青遇山干嘛了么?」 「這倒沒說,不過去那里還能干嘛,那青遇山是國家原始森林保護區(qū),除了 森林外不就只有后山有座蓮塵寺么。」 「謝謝阿姨。」我站起來鞠了一躬,趕緊就往車站跑去。一路上我都在不斷 揣測她去寺廟的原因,難道是去尋求佛祖開解的? 蓮塵寺是我們這里唯一的寺廟,不過是座尼眾寺院,也就是尼姑庵。這座寺 院據(jù)說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歷史。寺廟不設功德箱,也不接受捐贈。全寺過午不食, 穿百衲衣,每年定期行腳。因為青遇山地域偏僻,上山的路也不好走,所以一般 來說除了周圍幾個鎮(zhèn)的信徒,很少有人會去。 上了去往青遇山的車后,我總算冷靜了下來,但很快又陷入了悔恨之中。時 至今日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竟然是如此的不了解,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很難明白背 后的想法和目的。 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后,終于在青遇山腳下了車。我向附近農(nóng)莊的人們問 了路線,接著就馬不停蹄的往蓮塵寺走去。 上山的路途確實是不好走,那些年久失修的石階高高低低,好多處還被暴雨 沖刷斷裂,或是被泥土掩埋。 可我越往寺廟前行,心情就越平靜。因為她來這里,至少說明她還是安全的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當看到掩藏在后山之中的山門殿時,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佛堂之下我突然 想到了她會來蓮塵寺的另一個原因。 「小施主,請問為何而來。」 山門前有兩個比丘尼正在清掃,看到我上來,其中一位不急不緩行至我面前。 雙手合十,輕聲詢問著。 「哦,法師您好,我是來找人的。」 比丘再次頷首,「那請小施主隨我來。」 我其實是不信佛的,但當自己身居這雖略顯簡陋但卻莊重威嚴的寺廟中時, 心里卻止不住的生出幾分敬仰。我盡量規(guī)范著自己的言行,跟著比丘進了天王殿。 「小施主,這位是本寺知客。」比丘介紹完后便行禮離開了。從頭至尾,沒 有多看我一眼,多說一言。 知客看上去年紀應該有五十多了,慈眉善目。不過身上的僧袍倒是十分顯眼。 因為這是件用黑色或灰色的碎布片拼成的百衲衣。 我還是次看見真正傳統(tǒng)的百衲衣,不免多看了幾眼。 「小施主來本寺是尋物,尋人,還是尋心?」 「我是來找人的。不知道昨天是不是有個女人來到貴寺。她長的很漂亮,穿 的藏青色制服。」聽到知客發(fā)問,我不敢怠慢,趕緊說明了來意。 「皮囊,衣著皆是身外之物,昨日,我眼中只有一苦心女子來本寺欲尋解脫 之法。」知客表情安寧,只是眼神仿佛就看透了世間一切。 「她來這里難道是想……大師,她在哪里,我要見她。」我深吸一口冷氣, 不敢再想下去。 「請問施主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兒子。」說到兒子兩字,我的臉色頓時有些微紅。 「原來如此,她昨日前來,確是為了皈依佛門,受持具足戒入五眾比丘的。」 知客的話再一次被我言中了。所以她是已經(jīng)被逼的只有自殺和出家兩條路可選了 么。 我微微仰起頭,止住眼淚,聲音顫抖的問道。 「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難道她真的已經(jīng)剃度了?」 知客搖了搖頭,「她雖是苦心之人,又誠心向佛,但她還有婚配在身,于理 不合。今日你又來尋她,可見她紅塵未斷,佛緣尚淺。」 「太好了!」我忍不住的喊了出來,隨后又趕緊雙手合十連連擺手。 「對不起,大師,我沒有別的意思。之前因為我的緣故讓她傷了心,所以無 論如何我也不能讓我母親就這么出家了。」 「無妨。」知客的表情從頭至尾都沒有變過,她身居這深山寺廟中,似乎對 世界人情萬物都了如指掌。在她面前,我根本不敢說一句假話。 「那您知道她去了哪么?」 「她被我所拒后,曾在院中與人通了電話,隨后就下山去了。」 「萬分感謝,如果她再來貴寺,請您無論如何告訴她,她的兒子在找她!」 我恭敬的低著頭,一路雙手合十退出天王殿。 在我抬腳跨過門檻時,知客低聲沉吟了一句,隨后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 下山時,我一直默念著知客留下的這句揭語。可無奈佛性著實太差,到最后 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告訴我什么。 等到了山下,我又再次陷入了迷茫。雖然蓮塵寺已經(jīng)斷絕了她出家的出路, 那她還能去哪呢,她是不是又會去選擇自殺? 此時的我真的是無比后悔,如果當時質(zhì)問過秦武恒后我不要那么優(yōu)柔寡斷, 而是立刻去找她,那她可能就不會這樣一身不吭的消失了。 九年前,她丟了我;九年后,我丟了她。 站在青遇山腳下,看著不遠處的幾家農(nóng)莊,我決定再去碰碰運氣。 在問了第三家時,命運終于對我微笑了。 「哦,你說的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吧,穿個藏青襯衣是不是?」 「對,對,您看見她去哪了嗎?」我屏住呼吸,深怕漏聽了一個字。 「哦,她本來就在那公交站坐了一會,后來來了一輛車把她接走了。」正忙 著宰魚的大叔,叼著煙卷,瞇眼回答了我。聽到車這個字,我反應就是秦武 恒,可他此時應該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吧。 「是什么車?」 「是一輛白色的路虎。」大叔很快就回答了我,從他反應的速度來看,應該 是非常確定。但我此時卻有點暈,這什么時候又冒出來一輛路虎? 「大叔,您確定是路虎嗎?」 大叔聽完把宰好的魚丟進了瓷盆里,皺眉打量了我一眼,「怎么著,看不起 大叔我?我告訴你小子,我之前可是在市里風和豪灣做保安的,那別墅區(qū)里什么 車我沒見過。那就是一輛路虎,而且還是進口的,至少百來萬。要不是我這店都 盤給你信不信。」說完,他抽了口煙,撿起殺好的魚離開了,似乎對我的懷疑很 不滿意。 我在原地愣了好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百來萬的路虎,憑他秦武恒肯定是 開不起的,難道后面還有條更大的魚? 就在思緒又開始進行不好的聯(lián)想時,我立刻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白風遠,你要相信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了,再這樣人云亦云,你 一定會徹底失去她。」 我不斷在心里念叨著相信她三個字,坐上了回小鎮(zhèn)的公交車。 下車后我時間沖到了職工宿舍,可里面的狀況和我離開時沒有一絲變化。 接著我又趕緊殺回家里,結果依舊讓我失望透頂。 她難道就這么消失了么。我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這樣 沒了任何音訊。我甚至連她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從家里出來之后,我把能問的人問了個遍,甚至還偷偷去醫(yī)院找了仍躺在病 床上的秦武恒。 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她就這么決絕而徹底的與世隔絕般的活著。而我的父親,我基本已經(jīng)放棄去 問他了,他對她的了解可能還遠不及秦武恒。 我站在街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天邊突然一個炸雷響著,接著就是一陣傾 盆大雨。 我沮喪的抬起頭,任憑雨水打在臉上。短短幾天發(fā)生的事讓我的生活發(fā)生了 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動搖的決心被她輕而易舉的擊潰。 「媽!你到底在哪!」我站在雨中,迷惘的斯喊著。已經(jīng)分不清流進嘴里的 是雨水還是淚水。 「風遠?你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