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蠱不成反中蠱
幽月教坐落在南疆的某個幽深山谷里,江湖中人提起,或神色忌憚,或義憤填膺。早在一年前幽月教開始肆無忌憚的時候,武林盟就派人去偵察過,但他們也只是知道大概位置。一進山谷,氣候濕熱,毒蟲毒物遍地都是,讓人防不勝防,而經久不散的毒瘴也是最好的掩護,幾人自然沒能找到幽月教的所在。 終日跟這些東西作伴,可見教中不會有什么正常人。他們教眾有一個算一個,不練正經武功,邪門歪道反而精通得很,有機會就會跑出去殺人放火,也難怪會被扣上“魔教”的帽子。 厲晚竹很不喜歡這里。 盡管他是“喪鬼”的手下,在教中也算有些地位,但是厲晚竹時常覺得這里的空氣都是腥臭黏稠的,他厭惡這里的一切。 所以他經常外出,很少回教中過夜。 更別提最近。 最近教中形式不對,老教主突然舊傷發作,看上去好像要一命嗚呼了。雖然厲晚竹對此挺高興,但是教中形式復雜,尤其是“喪鬼”——他的主子,樹敵頗多,厲晚竹還是衷心希望這個老不死的能多挺幾天。 不過沒想到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就被人暗算了。 房中彌漫開的淡淡的迷香味道,厲晚竹躺在床上,眼神清明,絲毫沒被影響——他體質特殊,大部分迷香都沒有作用。當然,這是個秘密,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主子一人知道。 不知道會是誰…… 厲晚竹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刻意把呼吸聲放重,一邊凝神仔細聽著動靜,一邊在腦海中飛速篩選著可能出手的人以及目的所在。 過了片刻,果然有人輕輕從窗子那翻了進來。 來人動作很輕,沒發出一絲聲響,緩緩走到床邊,卻沒像厲晚竹所想立刻動手,而是站住腳步,靜默了半晌,什么都沒做,好像只是單純地站在那里看著他。 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味鉆進厲晚竹的鼻腔,他知道對方身份的同時,心中一凜,不等那人再繼續動作,立刻睜眼,猛地出手擒住對方纖細雙腕,翻身把人壓在床榻上。 那人吃痛地悶哼了一聲,沒再不自量力地掙扎。從窗子縫隙里透出的月光照亮了房間一線,被厲晚竹按在床上的是一個有些瘦削的年輕男人,他長相十足的俊俏,尤其是上挑的眉眼,即使是兇狠的怒容,也讓人移不開目光——盡管這副表情顯得賊喊捉賊,倒像是他才是被無故襲擊的一般。 ——是尚霖。 晚竹早在沒睜眼時,就知道來者的身份了,看清臉的那刻也沒什么意外,只是下意識地浮現一個念頭。 尚霖是真的好看。 不過厲晚竹看上去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沒人能知曉他心中所想。 說起尚霖,可不是只有這張臉能看。他可是教中不可或缺的人才,一個赫赫有名的蠱術高手,不過因為性格惡劣且睚眥必報,仇家比厲晚竹他主子還多。老教主就特意把人帶回教中,幽月教給他庇護,他就給老教主煉制蠱毒,算是各取所需的關系。 不過對于老教主來說,尚霖可是十分重要的人,畢竟精通蠱術毒術的只有這一個,有了尚霖他可以控制其他所有人,所以尚霖在教中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了。 尚霖這個人比較沉迷研究蠱術,對于老教主那些稱霸武林的野心嗤之以鼻,要不是幽月教獨特的地理位置,他老早就待膩打算拍屁股走人了。 不過這些跟眼下的情況沒什么關系。 “你來干什么?”晚竹微微蹙眉。 其實厲晚竹對這人沒什么太大的惡感,畢竟有那張臉在,總是會得到些比常人更多的寬容。 最開始他們兩人相識還是因為厲晚竹不小心弄死了幾只據說很珍貴的蠱蟲。尚霖那小心眼自然沒那么輕松就忘了,不過厲晚竹一直很謹慎,幾次下蠱投毒都被躲過去了,還又弄死了幾只蠱蟲——于是尚霖與他更不對付了。 對于這人單方面的不共戴天,厲晚竹表示很無奈,他根本沒什么敵意,也懶得去解釋,反正自己不怎么在教中久待,也就不去理他了。 后來一次陰差陽錯,尚霖采藥時被仇人追殺,厲晚竹正好碰見,還順手救了人,本以為兩人關系能有所緩和,可尚霖依舊是對他沒什么好臉色。 那還是剛被救下的時候呢,尚霖被仇家當胸抽了一鞭子,站都站不起來,還能斜眼對著厲晚竹冷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狗拿耗子?” 厲晚竹剛殺完人,劍上的血還沒流凈,聽到這話動作一頓,回頭看尚霖靠著樹干捂著胸口,有些好笑:“傷得不重,還能廢話。” 那人臉色白得嚇人,卻還不閉嘴:“死了也不用你收尸。” 厲晚竹收了劍,轉身就要走,不過走了兩步,還是回頭:“你不能死。” 尚霖本已經閉上眼,又睜開一只看他,片刻后冷哼了一聲:“你主子的蠱我活著也不會解的。” “你活著總有辦法。”厲晚竹不以為意,他知道尚霖這張嘴從來不知道認輸,也就懶得跟他再作口舌之爭,直接上前把人打橫抱在懷里。 胸前那傷可能傷到了筋骨,蠱術高手的武功基本是擺設,勉強能打贏兩個鄉野村夫。 晚竹本來怕壓到傷口才會抱他,尚霖卻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放手!” “放手。”尚霖的聲音和晚竹回憶中重合。 他的嗓音有種獨特的磁性,此時帶了點難以察覺的焦急:“讓我下去。” 鑒于倆人不太和平的過去以及尚霖的陰險狡詐,厲晚竹沒有輕易放手,只是看著他,語氣平淡說道:“你最好回答我的問題。” “我……”尚霖泄憤一般掙動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了兩方勢力太過懸殊,破罐破摔道:“我立刻就走還不行嗎!” 明明是他鬼鬼祟祟一看就沒安好心,倒像是受了委屈。厲晚竹簡直要被氣笑了,他只用一只手就按住了尚霖,另一只手直接摸進衣服:“那我自己看。” “你干什么……”尚霖那一瞬間表情有些慌亂,但下一刻又生生壓下,“住手!” 厲晚竹已經摸到一個小巧的玉罐,他認得那是尚霖拿來裝蠱的。 果然還是要給他下蠱。 雖說他們倆有過節,但不算什么深仇大恨。偏偏這人總來找麻煩,厲晚竹權當消遣,但是多少還是不太理解他哪來的執念。 明知道不可能成功還要冒險,真的不怕他一劍砍過去嗎? “什么蠱?”厲晚竹一掏出來那玉罐,就感覺出質感不同,至少也是上好的寶玉雕成,說明里面的東西也不一般。 反正肯定不是之前整他那些亂七八糟的。 “說了你又不懂……”尚霖看到他那么隨便拿在手里,不由緊張道:“你小心點!” 厲晚竹成心跟他作對,一彈指打掉了蓋子。 “喂!你快點蓋上!”尚霖話音未落,就看到對方把那玉罐罐口放到自己頸側,臉色立刻變了:“你干什么!趕緊拿開!” “怕什么?你又不是解不了。”厲晚竹不為所動。 尚霖扭動身子,氣道:“我剛煉出來如何會解!混蛋你放開我!” 厲晚竹老神在在道:“你不說,我就自己來看咯。”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尚霖竭力往外躲著罐口,“快點拿開!” 厲晚竹這才慢慢悠悠地把拿著玉罐的手往后撤去,剛想說話,卻見罐子里猛地鉆出一只雪白雪白的蟲子,飛快地一口咬向尚霖頸側,速度快得厲晚竹來不及阻止,他快速移開了玉罐,但是那蟲子還是咬住了尚霖。 “唔……!”尚霖整個人都僵住了。 厲晚竹也愣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那蠱蟲軟綿綿地掉在床榻,看上去已經死了,只在尚霖頸側留下了個細小至極的傷口,也沒有發紫發黑,不像什么劇毒。 其實厲晚竹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尚霖并沒有表現的那么恨他。他松開扣住尚霖的手,扔下玉罐起身:“解藥在哪?” 尚霖還一動不動地僵在那,只有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說話。”厲晚竹拎起外衣,催促了一聲。 依舊沒得到回答。 厲晚竹回到床邊,剛要去看尚霖的情況,就見他猛地彈起來,伸長了雙手直取喉間要害,但他的三腳貓功夫自然不可能得逞,轉眼間又被按在了榻上。 “發什么瘋?我去給你拿解藥。”厲晚竹微微蹙眉。 “厲……晚……竹……!你混蛋!” 借著月光,厲晚竹才發現尚霖的眼睛居然都紅了,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樣子。只是這活蹦亂跳的,看不出有什么生命危險,厲晚竹開始察覺到什么了。 “你到底帶的什么蠱?”沒什么感情的聲線更冷了些。 尚霖掙扎半天沒有撼動鐵鉗一樣的手,反而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還在不停叫罵著:“我要殺了你……混蛋……” 厲晚竹拽住他散落的長發,把人腦袋提起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直把人看得閉了嘴,才又問:“到底是什么蠱?” “……是不渝。”尚霖不情不愿地回答,見他蹙眉,頭皮又是一疼,才又開口解釋:“情蠱。” 厲晚竹又是凝視了他半晌,松手站起來,轉身就走。 尚霖慌亂地抓住厲晚竹衣袖:“你要去哪?”而厲晚竹沒回答,只一揮手就甩開他。尚霖咬牙切齒地爬起來,要沖上去拉住人,卻腿一軟撲倒在地,只堪堪握了一下厲晚竹的手指。 厲晚竹停都沒停。 “厲晚竹!”蠱毒的情熱來勢洶洶,尚霖只能竭力撐住身子,盯著他的背影,恨聲道:“你不能不管我!” “是你自找的。”厲晚竹已經走到門口,拔出門閂。 尚霖再也堅持不住,倒在地上,艱難地仰著脖子看著厲晚竹打開門,忍不住眼眶發熱:“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