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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雨澤從醫(yī)院門口哭到張柏成面前。沈一凡親了又親也沒用,反而哭得更起勁。 他牽著季雨澤去掛號抽血,聽著季雨澤嘀嘀咕咕什么,“我不想死。” “噓,你不會的。” 沈一凡揉了把他的頭發(fā),護(hù)士拿著單子看看,然后抽出橡膠條綁緊了他的手臂。 “我……嗝……老婆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多跑跑……多……少吃辣的……” “知道就好。” 護(hù)士皺起眉,把季雨澤的手拽了下,說:“家屬麻煩摁一下,病人太激動容易扎偏?!?/br> “聽到了嗎,寶貝你乖一點(diǎn)?!鄙蛞环舶阉雮€身子攬?jiān)谧约簯牙?,他一愣。沈一凡以為他怕了,就低下頭,舔了下他的唇角,“沒事,就輕輕扎一下。” 季雨澤哭得紅鼻子紅眼睛,啞著嗓子說:“老婆,你剛剛叫我那個,我還想聽,你再叫一下好不好?再親一口,親嘴,親嘴,伸舌頭那種……” 沈一凡:“……” 趁他撒嬌這會,護(hù)士三下五除二抽完了血。季雨澤猝不及防,疼地嚎一嗓子。一手摁著棉簽,膝蓋稍微彎個弧度,這樣臉蛋剛好就對準(zhǔn)了沈一凡的嘴。 沈一凡敗給他了,漫不經(jīng)心的妥協(xié)道:“好好好,親親親?!?/br> “要親嘴?!?/br> “嗯,親嘴,親嘴。” 但那吻還沒落下來,忽然間,從醫(yī)院的屋頂?shù)粝聛硪还軣襞?,“噼里啪啦”的碎屑炸開,眼看就要砸到沈一凡的頭頂,千鈞一發(fā)之時,季雨澤一把將他摟在了懷里,整個人劇烈地晃了晃,悶哼一聲。沈一凡只覺得攬住自己肩膀的手沒了力氣垂在那里,愛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墜。他快要扶不住他了。 “季雨澤?” 季雨澤痛苦地絞住了衣服,沈一凡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有很黏稠的血液,是剛剛被鋒利的鐵片劃傷。 “老婆……我疼?!?/br> 他的眉頭擰成山峰。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咳?!?/br> 枯葉也許終究要?dú)w根,只是能不能奢侈一把,讓他由沈一凡親手埋葬。耳邊是沈一凡一遍遍著急念自己的名字,他沒力氣回答,卻捏緊了沈一凡的手。 *** 季雨澤的大學(xué)思修老師說過一句話。 “你牽掛的不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給你的愛。” 那時候他懵懵懂懂,直到遇見了沈一凡,才猛然醒悟。 不是牽掛這個世界,是牽掛沈一凡。 漆黑的視線里,寥寥幾筆的三個字,隨著心跳,烙下深深的印子。 隨著意識的消散快要放縱自己徹底沉睡時,它們就如一道耀眼的光束,破開了窒息的黑暗,將自己裹入暖暖的百合花香里。 “信息素波動穩(wěn)定趨勢了!” “繼續(xù)注入2號穩(wěn)定劑……張醫(yī)生,給你的保護(hù)環(huán)?!?/br> 季雨澤的胸膛微弱起伏,如枯葉被秋風(fēng)吹動了下。 “……病人對2號排斥劇烈!” “家屬呢?病人的Omega在哪里?” 腦子一片混沌,潛意識里有個聲音在喚自己醒過來——如果醒不過來,你就見不到他了。 他是誰? “滴——滴——滴——” 心電圖上的波紋形成一道彎曲的線段,短促有序的聲響,如一粒粒小石子,投入寂靜空氣的水面。 正對病床墻面掛著的老舊空調(diào),一吹風(fēng)就會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動靜,聽著有點(diǎn)像年邁的老人說話含糊不清的痰音。 舊的生命逝去,新的血液流進(jìn),這是自然規(guī)律。每個人在醫(yī)院都像是在紙糊的道路上行走罷了。 只不過有的人走到彼岸,有的人踏入深淵。 季雨澤張開嘴,微微呼氣。嗓子撕裂一般的干涸,一咽唾沫,就仿佛在凌遲自己的喉嚨。 而且他的手腕,腳腕,都牢牢地釘在了床邊——用Alpha的控制環(huán)。 他不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閉眼前最后的畫面是沈一凡砸在他臉上的眼淚。 他當(dāng)時還沒來及說,老婆不要哭。就昏過去了,不知道有沒有嚇到老婆。 老婆……老婆? 他深吸一口氣,頭連忙往兩側(cè)轉(zhuǎn)動,一個人躺在病床的另一半,烏黑的發(fā)絲柔軟散落在肩頭——是他的老婆。 那口氣又徐徐呼出,平穩(wěn)了些。 季雨澤想摸摸他的長發(fā),親親他的臉頰,卻動不了,只能一遍遍地用眼神摩擦。而他的另一只手,還在死死地拽著沈一凡的腕子,明明人睡熟了會混沌,但他還是用力的指尖發(fā)白,以至于松開的時候,皮膚粘連“?!币宦暋?/br> 昨晚自己應(yīng)該是太怕了,只有拉著老婆的手才會安心。 護(hù)士敲門進(jìn)來,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對方了然地笑笑,替他支起餐板,然后檢測了下他的體溫和唾液值,五分鐘后,才拆去了他的控制環(huán)。 又不放心似的,拆之前,問道:“能,能把家屬叫醒嗎?” 季雨澤挑眉,用氣音小聲道:“為什么?” 沒等護(hù)士為難,沈一凡睡得淺,兩個人一說話他就醒了。他肩頭顫了顫,抬起頭,腰背因?yàn)楸患居隄蓳г趹牙铮匠UJ(rèn)床的脾氣也不會覺得難受,他還有點(diǎn)迷糊,幾乎是順著本能反手摸了把季雨澤病號服下的肩胛骨,確定厚厚紗布下的傷口沒有滲血才松了口氣。 “老婆……”熟悉的聲音,軟軟的,撒嬌一樣的聲音,還有兩個虎牙尖尖。 季雨澤忍不住身子一撲,撲到沈一凡懷里。 沈一凡握住他的手,親親他有些發(fā)青的手背,“你別亂動,還有傷呢,后背疼不疼?” 疼,但不想說。 季雨澤搖搖頭,把老婆往被子里團(tuán)吧團(tuán)吧一塞,心疼地搓搓沈一凡被他捏出的紅印子,“你再睡一會兒,不用管我?!?/br> 端飯的小護(hù)士見他這副模樣,“撲哧”一樂,沈一凡的臉也紅了。 季雨澤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笑什么?” 沈一凡盯著他,盯了半天,才任命似的,把頭發(fā)撩開,露出被咬紅的腺體。 昨天晚上昏倒后的季雨澤,信息素猛然爆發(fā)保護(hù)本體,極具侵略性,其他人手足無措,只能求助于沈一凡。 沈一凡當(dāng)時正在繳費(fèi),回到病房時 就見門口齊齊站著兩個護(hù)士一個醫(yī)生,手拿Alpha控制環(huán),其中一人甚至已經(jīng)戴上了Omega的保護(hù)頸套。 沈一凡對他們的防范哭笑不得,因?yàn)樗宦冻鱿袤w,季雨澤就乖得不像話,哪里像他們口中的洪荒猛獸,分明就是一只可憐的小病貓。 小病貓的牙咬住他的后脖頸,先是親一親,再舔一舔,手也不安分的往他衣服里鉆,他胸口的兩團(tuán)軟rou差點(diǎn)被擠的崩開襯衣扣子彈出來。 周圍都是醫(yī)護(hù)人員,雖然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但他還是羞紅了臉,最終還是他反客為主,主動釋放自己的信息素,季雨澤這才與他結(jié)合。 沈一凡氣還羞,捏著季雨澤的臉罵道:“小色貓!” 小色貓渾然不知,嘴里碎碎念著什么話,他傾耳一聽,居然是“醫(yī)院”,“愛愛”,“沒套套”,“老婆會羞羞”。 天啊。 他連忙捂住了季雨澤的嘴。 *** 季雨澤想吃飯了,沈一凡就拿來牙刷,替他仔細(xì)刷了牙,再給一個親親,唇齒間都是淡淡的薄荷味。 “有點(diǎn)涼?!奔居隄傻刮豢跉?,呲了呲牙。 沈一凡看他一眼,撇撇嘴,“你也知道涼?。俊?/br> 啊——季雨澤忽然想起什么,賤兮兮地笑道:“可你里面每次都好熱哦,絞的我跟要化了一樣,不得降降溫呀?!?/br> “……吃早飯,不許說話?!闭f著,他就要拆開送來的餐盒。 “不吃不吃這個。”季雨澤摁住他的手,聲音更軟了些,“想吃油燜大蝦?!?/br> “你又胡鬧。” “那就吃奶?!?/br> “季雨澤!” “誒——” 季雨澤明明知道他不禁逗,可還是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 只是眼底泛起淚花,又很倔強(qiáng)地別過臉不讓沈一凡看。 真的很怕,很怕自己真的沒了,再也聽不到沈一凡叫自己了。所以趁時間多,想多聽幾遍。 沈一凡愣了愣,然后低下頭,親吻他的額頭,聲音不似以往的清亮,有點(diǎn)悶悶的樣子,“傻瓜,不許亂想?!?/br> “我陪著你呢?!?/br> 季雨澤沉溺于他的溫柔,卻又后知后覺,沈一凡從來都沒有哭。 無論是隱忍,還是爆發(fā)。 他把臉埋進(jìn)沈一凡的腹部,眼淚鼻涕流了沈一凡一身。 **?。?/br> 早先伏在枝頭的雀兒已經(jīng)不在,它們拍拍翅膀回家了,深吸一口,鼻腔里都是清新的水汽。 住院樓下面的漂亮花壇,已經(jīng)被白雪覆蓋,偶爾露出一串枯枝敗葉。中央屹立著一座由掛著聽診器醫(yī)生和舉著病歷本護(hù)士組合的雕像。沈一凡駐足于此,目視著噴涌而出的朝陽光輝,從雕像的上方升起,而后虔誠地合攏了手掌。 為你,我也開始信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