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9．康崇耀

    今天是一個平常的上班日，但康崇耀并沒有上班。必要時候，將行程錯開、將要事交代給下屬，就不用去公司報到，這是他自己開公司身為老板的特權。

    這天，他開著車載老婆、母親與兩個寶貝女兒去百貨公司逛街游玩，避開假日的擁擠人潮，他們在人煙稀少的游樂場里玩著不必排隊很久的游樂設施，吃著可以隨性選擇座位的餐廳飯食，逛著沒有閑雜人士只看不買的名品店家，享受著愜意清悠的家人相聚日。

    下午的時候咪咪說想去搭頂樓的摩天輪看夜景，可惜年幼的拉拉卻撐不住體力想睡覺，哼哼叫叫鬧得不安生。為了不掃其他三位女性的玩興，康崇耀決定自己先帶拉拉回家休息，好讓她們繼續沒有牽掛地逛玩下去。

    因為是平常的上班日，所以到家的時候，父親跟崇煥崇煒都還沒有回來，奶奶在房間里休憩，爺爺在院子里弄花，家政婦悠閑地在廚房里邊聽音樂邊準備晚餐的材料。

    奇特的是，在此時總是很空蕩的客廳里，居然還有兩個人：小弟和秦小翔，兩人各據沙發的兩端，氣氛詭異地對看著。

    「你們兩個……怎麼了？」

    康崇耀在客廳還沒來得及將拉拉抱進房間，即朝他們走去有些緊張地問道。

    小弟似乎正在鬧著什麼別扭不肯說話，康崇耀於是看向秦小翔：「小翔，怎麼了？」

    「大哥，你回來了。」

    基於禮貌，秦小翔先問候了一聲，爾後一臉無奈地回答：「沒有什麼，我只是在幫崇焰復習課業而已。」

    經他這麼一說，康崇耀這才留意到桌上的書本講義，了然地點頭，不一會兒又納悶地歪頭：「你們這……怎麼會在這里學習呢？不都是在房間嗎？」

    小弟還是擺著一張倔氣的臉不吭聲，康崇耀又朝秦小翔那兒望去，「？？？」

    「是這樣的，我覺得崇焰的房間是一個很舒適的地方，累了就會想趴桌，倦了就會想躺床，雖然很方便，卻隨時都充滿了誘惑，讓人忍不住偷懶，非常不利於念書，所以我決定將地點改在較單純的客廳里，只要不打開電視，就沒有干擾來源，學習的效果便可以提升。」

    聽完秦小翔清楚的解說，康崇耀不禁欽佩起他的認真與成熟，他明明可以不用做到如此地步的，或者只要隨便應付一下就好，畢竟這是出自他的善意而非義務，沒有人會對他的善舉作出什麼高要求的。

    反觀自己的小弟，看他那副滿臉不甘卻又不敢違抗的模樣，鐵定是他犯了什麼錯，才會導致如此的下場卻只能認栽，康崇耀也不想袒護自家人，於是便認同地點點頭，贊成弟媳的作法。

    「這樣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學習了，我先抱拉拉上去、哇——」

    說話的當兒，康崇耀懷里的拉拉忽然躁動了一下，然後就往前撲去，差點從他手中掉下去，幸虧他反應快，及時收緊手臂箍住了她，「拉拉，別突然亂動，這樣很危險的！」

    被康崇耀厲聲的斥喝，拉拉下一刻馬上大聲哭嚎。

    對一個兩歲半的小孩說教其實她也聽不懂，但康崇耀確實被嚇到了，情急之下一時也沒有收斂口氣。想要安撫她之際，卻見她朝著秦小翔的方向伸長了手臂，口里透著奶音叫嚷著：

    「翔翔……翔翔……」

    康崇耀見這情勢，臉上除了浮現尷尬的陰影外，心中涌現更多的，是對秦小翔的驚嘆。

    拉拉從小沒什麼語言障疑，但除了一些基本生理需求的詞匯以外，她平時見人很少會稱呼，連爸爸mama也很少會叫，可是不知為何，自從秦小翔加入了康家的行列，拉拉叫他的次數居然比辛苦養育她長大的父母還要多？！雖然有教過她要稱謂小翔叔叔，不過也許是疊字比較好叫，她便也習以為常、整天翔翔翔翔地叫了。

    然而叫得順口、次數又多那也就算了，近來還每次見到秦小翔就吵著要他抱，康崇耀回家時她無動於衷，秦小翔回家時她就放下手邊的玩具迎向他，這到底誰才是她的親爹啊？

    如今又再次見證到小女不顧情面胳臂往外彎的驚悚場面，康崇耀的面子有點掛不住，小女又不肯停止哭鬧，只好假裝勉為其難把拉拉抱到秦小翔的面前，讓他決定要如何處置這個　小“叛徒”。

    「要找小翔叔叔嗎？」

    康崇耀把拉拉放到坐在沙發上的秦小翔旁邊，才一放下，她即像塊磁鐵般地被吸了過去，撲到秦小翔的身上去。

    赫然想到秦小翔懷有身孕，這樣沒輕沒重地撲到人家身上去，萬一傷著了人家怎麼辦，於是口氣又重了起來：「拉拉，不可以這樣，要乖乖坐在小翔叔叔的旁邊。」

    原本不哭了的拉拉被他這樣嚴聲命令，又開始啜泣了起來，「不要……翔翔……抱抱……」

    「不可以這樣任性，拉拉。」

    「哇——爸爸好兇……」她哭得更大聲了，客廳里的動靜把廚房的家政婦都給引了來。

    眼見拉拉緊緊扒在秦小翔身上不放，深怕他肚子不舒服的康崇耀更急了，欲用蠻力想把拉拉的手掰開，可拉拉像似故意和他作對般，抱得更死緊了，掙也掙不開。「不要不要不要！」

    這下康崇耀可放棄阻止她了，因為這樣強迫她反而更容易傷到秦小翔，於是就只能停手無奈地望著拉拉耍任性。

    「大哥，沒關系的，就先讓她這樣待著吧。」秦小翔沒有任何不悅的情緒，只是抬起手，輕輕地撫摸拉拉的頭發，溫柔地說道。

    只是柔和的一個動作，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拉拉安靜了下來，就讓康崇耀平靜了下來——不、或者應該說，反而是觸動了他的心，讓他短暫平靜了一下又稍縱翻騰起來。

    他這個弟媳，也就是弟弟的老婆，在當初擺明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身分踏進康家大門時，說轟動是有點夸張，說震驚倒是不假。撇開一男的要入主康家已夠令人驚世駭俗不談，如今他又懷了康家的骨rou，這接二連三的震撼彈，真足以把他們這些安然平淡過著小日子的康家人給爆彈到天上去了。

    然而最令康崇耀感到心臟最難以適應的，是當初他對秦小翔的第一印象，那拒人於千里的嚴肅表情與冷僻性格，如今竟然變得既柔和又溫暖，宛如長期被陰影覆蓋的遮蔽角落，終於被掀開遮罩，攤在驕烈的陽光下，然後長出了一朵盛開艷放的野玫……

    「大哥？」

    陷在思緒里被霍然喚醒的康崇耀趕緊回神，連忙找了藉口好掩飾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拉拉今天玩得太累，現在情緒有點不穩，造成你的困擾了……」

    「不會，拉拉這麼小，讓她靠一會兒不打緊的。」秦小翔體貼地袒護她。

    「真是抱歉，你要是不舒服，我就馬上把她抱走。」於是康崇耀也坐上沙發，準備好隨時應付拉拉的突發狀況。

    拉拉看見爸爸也在沙發上坐下來了，以為他要把自己給拉走，又把秦小翔抱得更緊了，深深地挨進他的懷里頭。

    瞧著拉拉那頼皮猴的模樣，康崇耀簡直好氣又好笑，自己身為爸爸的地位完全被奪走了，可自己既無法強制把她拉走，又無法賭氣就此走開，只能認命地坐在一旁，和秦小翔尷尬對視。

    秦小翔回他一個既不像困擾、也不像無奈的復雜微笑，康崇耀心頭微微一震，自己分辨不出他的心思，但卻近距離地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算特別大，睫毛卻纖長濃密、眸色墨黑深邃，打轉著迷離的漩渦，感覺好像只要被他定神一看，自己就會不小心跌進那深潭里再也爬不出來……

    「大哥？」

    秦小翔的叫喚由遠至近飄忽而來，康崇耀從那個尚未沉得太深的潭子里狼狽上岸。上岸後他看到秦小翔的潭心又隱隱幻化成綺麗的波瀾，試圖再度將他吸落深潭，於是倉皇地移開目光，將視線落在秦小翔的嘴巴上。

    秦小翔的嘴巴不大，卻立體豐腴、色澤粉嫩，兩片不斷敞開又閉合的性感唇瓣，在用低回般的聲調呼喚著自己：「大哥……大哥……」

    這回康崇耀的心臟不只是震一下而已，而是不受控地一遍接著一遍撞擊著胸腔。

    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康崇耀慌忙地又把眼光別開，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過於意識秦小翔的五官表情。

    「呃……你最近還好嗎？在這里住得習慣嗎？」

    話才一出口康崇耀就後悔了，秦小翔來到這兒都快一年了，現在才問這些會不會太牽強了？然而實在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他與秦小翔年齡差那麼多，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共同話題。

    「我很好，也很習慣了……」

    看樣子秦小翔也極力在配合自己的搭話，只是不曉得為何，原本神情還算柔和的他此刻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眼底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詫異。

    「怎麼了，小翔？」康崇耀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我——」秦小翔正欲發言。

    「啊——」拉拉登時驚呼。

    秦小翔和拉拉同時出了聲，把沙發另一端正在練習題的康崇焰也給吸引了注意。

    「肚肚動動、翔翔肚肚動動……」拉拉把頭從秦小翔的身子上抬起來，用稚氣的奶音叫喊著。

    「嗚——」

    此時秦小翔也被自己肚里不知名的狀況給嚇了一大跳，他慌張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又不知所措地看向康崇耀。

    「拉拉，趕快起來，你弄痛小翔叔叔了！」

    拉拉大概也是嚇到了，這回她很輕易地便被康崇耀給抱離開了秦小翔，放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你沒事吧，小翔？」他緊張地詢問道，手也不自覺地便覆上了秦小翔的肚子。

    「是……不會痛，只是感覺有點奇怪……」

    康崇耀擔憂地撫著秦小翔的肚子，深怕他出了什麼事，然而摸著摸著，就突然明白了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於是緊繃的臉放松了下來，慢慢浮現喜悅的笑顏。

    并不急於拿開他腹上的手，康崇耀意猶未盡地感受著那掌心下活絡的胎動，享受著幾年前老婆也曾給予他觸碰小生命降臨前的那份悸動。

    大概五個月有了吧？！雖然秦小翔看起來仍是瘦瘦的，不過還是看得出孕肚，隔著上衣與褲子，康崇耀也能感覺到那里層所傳遞而來的體溫，還有那即將誕生的小生命正在伸著懶腰踢著小腳的活力，彷佛這是自己的第三個孩子般，內心頓時感動無比。

    「大哥，我怎麼了嗎？」看到康崇耀忽暗忽明的表情變化，秦小翔又驚又疑地問道。

    康崇耀依舊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他的肚子，溫柔地告訴他：「小翔，你不用擔心，這個只是胎動而已，你的寶寶想要告訴你，他在你的肚子里活得既健康又有活力，你要為他加油。」

    「真的？」秦小翔一臉的不可思議，似乎難以置信肚子里的小家伙居然會動。

    看著秦小翔驚疑不定的表情與不知所措的反應，康崇耀覺得是既新奇又可愛，甚至還想多瞧瞧秦小翔更多不同的表情風貌，感覺好像可以挖掘到他其他可愛的一面，一思及此，康崇耀心情雀躍得好似自己就是他腹中孩子的爸爸一樣，熱切地關照著這個懵懂的男孩，幾乎忘了被拋在一旁乾瞪眼的女兒存在。

    「真的，如果胎動的話，你也可以摸摸他，或者跟他說說話，他都感受得到的。」

    「跟他說什麼？」

    「都可以啊，說說你現下的心情，或者稱贊他今天很乖，或者唱歌講故事給他聽都可以哦！」

    康崇耀柔情蜜意地傳授一些他當父親的經驗，看到他一副乖巧受教的模樣，自己的身體也不自覺地愈靠愈近，覆在他肚子上的那只手愈捂愈熱，當另外一只手亦鬼使神差地攬上他的後腰時，小弟的聲音赫然自頭頂傳來：

    「大哥，你這是要摸到什麼時候？」康崇焰的聲音聽來頗為不悅。

    被康崇焰赫然一指責，康崇耀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僅都爬到秦小翔的身上了，甚至還有聲有色地做起如一丈夫呵護心愛老婆般的親密愛撫，這姿態真有如當頭棒喝，讓他嚇得只差沒有當場彈跳起來——

    天啊、我這是在干什麼？我怎麼會摟著秦小翔？我怎麼會撫摸他的腰呢？？？

    康崇耀像被電擊般猛然縮回自己的雙手，退開自己挨得過近的身子，正襟危坐在沙發上，一時半刻間說不出完整的句來。

    「我……我這不是在告訴小翔、說他那是胎動嗎，我只是、只是要他別害怕……」

    「胎動就胎動，有需要整個人都抱起來安撫嗎？」

    「我……我只是看他似乎有點嚇到，想安慰他一下，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小翔，請你別誤會，我那是、那是想讓你安心而已……」

    他愈是心虛、話就說愈得磕絆，找不到臺階下之際，只好抱起沙發上另一邊的拉拉，就說要回房休息了。

    「不要、拉拉也要摸，翔翔肚肚動動，人家也要摸——」

    拉拉眼看爸爸抱著她離開了翔翔的身邊，極其不甘心地嚎啕大哭起來，不過這次康崇耀是鐵了心的不讓步，絕然地抱著拉拉像逃難似地疾步上樓，留下客廳里一臉狐疑的秦小翔、與渾身散發著妒意的康崇焰，和從頭到尾一整個莫名其妙的家政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