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陸天醒了。

    當安經緯牽著她的手要將她帶進病房時，易瑤是拒絕的，畢竟她可不想看到安老爺子的腦血管再爆一次。

    安經緯的手握得很緊，很暖，沒有哪怕一瞬的放松，讓她只能回握著他的堅持，并肩站在那個霸道了一世的老人面前。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安陸天蒼老了許多，有些渾濁的雙眸里依然還帶著慣性的威懾和固執。看來這次腦溢血的情況還沒那么糟糕，至少意識清楚。

    父子倆沉默無言。

    “安老，少爺真的做得很好，他比您期待的更出色。”敖岳低聲打破沉默。

    “……嗯。”

    “安少……”敖岳望向安經緯，目光懇切。

    “安陸天——”

    易瑤甩動了一下被牽著的手，安經緯住了口，又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元泰還是你的元泰，肖家短時間內不會再耍什么花招。”

    “……藍家呢？”

    “藍家？”安經緯壓著火氣，厲眸中的失望讓易瑤看著有些心疼。

    “你實在看不上藍月明，非要娶個喜歡的，可以！全世界多得是與安家門當戶對的女人，你可以慢慢挑，我不逼你。”安陸天說得很慢，明明有些吃力，卻還是堅持說完。

    安經緯冷笑一聲，“這就是你的‘讓步’？門當戶對？你為什么不說的更直接一點——我只能娶對元泰擴張版圖有幫助的女人。您準備了多少備選？”

    “敖岳，拿給他看看。”

    “老爺子——”

    “不用看了，隨便挑一個吧。”

    “真的？”安經緯這么爽快，倒是讓安陸天有些狐疑起來。

    “當然，我一點也不介意有個有權有勢還帶著豐厚嫁妝、年紀比我還小的后媽。”

    “噗——”易瑤趕緊把沒憋住笑的臉扭到一旁，余光卻瞅向安陸天，怕他有個好歹。

    “你、你——你以為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

    “老爺子別動氣！別動氣！小心血管！安少！你——你太不像話了！”敖岳第一次訓斥安經緯。

    “敖叔！以后他如何，不要再通知我。”安經緯說完，拉著易瑤便要走。

    “等等——”易瑤定住腳步，看著正在順氣的安陸天，想了一會兒，“算了。”

    “站住！”安陸天喝道，“你……你想說什么？”

    易瑤忍不住笑了笑，這兩父子都一樣嘴硬，碰上了就針尖對麥芒，互相把話說死說絕，其實呢？一個叛逆了那么多年還不是從未扔下他爹一個人？一個說兒子必須要如何如何，到頭來總會妥協退讓。

    “我人微言輕，這輩子賺的錢可能都買不了您一個車轱轆，您還想聽我說的話嗎？”話中帶刺，但易瑤的聲音和語氣卻輕柔和煦，舒緩人心。

    “……說說看。”

    “活到您這個年紀，您本身就不認同的話，您是聽不進去的。所以，”重新拉過安經緯，“我必須承認，您剛剛說的話都是對的。對于安經緯，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無疑更適合成為他的妻子。成長經歷相似、消費觀念和能力趨同、人際圈構成重疊、利益相關，即使沒有感情，也可以發展成很好的合作伙伴，家庭和事業對于各種風險都會有很好的規避能力。您希望您的獨子，有一個更加平順、更加輝煌的未來。”

    安陸天面色緩和許多，甚至微微點頭，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安經緯。

    安經緯皺起劍眉。

    “而找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后患太多了。一個窮鬼通常還會有一幫窮鬼親戚朋友，如果我拜金而自私，那我肯定會吸他的血，如果我善良而大方，我的家人和朋友會通過我吸他的血，而當他的事業出現困難時，我不僅幫不了他，還有可能成為敵人的突破口。如果他一直愛我，他會困于各種問題，如果他不再愛我，他損失了大量金錢和時間不說，他還會后悔甚至惡心。”

    兩個老人的神情都有些意外，安經緯反倒平靜了下來，眉頭漸舒。

    “……你倒是看得很透。”安陸天肯定道，“既然如此，你——”

    易瑤撇撇嘴。

    “你怕被我吸血嗎？”偏頭看自己的帥男人。

    “你愿意吸，我才有賺錢的動力。”

    “那我要是拖了你后腿害你一無所有怎么辦？”

    “你養我。”安經緯說得理所當然。

    易瑤轉頭，笑容驕傲又放肆，“任何欲望背后都會有風險，他一直在用實際證明虎父無犬子，證明他有追逐欲望承擔風險的能力和魄力。有這樣的兒子，你不覺得該自豪而不是給他畫地而牢嗎？”

    “……”

    “再說了，退一萬步，這不還有您嗎？真要哪天他被我坑了，您再往他身前一站，上陣父子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英明神武威武霸氣，到時候他肯定不會像現在臭著臉，保準痛哭流涕抱著您大腿叫‘爸爸’！想想那畫面！多爽！”

    安陸天盯著黑著臉的安經緯，竟真順著女孩的描述開始想象——

    安經緯剛想開口，易瑤美眸一瞥，他乖乖忍住。

    “咳咳，”回神后的安陸天干咳了兩聲，再一看易瑤含笑的年輕面容，默默地嘆了口氣。活了一把年紀，還要個小姑娘給自己找臺階下。“行了……女人的事，你自己看著辦，我累了。”

    易瑤捏了捏安經緯的手，安經緯回握得更緊，“你、好好休息。”

    “……嗯。”

    等到病房里只剩兩位相伴半生的老人，站著的那位老人慢悠悠開了口，“真難得。”

    “嗯？”

    “多少年了？你們倆父子有多少年沒像今天這樣和平道別了？”

    “你個老鱉！你笑話我啊？”

    “呵呵！這個女孩不錯，對么？”

    許久，躺在床上的老人閉上雙眸，“……嗯。”

    維納斯，又見維納斯。

    “鐲子不喜歡？”

    “啊？哦，很漂亮啊，我只是沒什么戴飾品的習慣，偶爾會帶的。”

    “那你喜歡什么？包、車、房？”

    “干嘛？想快點讓我吸干了好讓我養你啊？”

    “嗯。”

    “以你賺錢的速度呢，我想吸干你的財產是比較困難了，不過……可以考慮吸干你其他東西。”

    女人媚眼如絲。

    男人呼吸漸重。

    “今天不行，我那個來了。”

    “……”

    “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