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午夜零點三十二分

    老式居民區里萬籟俱靜，只有從左向右數第二棟房子的三樓東側的房間，燈火通明。

    打開房門，地上灰蒙蒙的一片，門的左手邊是洗漱間，右手邊是貼著墻打的柜子，一套桌椅靠著遠離門的墻角擺著，上面擺著一個打開的醫藥箱，裝著零星幾個煙頭的煙灰缸，新拆封沒多久的煙盒和一個塑料打火機，床靠在洗漱間后面的墻，對開的衣柜貼著床腳。唯一和這個極簡式的住所格格不入的就是靠墻放著的黃色真皮沙發，不過也是飽經風霜幾臨報廢的程度了。

    房間不算凌亂也不整潔，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和他以前印象中那個把宿舍里弄的一塵不染的家伙有一點出入，這樣的改變卻讓他有點新奇。

    洗漱間里傳來“嘩嘩”的水流聲。趙源額頭上頂著一團可笑的藥水痕跡，正襟危坐在沙發的中央，眼睛四處亂瞟著，想要仔細看看這個房子卻又不敢放肆。

    沙發的一邊，那條略顯惡俗的碎花裙子就靜靜的躺那里，裙子一看就是被整個囫圇著脫下來的，里側朝外大咧咧的敞著，裙子上半部分依稀可見一片褐色的水跡。

    同樣的痕跡在趙源的褲子上也有一塊，只是沒有裙子上的那么慘烈。

    所以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趙源回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嚴啟良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回了住的地方，然后給他上藥，結果他在推拒之間一個不小心，那個塑料制棕色小瓶子就翻滾著掉到了地上。

    這當然不能怪我啊，趙源的內心無能咆哮，嚴啟良那張好看的臉離他那么近的要給他抹藥，這誰受得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他更有點受不了，一想到待會自己也要去那間浴室洗澡的事實，就讓他一顆小處男的心有些蠢蠢欲動。

    左手的掌心又熱了起來，像是還被那只有力的手掌牽著。他用右手輕輕的捏了捏，感受著早已消散的溫度。

    在剛剛過去的幾十分鐘里他們取得的進展，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自從高一分開了以后他們兩就再也沒有什么交集，雖然中途趙源去找過嚴啟良，但被他冷冰冰的態度澆滅了所有的熱情。高中畢業了以后，趙源還在暗自傷感，誰知道又以這樣的方式和嚴啟良再次相處。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砰的跳個不停，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抱有希望。

    一直到洗漱間的門被打開，“咔噠”一聲，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一個哆嗦。

    熱氣擁擠著從門里氤氳出來，先看到的是一雙又長又直的腿，幾乎完全裸露著，裙擺只蓋到了膝蓋上方五公分，沿著紫色的綢緞布料向上，穿過起伏的線條，兩根細細的帶子堪堪吊著，肩膀的肌膚大片的露出，一條白毛巾隨意的搭在脖子后面，不停的有水珠從黑色的發梢滴落，沿著纖長的脖頸，偶爾上下滾動的喉結，最終消失在毛巾里。水洗過的肌膚瑩潤著光澤，卸去了媚俗的妝容，更顯的他面如冠玉，唇紅齒白。

    轟————

    過分刺激的圖片沖擊到了趙源，他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應該移開視線，卻又不受控制的反復在對方的身上游移著。

    好看，真的好看

    趙源腦子里反復回蕩著各種矯揉造作的詞句，他在這一瞬間忽然明白了看見美人真的會流口水的道理。嚴啟良的長相偏柔和，五官的棱角并不鋒利，緞紫的睡裙襯的他膚白更甚，但即便是這樣長相與穿著，依然掩藏不了他身上流暢的肌rou線條帶來的力量感。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構成了趙源心中所有對美的理想。

    直到口腔里傳來有些干澀的感覺，趙源才反應過來，略有些害羞的合上了自己因為吃驚而張開的嘴。

    只是為什么是睡裙？

    冷靜下來以后，這層一直在趙源心里膈應著的窗戶紙，存在感就變得越來越明顯。他知道嚴啟良應該是沒有這種嗜好的，之前他們都默契的避開了這個問題，嚴啟良沒有解釋，趙源也沒有問。

    為什么會在酒吧以那種身份出現？而且看起來已經持續很久了，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要穿著裙子？

    心里的疑問堆成了小山，又害怕答案是自己所不能接受的，只好裝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

    “拿著，洗了把這件換上。”一套T恤短褲被扔到了他的腿上，趙源有些拘謹的拿著站了起來，心里不知道在激動個什么勁。只是下一秒，他就被當頭澆了一碰冷水。

    “洗完了你就回去吧，”嚴啟良靠在桌邊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扔，摸到煙盒手指輕輕彈了兩下，一根煙跳了出來，他熟練的點燃了以后放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抬眼看向了趙源。煙霧繚繞間，他的目光沉沉，看不清表情，“待會有人要過來。”

    趙源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沒反應過來，“現在？”

    嚴啟良敷衍的點點頭

    “.............是誰？”

    這兩個字含糊在他的唇間，說出來幾乎耗盡了他的所有氣力，也只是輕飄飄的，一出口就散在了空中。

    他本以為嚴啟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沒有。只見他譏諷似的彎了一下嘴角，有些曖昧有些挑釁的開口，“這么晚了，你覺得會是誰？”

    “.........”

    “.........”

    嚴啟良看著趙源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望著自己的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不解，心里不由得一窒。

    他重新垂下眼簾，深深吸了幾口煙

    其實剛才就應該直接把他送回家的，而不是這樣把人帶到這里來。想到剛才，嚴啟良在心里失笑，只是一看到那樣嬌氣的表情還是忍不住的心軟。微微泛紅的肌膚，垂下的眼角，抿起的雙唇，還有那雙望著他撒嬌的眼睛，正是他無數次夢見的模樣。

    不能再心軟了，沒有結果的問題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深究。

    嚴啟良轉身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故作漫不經心的說：“你最好快一.......”

    “是女人嗎？”被趙源平靜的聲音打斷了。

    “不是。”沒想到趙源會問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嚴啟良否認。捏著煙蒂的手幾乎要把它捏碎了，他不敢轉身面對趙源，不敢去看他此時的臉。

    “你不是說過男人不行嗎……”只聽見傳來趙源的喃喃聲。

    嚴啟良一愣，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剛要開口，卻被趙源結結實實的從后面抱住了！

    “那我也可以嗎？”趙源不管不顧的把頭埋在嚴啟良的后背，雙手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腰。他比嚴啟良矮上許多，站直了也只能到對方的胸口處，湊的近了他才聞到嚴啟良身上傳來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他還沒有細細的感受一下擁抱的感覺，兩只手就被嚴啟良生生掰開了。嚴啟良轉過身，趙源一陣慌亂，他努力的想維持這個短暫的擁抱，卻還是不得不放手。

    “我不可以嗎？”趙源抬著頭努力望著嚴啟良，一只手的手腕還被嚴啟良握在手里，聲音儼然帶上了一絲哭腔。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嚴啟良垂眸看著他，像是壓抑著什么似的，極其的克制。

    “疼.....”趙源輕聲抱怨，手腕那里已經rou眼可見的被捏出了一圈紅色的印記。

    但是嚴啟良并沒有松手，他只是定定的看著他重復了那個問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感受到了對方的冷淡，趙源含著淚有些自暴自棄的說，“別人都可以，我為什么不可以...”

    “哦～所以你是要買我的意思嗎？”明明是調笑的語氣，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

    趙源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擋住了臉，哭喊著說，“那我是喜歡你啊！那又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歡男的，你也不喜歡我，你還要這樣....為什么啊……”說到最后，他已經泣不成聲。

    嚴啟良聽著他孩子氣一般的哭訴，心里不好受極了。他松開了手心里那一截光滑細膩的腕子，拿開了趙源擋住臉的手臂，用手指溫柔的拭去他流下的淚水。

    趙源閉著眼睛只是哭，他緊緊的咬著嘴唇，偶爾泄露出一聲短促的抽泣，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他哭的這樣可憐，淚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凈，嚴啟良只能心疼的把他按在懷里，低頭親吻著他的發頂，不停的說，“別哭了，別哭了，寶貝，都是我的錯。”

    也許哭泣的時候是不能被人安慰的，越是安慰就越是想哭。趙源是不喜歡哭的，但是靠在嚴啟良的懷里時，他就覺得連一點點的委屈也不能受。

    良久，趙源才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泣。他推開了嚴啟良，稍稍離遠了些。哭得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他又覺得剛剛那樣的失態有些尷尬。

    “衣服.....”他看著嚴啟良胸前那一片衣料沾上了水漬，小聲說。

    嚴啟良只是擦去了他臉上殘留的淚痕，輕柔但是不容拒絕的抬起了他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睛問，“你在酒吧看見過的，我和你想象中的人是不一樣的，你明白嗎？”

    見趙源不答，又害怕說的太直接嚇到了他，嚴啟良只好盡可能委婉的說，“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和什么樣的人打交道，你知道我是怎樣賺錢的....…”

    “大概能猜到，但是沒關系，”趙源說，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因為我喜歡你。”

    嚴啟良無奈的笑，“喜歡，你知道你說的喜歡是什么意思嗎？”

    “知道。”趙源說。

    嚴啟良剛想說，不，你不知道。就只覺得眼前一暗，然后唇上傳來另一個人的溫度。

    趙源踮起腳飛快的親了一下他，又飛快的退了回去。他抬起頭認真又固執的看著嚴啟良，“就是這個喜歡。”

    嘭—－

    嚴啟良腦子里名為理智的那根弦斷了。

    啊啊啊，他想，所以我永遠也無法不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