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是你的(正文完結)
李暮寧和陸江一起回了極樂巔。 幾大派蠢蠢欲動,這件事總歸要了結。雖然陸江說聽話,但李暮寧不會真讓陸江去認錯,人多嘴雜,一個說不好,陸江那沖動的性格,到時候倒霉的還不知道是誰。 所以,李暮寧決定親自出面,等這件事處理好之后,他也許就真的云游去了。 極樂巔上空照著結界,幾個大陣都開著,時刻備戰(zhàn)。山腳下也隨處可見幾大派的眼線,時刻關注山上的動向。 他們悄然回到漱玉宮,陸江本想帶李暮寧去自己的寢殿,而且那里本該就是他的地方,李暮寧拒絕了,他沒有打算久待,也沒想驚動弟子們,等這件事解決,他會悄悄地走。陸江想留下來陪他,也被拒絕。 李暮寧在漱玉宮里外看了看,還是走時的樣子,很干凈,說明一直有人打掃。外面秋意漸濃,他立于窗前寫信,這封信將會傳到各大派掌門手中。 一會兒高義過來了,提著個食盒,里面裝了一碗湯清油亮的面條,上面臥著一個黃澄澄的雞蛋,點綴著幾片翠綠的青菜。 李暮寧一時想到了他第一次給陸江做飯,也是煮的面。 高義將面拿出擺好,道:“公子請。” 之前沒有靈力察覺不到,現(xiàn)在來看,高義與尋常人是有很大區(qū)別的。比如他說話沒有氣流,聲音空曠得不像是從這個人身上發(fā)出來的,沒有面部表情,說話時如果擋住唇部,完全看不出他在說話。 高義走后,李暮寧獨自對著那碗面,他光是吃一口,就能知道這是陸江做的。 李暮寧說想自己待著,陸江就真的沒有去打擾,而是在九星別院和梅園的原址駐足,此刻,這兩個地方,一個被夷為平地,一個只剩黑漆漆的土地。 木容全程跟著,相比著急去看師父,他更怕陸江再犯渾,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陸江每走一步,木容就跟一步,像連體雙生兒似的,陸江煩躁道:“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 “你以為我愿意啊,”木容更煩躁,“你犯一次渾,驚天地泣鬼神,我不得看著點兒。” 陸江鄙視道:“你看得住?” 也是。木容摸摸鼻頭,然后大義凜然道:“反正你要是再想燒這個那個的,就從我尸體上踏過去,極樂巔是我家,我不會讓你再毀了它。” 陸江沉默了。 想起第一天入極樂巔時,也曾把它當做自己的家,也曾真心實意想要跟師父和木容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料此后發(fā)生的種種,皆因自己而起。 他低聲道:“不會了。” 晚飯師徒三人在漱玉宮吃的,期間主要是木容在說話,他毫不避諱地暢想著以后跟李暮寧的云游生活,肯定又愜意又爽快,瀟灑自在。陸江一句話沒說,李暮寧瞄了他一眼,看他還算平靜,才放下心來。 吃完飯兩徒弟走了,李暮寧去藥池泡了個澡,頭發(fā)濕淋地回到漱玉宮,見陸江坐在床上。見他進來,陸江隨手拿了塊布巾,拉過李暮寧坐在他腿上,一縷一縷地幫他擦干頭發(fā)。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寂靜的空氣流淌。 李暮寧有些不習慣,畢竟陸江在他耳邊嘰喳慣了。擦了一會兒,他接過布巾,道:“可以了,你回去吧。” 陸江呆坐了片刻,還是起身往外走,步伐沉重,他知道李暮寧在門口看著他,他卻沒法輕易地回頭。他內疚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這種心里酸脹刺痛的感覺不知怎么排解。如果李暮寧廢了他的修為,或是狠狠地打上一頓,就能抵消以往的過錯,他心甘情愿,可李暮寧只跟他說沒事,過去了,以后好好的,對自己以往受過的絕口不提。陸江只知道如果有人像他對李暮寧那樣對自己,那他非得跟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面對李暮寧,他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第二天一早,李暮寧到神音寺時,其余幾大派早早地都到齊了。一見他進來,大家都神情緊張起來,全然沒了之前對他的尊敬與艷羨,現(xiàn)在的李暮寧,只是陸江那個魔頭的師父。 李暮寧款款向大家施禮,環(huán)顧一圈,并沒有給他準備座位,大家也全是一副等著算賬的樣子。只有萬懷游離在外,對李暮寧,他是既不站隊也不討伐,每每都只感嘆李暮寧的容貌,完全是他喜歡的,只可惜便宜了陸江那個小魔頭。 如果說無名之前對李暮寧還存著憐惜,那自從李暮寧帶走陸江開始,那點憐惜就不剩多少了,如今他更擔心陸江成為一方禍患,擾亂仙門,更嚴重的,以后邪法當道,人間便是地獄。 在無名的帶頭下,幾大派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陸江犯下的罪行,連他幾歲時搶了同村孩子的饅頭都翻了出來,更不用說在萬窟山搶靈器,砸酒樓等行徑,德行有失事小,最罪不可恕的當然是修習邪法。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此人罪大惡極,唯誅才能以絕后患。 等大家義憤填膺指責完之后,目光都落于李暮寧身上,他才道:“誅,不行,廢,不行。” 陳凹一拍大腿氣得要開罵,為了陸江,他的寶貝女兒都快瘋魔了,本以為這次肯定能殺了他,沒想到這個被自己徒弟睡的李暮寧竟然這樣袒護。 無名瞟了他一眼,他才隱忍不發(fā)。無名看向李暮寧,“依你之見?” 李暮寧道:“陸江小時候搶饅頭,確有其事,但他從未傷人,陸江搶靈器砸酒樓,這其中也另有隱情,但這不是你們對他喊打喊殺的理由,說到底,除了修習邪法,其他的都算不得罪行。” 無名眼中蘊含著痛色,他實在難以理解李暮寧對陸江的維護。 “至于修習邪法,的確是陸江做錯了,所以身為他師父的我給大家一個交代。”他手中冷光一閃,出現(xiàn)一把匕首,是木容的靈器餃子。這把靈器實在很難有別的靈器那樣威風勇猛,但它有一點特別,一刀扎在人身上,流血不止,不管有多高的修為和靈力,根本止不住,只能慢慢調息慢慢養(yǎng),所以木容很少拿出靈器,他怕傷到人。 李暮寧握著餃子,快速在自己心口處扎了三刀,登時血就噴了出來,浸染了他的雪白衣衫,殿內驚呼四起。無名伸出手去,又按捺著收了回來,嘆了一句:“你這又是何苦。” 李暮寧道:“這是我的交代,并且我保證,從今以后陸江再不會傷人,當然,前提是沒有人先欺負他。” 席間有人道:“這算什么,你賣賣可憐這事兒就過去了?合著陸江那個孽障什么責任都不用負?” 李暮寧沒去管傷口的血越流越多,而是正視著洪荒島的掌門,道:“我不是賣可憐,這是我能給的交代,別的,沒有。如果您不滿意,我人就在這里,不管您想比試什么,我都奉陪,直到您滿意為止。” 話說出去,除了無名,其他人都尷尬極了,不管比什么了,誰又能比得了李暮寧。 李暮寧掃視了一圈,目光定在無名身上,“經過此事,我想我們彼此間再難有信任,所以我宣布,極樂巔脫離九大派,你們修你們的,我們過我們的,誰也別招惹誰……” 殿外守著幾大派的弟子,和只身跟來的陸江。大家對陸江又懼又好奇,把他團團圍著。許久,殿門打開,李暮寧一身血跡地站在門口,陸江沖上去扶住他,還沒說話,先紅了眼眶,他一手攬著李暮寧的腰,一手已經凝起靈力,目光狠絕地看向殿內的人。 膽子小的已經被他嚇得往后縮了。李暮寧伸出手臂樓上陸江的脖子,靠在他身上,輕聲道:“陸江,帶我回家。” 李暮寧昏睡了幾日,醒來時模糊地聽到木容的聲音。 木容正在第一百零一次訓餃子,把餃子五花大綁仍在桌子上,“你個傻缺玩意兒,啊,誰呀你就敢捅,你說你是不是傻,你告訴你你以后別想再出鞘了,你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你再使點勁兒,我就沒師父了你知道嗎?” 李暮寧:“……不至于。” “師父,”木容飛奔到床邊,“師父你醒了,你可嚇死我了,以后別再找我借刀了,我不會借的。” 李暮寧虛弱地笑了一下,“放心吧。”他環(huán)顧了下四周,還是在漱玉宮,但是沒見到陸江,心底隱隱有些失落,他以為一醒來就能見到。 木容心靈感應似的,“找?guī)熜职。俊?/br> 李暮寧耷拉著眼皮,輕輕“嗯”了一聲。 木容道:“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把師父帶回來就讓我來照顧,看都沒來看一眼,狼心狗肺的東西,師父你這樣都是為了誰呀!” 李暮寧睜著眼睛看著床頂,“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嗎?” 木容還在氣哼哼地,“可不是。師父你餓了吧,我去拿吃的。” 伺候李暮寧喝了半碗粥,再給他換了傷藥,擦手洗臉,再說了會兒話,夜就深了。木容睡眠一向很好,趴在桌上睡著了。李暮寧睡不著,偏著臉望著窗外。 忽然窗外閃過一個人影,李暮寧閉上了眼睛。陸江推門進來,先在木容的頸間點了一下,木容就徹底睡死過去了,然后吹滅燭火,房內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灑進來一點,看得清床上人的輪廓。 陸江輕手輕腳脫了衣服鞋襪上床,避開李暮寧的傷口抱著他,一只手在他背后摩擦著,然后低下頭親親他的鼻子,臉頰,然后是嘴唇,一點也不粗魯,只是輕輕的吸吮,用舌頭慢慢地描摹。 李暮寧閉著眼睛享受,等到陸江把舌頭伸進來時,他忍不住回應起來。陸江知道他已經醒了,剛想退出來,卻被李暮寧吸住了舌頭。兩人誰也沒說話,接了個綿長的吻。 吻夠了,李暮寧輕聲問:“干嘛去了?” 陸江頓了下,回答:“沒傷人。” “說。” “砸了幾塊牌匾。” “……”李暮寧無語,摸索著揪著陸江的耳朵,“還說聽話?” “我聽話,這是最后一次。” 哄李暮寧,陸江最是拿手,溫存了一會兒,兩人抱著一起睡了過去。 李暮寧的傷勢一天天好起來,陸江也一天天沉默。等到李暮寧完全好了,開始計劃行程時,陸江就干脆好幾天不出現(xiàn)。當李暮寧和木容站在山門,看著聞風前來送行的弟子們,他微微點了點頭,還是沒看到陸江。 木容直翻白眼,“昨天拉著我叮囑怎么照顧師父,到半夜都不讓睡,還要背一遍給他聽,一個字都不能錯,現(xiàn)在居然不來,他到底在搞什么!” 聞言李暮寧笑了下,道:“走吧。” 他在漱玉宮的桌上留了一本功法和一封信,信上寫明這本書是他針對邪法自創(chuàng)的清心經,要陸江帶領著弟子們一起練,只要堅持,不僅能消除魔氣,還能提升修為。另叮囑陸江萬事別沖動,看好極樂巔。 全是交代與叮囑,關于他們之間,只字未提。 走過長長的云梯,他們回身望著高聳云端的極樂巔,這次是真的走了。 誰知,一回頭,看到四個人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大著肚子的花漫,她已經出嫁,據說夫妻恩愛,這是懷的第三胎了。站在花漫身后的是她的徒弟花一二三。花漫和花二二花三三都目光不善地看著師徒二人,唯花一一低垂著腦袋看著地面。 花漫涼涼道:“師兄,你們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李暮寧也很驚訝,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花漫了,不知對方為何突然出現(xiàn),“師妹,你們這是?” 花漫剜了一眼木容,把木容嚇到退到了李暮寧身后,“這要問問你的好徒弟,始亂終棄是向誰學的。” 聽到“始亂終棄”,木容羞愧到低下了頭。 李暮寧看看花漫又看看木容,再看看花漫身后的花一一,問道:“木容和一一?” “沒錯,這個木容看著老實,誰知道十幾歲就會騙小姑娘上床,在床上山盟海誓,穿上褲子就翻臉不認人了。”花漫指著木容越說越氣。 “不是!”花一一和木容同時發(fā)聲,兩人對視一眼,又都縮了回去,花一一赧然道:“他沒有騙我,他只是被關了起來,我以為他死了。” “你以為他死了就哭著鬧著殉葬?是不是傻!以前的事就不說了,木容,你既回來了,也沒死,為何不負責?!”花漫大著肚子,插著腰,盛氣凌人。 木容還縮在李暮寧身后,李暮寧退開一步,木容沒了遮擋,吞吞吐吐道:“我不是、不是不負責,我答應了師父陪他,等我等我回來我一定……” “等你回來一一都多大了,啊!她等了你這么多年還不夠,還要等?你有沒有良心?!”花漫氣得想捏死他,又憤然看向李暮寧,“師兄你說吧,這事怎么辦?” 李暮寧看著木容有一瞬間的呆愣,他像不認識木容似的看了半晌,才道:“木容,你自己說吧。” 木容囁囁道:“我還要陪著師父。” “我不用你陪,我問你,你愿意娶一一姑娘嗎?” 花漫氣道:“他敢不愿意!” 木容這才抬起頭,看了看花一一,花一一也正看著他,睜著清亮的眼眸在等他地回答,木容道:“我愿意。”花一一緊繃地神經才放松下來。 花漫氣消了一點,上來一把抓住木容的手腕,“愿意就行。師兄,人我先帶回玄天宗了,想娶我徒弟也沒那么容易,還要先考驗考驗。對了,后面婚禮流程,知道你們一幫男人靠不住,我會擬定,你們到時照做就行。” 就這樣,木容被帶走,極樂巔山腳下只剩李暮寧一人,豪氣萬丈的云游路,就這么被無情地攔腰斬斷。 他望著極樂巔的云梯,嘆了口氣,又一步步往上走。 走過一千階云梯,李暮寧依然神清氣爽,山門守衛(wèi)看到他又回來了,還沒來得及問候,就見他一陣風似的刮到了梅園門口。只見陸江在大片的黑土地上揮舞著鋤頭,他在翻新土地,為來年移栽梅花做準備。 李暮寧到門口時他就感知到了,扔下鋤頭急急地跑過來,在離李暮寧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你怎么回來了?”他控制住自己不再往前,有些急道:“是你自己回來的,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自己回來,我就再也……” 李暮寧突然問:“以后我想出去玩,你會帶我去嗎?” “會!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李暮寧又道:“我不想讓你再見那個山嵬。” “那我就不見他,等他作不動了,我再給他養(yǎng)老。” 李暮寧往前走了一步,“陸江,你會喜歡我多久?” 陸江想也沒想:“到我死。” “你會對我很好嗎?” “會。” “那以后別逼我吃飯了好不好?” “這個不行。” 李暮寧控訴:“你對我好一點吧。” 陸江往前走了一步,“我會對你很好,但是飯必須要吃。”他再上前一步,兩人相隔不過一拳,他兩眼盯著李暮寧的眼睛,額頭抵著李暮寧的額頭,“師父,我會成為你想讓我成為的人,但是現(xiàn)在,我要你的承諾。” 李暮寧笑了下,眼里盛著光,道:“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