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4〉擠一下應該能插進去。
還他書的那天,賀炤不在家,和同學約著游泳去了;賀老爺子也不在家,說是約了針灸,讓老吳陪著上醫院了;整個家只剩下關祁和賀成硯兩個閑人,連做飯的廚子都放假不在。 差一點關祁就被賀炤拉著一起去了,可惜他是個旱鴨子,扔水里只會瞎撲騰。 “我教你啊。”賀炤說得簡單。 但是關祁不想去:“看不出來你還好為人師。” “唉,能者多勞,我也不收你學費。” “那你虧大了,我能笨死你。” “怕什么啊,我對你耐心管夠。”賀炤沒正行地扒著門框,“真不去?過了這村沒這店。”那磨嘰勁兒就差關祁轟他了。 總算把他送走,關祁去敲賀成硯的房門。其實門沒關,敲一下顯得禮貌,也省了開場白。 賀成硯正在桌前用電腦,大概余光瞥見他了,眼也沒抬問他有什么事。關祁不說話,站在門口舉了舉手里的書,那架勢非要等賀成硯的眼睛追過來和他打招呼。 賀成硯的眼睛追過來了,說:“哦,放哪兒都行。” 有點落差,不是關祁想要的招呼。雖然關祁也說不上自己想要的是哪種招呼,起碼不能這么淡吧。他走進去問賀成硯:“哪兒都行是哪兒?” 賀成硯似乎真考慮了一下,說:“就是物歸原處,插書柜里吧。” 這就更不知道是哪兒了。賀成硯的房間是里外兩間打通了的,里面臥室,外面書房。外面這一間,除去一扇窗和兩扇門,四壁空出來的所有墻面都裝了書柜。他平常不在家也從不鎖門,關都不關,說是書怕潮,要通風。 關祁問他:“插書柜里是插哪兒?具體點。”說完忽然想笑,這個字眼今天聽怎么這么誤打誤撞,意在言外啊。 賀成硯抬手朝右邊指了一下,說:“倒數第三層,中間位置有個略空的地方,看到沒有?” 是個既站不直身也蹲不下去的高度。關祁先是拿視線找,找到了,才彎下腰捏著書脊把書往空隙里塞。有點緊,他怕封皮折了窩了,使勁往旁邊扒拉兩側的書。這個動作又讓他一陣好笑,也太引他遐想了。 他自己跟自己笑著,身后冷不防咚地一聲,聽上去是什么又厚又笨的東西掉到地板上了。他條件反射地回過頭,身體仍是那樣半彎著腰。 賀成硯手里拿著一本剛撿起來的硬殼書,腰同樣沒有完全直起來。兩人就那樣對上了視線。 “這個也插回去吧。”賀成硯說。 “這個插哪兒?剛才那兒插不進去了。” 此時這么說,關祁絕對是故意的。在人家沒領會的情況下,他擅自調戲了人家。不對,他怎么斷定賀成硯沒領會?說不定賀成硯才是一開始就故意挑了那么個隱喻無限的字眼。 “擠一下應該能插進去。”賀成硯說,語調平常極了,一點弦外音聽不出來。 然而有時越是無意越顯得有意。關祁又那樣費力地扒拉書冊,把更厚的一本往幾乎不可能擠進的地方擠。 突然地,他意識到什么。他的第六感讓他恍悟,他眼下的這個姿勢在賀成硯的角度里并不是彎腰,而是撅屁股。什么意思?難道賀成硯這么指揮他就是為了看他撅屁股? 他不費勁了,把書橫著往書上排一塞,走回賀成硯桌前:“你看我干什么?” 賀成硯不明所以地抬起眼。因為坐著,他比關祁要矮,視線是從鏡框上沿發出來的,很無辜的樣子。 “你看我屁股干什么?”關祁把話挑得更白。 “我沒看你屁股。”賀成硯說。 “那就是腿。”關祁知道自己的腿好看,曾經沒少被炮友夸,說他的腿又直又有勁兒。他今天正好穿的短褲。 “也沒看你腿。” “你眼睛就在那兒,敢看不敢承認?”關祁的逗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賀成硯不躲也不閃,一臉的光明正大,再次重申了一遍說,他沒看關祁的屁股,也沒看關祁的腿,他就沒有在看關祁,他只是突然晃過一種感覺,然后停頓了一瞬。 關祁問他:“什么感覺?” “這是我的私人感受。” “你從我身上看出來的私人感受,不該分享一下?” 賀成硯不語,偏開頭轉向窗外,似乎他寧可去看烤人的太陽。從他的位置朝院里望,石磚地面上波光粼粼,他像是被這熱浪蒸得說不出話來。 “你盯著一個男的的屁股也好腿也好,能生出感覺,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 還是不語,但他眼神移回來一下,很快又移回去。眼神已經把話問了:意味什么? 關祁說:“意味著你可能有點變態。” “變態不是個壞詞,它充其量能反映在你眼里什么是常態。” 賀成硯的反應還真快,一句話就把自己摘出去了,不受試探,也不露偏見。和賀炤另兩位叔伯相比,他身上嗅不出明顯的直或彎的氣息,這讓關祁愈加好奇,越看不透就越想看透。 “你說話真繞,直接點多省事。” “話直接不一定態度直接,態度直接也不一定話就直接。你想要哪種直接?”賀成硯推推眼鏡,干脆講起繞口令了。 關祁說:“你就告訴我,你剛才看我看出什么感覺了就這么難?” “我忘了。” “忘了?”關祁的意思是:你哄誰呢? “過去了,就忘了。有個詞叫稍縱即逝。”賀成硯的視線重新盯回電腦屏幕。 關祁繼續盯著他,心里想,自己的心怎么就這么閑不住呢,總有這樣那樣的雜念或妄想,不甘寂寞。也不能叫不甘寂寞,至少他認為他的不甘寂寞和常規意義的不甘寂寞不全是一回事。他的不甘寂寞更仿佛一種情緒涌動,涌地不單是欲望,更有他一陣一陣忽高忽低的情緒。 對關祁來說,高興或不高興都可能引發他想zuoai的沖動,zuoai在于他本身就是一種情緒的疏通。這也正是他為什么總在物色新的疏通對象,因為情緒是不可能一成不變的。沒有誰能讓他永遠的高興或不高興,他不信這個,也不期待。聽上去他和賀成硯倒隱約有一點相像,感覺也好,情緒也罷,都是來就來,走就走。甚至對于欲望,關祁采取的也是放任自流的態度,不渴盼,也不挽留。賀成硯說稍縱即逝,或許感覺真就是這樣一種難以言傳的東西,也或許只有這樣才叫感覺。 哪怕就一刻,哪怕很突然。 好比現在,他對賀成硯就來了一種感覺。他開始無限想象賀成硯在床上的樣子。不是和他,是單單賀成硯在床上的樣子。能讓關祁有這種想象的人不多,大部分時候關祁自己也在想象之中;應該說,關祁才是整個想象的中心。這和單純幻想某個人的性生活是有微妙差別的。差別在于,這個人給關祁的印象是正經多還是不正經多。 顯然賀成硯太正經了,關祁在想象里都和他拉不進距離。 “唉,你眼鏡多少度?”關祁開始沒話找話,也是因為才留意到他反了一下光的眼鏡片似乎很厚。 賀成硯說一邊八百,一邊八百五,加上散光,他摘了眼鏡就是個半瞎。 “這么不方便怎么不做手術?” “人總有看不清的時候。” “你摘一下我看看行嗎?” 賀成硯以為他是感興趣眼鏡,表情雖有點莫名其妙,還是摘掉遞給了他。他卻沒接,忽然一個傾身湊上去,兩張臉頓時不足半尺距離。 “看得清我嗎?”關祁聲音輕極了。 賀成硯微微瞇起眼,說:“你到底有事沒事?” “看是什么事吧。” “什么事非找我聊?”賀成硯戴回眼鏡,對關祁散漫無邊的聊天方式,他看起來耐心耗得差不多了。 “你有對象嗎?”關祁問。 “你想當我對象?” 這個回答關祁沒料到,臉上一愣。賀成硯說:“既然不是想當我對象,關心我有沒有對象干什么。” “也許我想給你介紹呢?”一聽他就不想給任何人介紹。 賀成硯說:“你不用試探我,我不是gay。” 硬套了這么半天近乎關祁都沒覺得尷尬,這句話讓他尷尬了。他第一反應就是誰又多嘴了。他差點就給賀天耀發消息質問,假如手機不是被他落在屋里。 “你又從哪看出我是gay了?”他裝模作樣地不承認。 賀成硯說:“感覺。” “噢,就是你忘了的那個稍縱即逝。” “所以我感覺的對嗎?” “我忘了。”關祁搬出他的原話噎了他一句。噎完就回了自己房間,抄起手機給賀天耀發消息:【我身上的基味就這么重,你三哥也聞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