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雜
兩人最終以詭異的方式生活在一起,這是溫悅鐸無聲的妥協(xié),而叢云皓則是出乎意料地沉穩(wěn),再也沒做過驚人之舉。溫悅鐸的冷言冷語他也不為所動,說得再難聽他最多微微蹙眉,將情緒生硬地壓下去。偶然瞥溫悅鐸一眼,黑漆漆的深瞳竟讓溫悅鐸膽寒,只得暫時停住話頭。 而溫悅鐸覺得,就像狼性的耐力是為了爆發(fā),他本能上還是清除不掉對叢云皓的恐懼心理,總覺得有一天會遭報應。然而他又想?yún)苍起┰缧╇x開。繁雜的情緒將他撕扯,他回頭看了看煙火氣濃重的廚房,在窗邊點燃支煙,抽了起來。 煙霧繚繞在靠窗邊的樹梢上,宛如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束白光,緩緩地流向夜的大氣中。 良久,手中的煙被突然抽走,叢云皓沉著臉靜靜站在旁邊。 溫悅鐸猝不及防地和他臉對臉,兩副目光就那樣打游擊:你進我退,你駐我擾,你退我追。 煙在叢云皓手里滅掉,簌簌的煙灰烙傷他的指腹。 “不疼嗎?”溫悅鐸輕松地吐了口氣,顧左右而言他。 “不疼,都是繭子?!眳苍起┙忾_自己的圍裙,眼尾掃了一眼溫悅鐸,明明是受到驚嚇的神情,偏要裝淡定。但因為眼角眉梢緋紅,透著說不出的勾人味道,他心頭一悸,“吃飯吧?!?/br> 叢云皓難得良心泛濫,死皮賴臉地住在別人家還主動承擔做飯職能,家里的食材基本都是他選購的,溫悅鐸的速食產(chǎn)品和瓶裝水也都被他扔出門外。 溫悅鐸敢怒不敢言,只能雞蛋里挑骨頭,處處給人不好受。 “怎么又是面?”溫悅鐸拿筷子挑了碗里的龍須面幾下,“啪嗒”將筷子擱在碗沿上。 叢云皓剛吃了兩口停住,想起近期工作忙,也沒考慮太多,吃的大多是面。他難得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我下次換個別的。” 溫悅鐸站起來,很不耐煩的樣子,“不吃了?!?/br> “你等等。”叢云皓也跟著站起來,有種局促的感覺,“我還買了別的!10分鐘!” 他轉(zhuǎn)身回了廚房,又是一陣鍋鏟碰撞的聲音。從溫悅鐸的角度,只能看到個手腳忙亂的背影,里邊的人一只手掂著鍋就沒落下,另一只手在旁邊的塑封包裝中挑出要用的材料,往鍋里傾倒瓶瓶罐罐,沒過10分鐘就托著盤蛋包飯出來了。 “你喜歡吃甜口的嗎?調(diào)料里自帶番茄醬。”叢云皓扯下紙巾擦手,虎口被油點子燙出幾個血泡,“不想吃,我再做別的?!?/br> 溫悅鐸突然沒心情了,悻悻然坐下,“算了,勉強吃吧?!?/br> 晾了十分鐘的面已經(jīng)坨在一起,隨著面湯變涼不再熱乎。溫悅鐸沒有愧疚感,還不甘心鎩羽而歸,沒幾分鐘又開始奚落,“叢云皓,你是泡在面缸里長大的吧?” 叢云皓停下筷子,還是吃面時眉眼低垂的樣子,他咽下口面,“在軍隊的時候只有煮面比較方便,形成習慣了。對不起,我以后會改的?!?/br> 他的話那么平靜,如同安安靜靜接受錯誤,再將它從生活中剔除出去這么容易。只有溫悅鐸明白這種習慣多么容易積重難返,就像外婆下時候拉扯他長大,挑雞蛋總要挑出紅殼的,即使他不明白原因,在之后的生活中也幾乎只吃紅殼雞蛋。 只是他這種習慣起因于貧窮,而叢云皓則是需要安全感。 飯后還是叢云皓負責洗碗,溫悅鐸即使關(guān)上臥室門仍能聽到外邊的水聲。他嘆了口氣仰躺在床上,燈還是叢云皓新?lián)Q的,比原來的白熾燈不知亮了多少倍。水聲突然停了,腳步朝著他這屋過來,溫悅鐸神經(jīng)緊了緊。 下一秒,叢云皓端著果盤推開門,“要吃水果嗎?” “不用?!睖貝傝I從枕頭上支起身子,冷聲冷調(diào),“你下次能記得敲門嗎?” “好?!眳苍起╆P(guān)上了門,正當溫悅鐸松了口氣時,連敲三下,再次推開門,“吃水果嗎?” 溫悅鐸氣急敗壞,“敲門以后要問能不能進吧!” 叢云皓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要我再來一遍嗎?” “我不吃!”溫悅鐸想朝他扔枕頭,卻見叢云皓仍是面不改色地盯著他,好像他才是一驚一乍的那個。 這只不過是叢云皓久已養(yǎng)成的又一習慣。他做事,不需要向別人報告。 果盤還是被放在了床頭柜上。溫悅鐸心情不好,抓了個蘋果塊,又甜又脆。溫悅鐸做賊心虛地吃了幾塊,之后又盯上了梨,也是清甜多汁,然后是橘子...... 半小時后,溫悅鐸摸著鼓脹的小腹,尿意泛濫,悔不當初。早知道就應該在他的臥室里建個衛(wèi)生間!不,應該租房時買個臥室里帶衛(wèi)生間的。 可是他當初怎么會想到都跑到這里,叢云皓還能追過來。 溫悅鐸是在憋不住了,躡手躡腳地下床,打開條門縫,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人。貓自從長大以后慵懶很多,現(xiàn)在安安靜靜地蜷縮在窩里瞇著眼睛,聽到動靜微微抬起頭。溫悅鐸作了噤聲的動作,貓居然通人性般沒有叫喚。 他舒了口氣直奔廁所,解決完個人問題又躡手躡腳地回去。 要不是中途好奇地看了眼沙發(fā),只是看了一眼。 接近一米九的個子蜷縮在小小的沙發(fā)里,布藝沙發(fā)的沙發(fā)塌倒是看起來很柔軟,叢云皓的腰部委曲求全地陷進去,腿彎起來卻還有一大截懸在外邊。他的眉眼微閉,呼吸綿長,應該是睡熟了。 秒針滴滴答答,溫悅鐸腳步頓了頓,鬼使神差地走過去。 叢云皓的胳膊攤在茶幾上,手里還抓著手機,手機上頭綠點閃爍,應該是有不少信息,而旁邊是帶有軍部絕密標志的文件。溫悅鐸發(fā)現(xiàn)他真的好喜歡黑色,黑色沖鋒衣,黑色襯衫,黑褲......眼尾的睫毛又黑又長,如同畫面上看到的仙鶴尾羽。 他的臉龐棱角分明,唇線緊抿,仰頭的姿勢讓喉結(jié)更加凌厲,整個人都是偏冷硬的。溫悅鐸想不到,這種人怎么會對著他哭呢。 也許是圣母心泛濫,溫悅鐸從旁邊的沙發(fā)上拿過被子,抖開,毫無耐心地丟在叢云皓身上。 手腕卻毫無由來的一緊。溫悅鐸身形晃了一下才穩(wěn)住,這一刻的慌亂類似閃電般的青春生理解剖,還是顯得驚心動魄。 叢云皓緩慢地睜開眼,黑漆漆的眼睛映著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