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蘭心愕然。

    明明復(fù)又恢復(fù)了笑容，“林叔叔我見了，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哥，你把林叔叔請回來吧，我想走了。”明明輕柔地對明震道。

    “……好。”明震揉揉明明的發(fā)頂，同樣輕聲應(yīng)著，隨后起身走出包廂。

    “明明，媽不是那個意思，媽是覺得……”陸蘭心有些慌亂，“媽是怕你太年輕，被這些東西迷了心走錯路——”

    “走錯路？什么路？”

    “明明——”

    明明按捺下失望與不耐，看了看陸蘭心略顯樸素的裝束。

    “你覺得穿品牌帶奢侈品就是貪慕虛榮，就是錯，就是走錯路？”

    “明明，女孩子要——”

    一聽陸蘭心又要重復(fù)之前的訓(xùn)誡，明明截口問道：

    “你現(xiàn)在幸福嗎？”

    “啊？”

    “幸福嗎？”

    陸蘭心不明白明明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女兒如此平和淡然，似乎將她的苦口婆心擔(dān)憂勸告全部拒之門外，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只能先本能地思考明明的問題。

    她幸福嗎？

    “幸福。”

    明明輕輕笑了，“那就好，我也很幸福。錯過了十幾年，兩個不同價值觀的成年人想要去重建深厚的母女親情，是一件為難彼此的事情，既然我們都過得很幸福，就讓我們彼此祝福，偶爾見見面，吃個飯聊聊世界和平，不要干涉對方的生活，不要打擾彼此的幸福，好嗎？”

    “明明……”陸蘭心不懂，不懂她的女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為什么能用這樣風(fēng)輕云淡又沉著冷靜的語氣神情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十幾年……她錯過了什么？

    “不是，明明，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你了，這樣，這些東西你喜歡你就留著，媽買給你，媽把錢打給你，你還人家好嗎？”

    還？

    明明失笑。想著她要是拿陸蘭心的錢給晏初飛，那個骨子里比誰都霸道的男人會怎么整她。

    搖搖頭，明明打開包補了補口紅，潤澤的雙唇飽滿誘人，配上本就精致的妝容和一身高雅的衣飾，讓陸蘭心的眉頭擰得更緊。

    “明明……”

    明震和林昭信推門而入，陸蘭心連忙住口。

    明明寒暄了幾句便要和明震離開，陸蘭心突然半起身，“等等，明明，或者……”

    陸蘭心看看身旁的林昭信，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或者讓你林叔叔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年輕人，介紹給你認(rèn)識一下？”

    明明止住腳步，回頭望向陸蘭心。

    “明明，聽話，媽真的是為你好！”

    看著陸蘭心忐忑的表情，早已沉寂的幼時記憶忽而鮮活了起來。

    曾經(jīng)，mama也是這樣忐忑不安地叮囑她要聽話，不要讓父親不高興，一度讓她以為父親不回家是她的責(zé)任。

    父母離婚后，似乎只要沒她存在，每個人都會過得很好，所以她花了整個童年自我教育——不妨礙他人的幸福同時自己也過得不錯是作為一個新新人類的必備素質(zhì)。

    她以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卻忘了……

    明明笑笑——在親情這條人生路上，她從來沒得選擇。

    何必呢？情愛不香嗎？男人不香嗎？勉強維系而來親情，配得上她嗎？

    明明將手包放在桌上，重新坐了回來，陸蘭心轉(zhuǎn)憂為喜。

    “寶貝！”明震不解地輕喚。

    “沒事沒事，明震你也坐。老林，是這樣的，明明她——”

    “媽，不急，我想先問林叔叔幾個問題。”

    “……好啊。”林昭信隨口應(yīng)道。

    “林叔叔，您有帶我mama出席過您私人的社交場合嗎？”

    “明明！”陸蘭心急喚。

    “怎么了？這個問題不能問嗎？”明明笑。

    “不，我確實很少帶阿蕙去應(yīng)酬，她不喜歡那種環(huán)境，我不想勉強她。”

    “那以后呢？你們結(jié)婚了，她還是不露面不太好吧？”

    “這……我尊重阿蕙的意見。”

    陸蘭心面露感動。

    “是嘛，那mama你呢？你是真的不喜歡，還是害怕？”

    “什、什么？”陸蘭心有些結(jié)巴。看著明明的雙眸，她突然有種被人看透看穿的不安。

    “您說林叔叔是您的同事，并沒有說具體是什么職務(wù)，但從他手上的這塊表來看，林叔叔的身份一定很不一般，畢竟千萬級的名表不單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

    陸蘭心下意識將雙手收到桌下，不自覺地捏緊。

    “呵呵，”林昭信不以為意，“身位名利都是外物，人，才是根本，阿蕙不說，是因為她并不看重我的身份，這也是我喜歡你母親的原因之一。”

    明明點點頭，“她并不貪圖您所擁有的名利，這點我信。但您要說她不看重，恐怕未必。”

    “我——”陸蘭心想要辯駁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個母親，在聽到女兒的昂貴衣飾都是情人買的之后，第一反應(yīng)是讓女兒把東西退回去，是教育女兒不要貪慕虛榮。”

    林昭信目露欣賞地看向陸蘭心，“你母親說得對。”

    “呵呵……”明明輕笑出聲，語氣溫和而嫻靜，“這些東西也許很貴，但我喜歡并穿戴它們是因為它們是我愛慕的人送我的禮物，我為什么要退回去？我不配擁有禮物嗎？”

    “可是——”陸蘭心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

    “您是要說——可是這些禮物太貴重了，我不應(yīng)該收，對嗎？”

    “是……”

    “為什么呢？我配不上貴重的禮物嗎？”

    陸蘭心沉默。

    明明繼續(xù)道，“那是因為在您的價值觀里，每個人所能擁有的東西都有一個價格上限，超過了就是逾矩。您不是不看重名利，恰恰相反，您對名利構(gòu)建出的階級界限無比敬畏。”

    “這樣的價值觀并沒有錯。”林昭信沉穩(wěn)道。

    “是，這樣的價值觀很主流，符合社會要求。如果是我5歲，哪怕是15歲的時候，母親教我這些，我會很感激。但是現(xiàn)在，我25歲了。”

    “那又如何？”明明過于“平等”的語氣讓林昭信漸生不悅。

    “25歲，意味著我的言行都有我自己的價值觀在支撐，在我看來，禮物和男人一樣，只有喜不喜歡中不中意，沒有配不配得上。因為于我而言，我自己才是真正的頂級奢侈品。”

    “……或許價值觀不同，但你母親總歸是為你好，你不應(yīng)該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你母親！”

    “老林！”

    看著對面互相關(guān)護的一對中年人，明明淡淡笑笑，“是嗎？為我好？那么比起退回禮物，比起擔(dān)心被人說三道四看不起，一個母親，不是應(yīng)該先關(guān)心一下女兒的情人是個什么樣的人么？”

    “我……”陸蘭心啞口。

    明明微笑輕嘆，看向陸蘭心的美眸中沒有絲毫委屈或不滿，“你不用勉強自己來愛我，時間不對越急越錯，順其自然就好。我會照顧好我自己，我希望你也一樣。

    mama。”

    待明震和明明離開，坐椅上的余溫散盡，發(fā)怔中的陸蘭心才像突然回了魂，露出痛苦愧疚又欣慰的復(fù)雜表情，被林昭信擁在肩頭，痛哭出聲。

    “我的女兒……老林……我的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林昭信輕拍陸蘭心的薄背。

    這個女兒，活得比這個世上大多數(shù)母親更明白、更驕傲、更堅強、更從容。

    他可以理解為什么有那么多出色的年輕人被她吸引了。

    那，他家那臭小子呢？是真的機緣巧合喜歡上這姑娘，還是又在玩什么給他添堵的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