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吃棗藥丸
12. 絲毫不知道自己頭上綠得閃閃發(fā)光的柳邊也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忐忑不安的小禾,孟靖同志沒有一起進來,估計是嫌無聊,到外面玩手機去了。 我把頭一搭,決定直接裝死。 尷尬已經(jīng)隔著屏幕溢出來了。 當初認識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叫單浻,現(xiàn)在這么一見面,果然,真他娘囧。 那位老哥看著是個很負責任的醫(yī)生,結(jié)果也真的是個很負責的醫(yī)生。 他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把我從上到下摸了一遍,我敢肯定當時我倆打炮都沒摸那么仔細。 最后他把我放到桌子上,用人獸醫(yī)通用的鬼畫符筆法刷刷幾筆寫了個單子,遞給柳邊叫他先去拿藥,小禾先留在里面,他有話要吩咐。 然后我就眼睜睜地看著柳邊火急火燎地扯著單子跑出了診室。 等等!你不覺得放我meimei和這家伙孤男寡女地留在診室里面有什么安全隱患嗎?。?/br> 好哥哥陳清平我今天也在為了親妹的安全煩惱著。 心大的陳小禾根本沒覺得有哪里不對,甚至還主動湊過去跟人家鳥醫(yī)大佬攀談,把我急的都快上火了,癱在他手心里一個勁兒地啾啾啾。 單浻先同小禾聊了幾句日后的養(yǎng)護和有關(guān)鳥類食譜的注意事項,然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玻璃鏡片后的目光掃射到我身上。 “陳清平?你怎么變成鸚鵡了?” 我啃腳環(huán)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了下來。 媽的,我怎么又吃起jio了。 呸呸呸。 “你……?。∥蚁肫饋砹耍∧闶悄翘熳惨姷氖迨?!”陳小禾不愧是我親妹,記憶力特雞兒強,五年前的事情說記起來就記起來,回憶東西都不帶喘氣的。 “咳,那時候我才三十二啊,能不能別叫叔叔了……”男人順順我的毛,好脾氣地笑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藏在鏡片后的眼角邊,已經(jīng)溢出了細細的魚尾紋。 真是老了啊。我悄悄嘆了口氣。 “咳,抱歉,其實我當時眼瞎,一般都習慣叫三十歲以上的人叔?!毙『桃灿X得哪里不對,趕緊輕咳一聲來掩飾尷尬。 我蹬了蹬鳥腿,覺得哪里有點不對。 等等。 草他媽老子明年不就三十了嗎!? 估計是我們兄妹倆的傻樣子太好玩,單泂噗嗤一聲笑了。 “好啦,不說這些了,我得問你們正經(jīng)事兒?!彼盐遗跗饋恚每瓷当坪⒆拥拇葠勰抗獍盐覐纳系较聮咭暳艘槐?,又拍了拍我的鳥臉,“這個事情什么時候開始的——我是說他變成鳥的事情。” 陳小禾張了張口,可能在思考些什么,但很快就有另一個聲音幫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上個月月末?!?/br> “藥我叫阿靖去拿了。”柳邊把診室的門推開,仗著人高腿長幾步就走到了桌前,眉眼溫溫和和臉上還掛著笑,但氣勢卻是不容忽視的強勢,“我是他家屬,讓我來說吧?!?/br>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本,翻了幾頁后說,“應(yīng)該是二十八號第一次變成鳥,晚上九點會變回人類,十二點又變回去,但時間會隨著日期變化逐漸提早……” 單泂敲了敲筆頭,把圓珠筆打開,記在另一個嶄新的病歷本上,“繼續(xù)說?!?/br> “現(xiàn)在總體情況正常,就是偶爾會出現(xiàn)一些鳥的習性。”柳邊看了我一眼,補充道。 我目瞪口呆。 你竟然背著我偷偷記錄了這么多東西!?? 單泂又把我翻了一遍,然后放下筆,嘆了口氣說:“果然是這樣……唉?!?/br> “醫(yī)生之前碰到過類似的病例嗎?”陳小禾弱弱地舉手提問,她見一屋子人都看向自己,頓時害怕地往后縮了一下,“不,我、我就是稍微問……” “病例倒沒有,不過這事情之前發(fā)生在我身上過?!眴吾t(yī)生聞言笑了,那雙鏡片后的眼睛瞇了起來,看起來倒十分祥和,他打開書桌左邊半掩的抽屜,從里面捧出一個鋪著柔軟羽毛的草窩,里面睡了兩只小小的蛋。 “……”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我兒子和女兒?!眴螞s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他用手指滾了滾那兩顆小東西,字里行間都洋溢著家庭和睦帶來的幸福味道,“老婆飛外面去了,叫我照顧一下?!?/br> 我這回不懷疑了,直接用看變態(tài)的眼神盯著這家伙。 ……果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家伙從衣冠禽獸直接晉升成日鳥的神經(jīng)病人了。 等等,我怎么連帶著罵到柳邊了?。?/br> 一屋子人都呆住了。 見多識廣的陳小禾同學湊上去看了一眼,問:“牡丹?” “嗯?!眴吾t(yī)生連聲音都溫柔了幾分,他把蛋用手絹小心地包好,在上面親了一口,然后把它們放回那層軟乎乎的鳥毛上,“可別讓我媳婦看到了,她等下回來就得啄死我呢?!?/br> 但這話可能說晚了。我抬頭看向半開的窗戶上——那兒掛著一只兇巴巴的棕頭牡丹,正在著急地唧唧叫呢。 單醫(yī)生,一路走好。 “啾啾啾啾!” 那只牡丹一把朝單泂撞了過去。 “阿荷,等等,我先把他們放回去?!眴螞s眼疾手快把草窩放回了抽屜里,然后手臂馬上就挨了一口。 “嗷……疼疼疼……”他的面容都扭曲了,空出一只手把鳥扒拉下來,放到我面前,“這位是我故友,你看看他是怎么回事?!?/br> “哼,什么故友,是以前的炮友吧?!蹦侵荒档谋强字泻叱鲆豢跉?,聲音嬌嬌的,聽起來像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她罵完自家老公,就轉(zhuǎn)過頭來看我,“爪子伸出來。”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依她所言把粉紅色的小爪爪伸了出來。 那姑娘看上去就帶著幾分專業(yè)精神,看爪掰喙戳胸一氣呵成,都不帶喘兒的,末了她放了我爪子,一扭頭對著診療室里另外兩個人喊:“誰是家屬?能煎藥的那種?!?/br> 柳邊往前走了一步,沖她點了點頭。 那位叫阿荷的牡丹姑娘往后退開一步,身上泛起一陣白光,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個穿著紅色運動衫的女子。她甩了甩那頭棕色的波浪卷發(fā),從桌上撈起筆,接著之前的病歷寫了個條,“那邊的,過來點兒,又不吃你……對,就這距離。說吧,這具身體的主人叫啥名字?” “……哈?” 我們同時懵逼。 阿荷一拍腦袋,懊惱地說,“也對……剛剛有點急,忘了跟你們解釋了。” “一孕傻三年?!焙竺娌簧靼l(fā)表了簡短評價的單泂被她一手按住頭,強迫式地去看著窩里兩顆蛋了。阿荷頭也不回,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道:“那我先說吧,你們大多數(shù)人類應(yīng)該不知道,部分像我們這樣的‘動物’也有自己的意識,甚至能和同類甚至不同類的物種溝通,” “……運氣好的甚至還能趕上化形?!彼霉P帽指指自己,“像我這樣?!?/br> 我感覺三觀都碎了一半,然而剩下一半之前變成鸚鵡的時候就已經(jīng)碎完了。 所以我現(xiàn)在沒有三觀了。 再看看屋里兩位,也是和我差不多的感受——心情全都寫臉上一清二楚了。所以我頓時感覺沒那么尷尬了,于是重新挺起我的毛茸茸的小胸脯。 畢竟我不是一個……啊呸,我不是人。 阿荷見我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樣子,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這算什么,你這情況才是最值得驚訝的,至少我還沒見過活人變鳥的案例呢。” 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覺得自己很厲害……我一邊對自己的想法呸了一聲,一邊邁著小短腿兒,眨著眼睛自動自覺跑上去求大佬解答:“大姐,怎么辦?” “別叫我大姐了,我比你還小三歲呢?!卑⒑蓡问职盐伊嗥饋?,順了順那身順滑的鳥毛,“我剛剛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你這具身體好像有點奇怪?!彼读艘幌?,補充說:“像是脊柱和顱骨剛剛受過重傷又愈合了,但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意外狀況……雖然這么說有點嚇人,但唯一合適的形容詞可能只有這句了?!?/br> 我頓時脖子一涼,背后寒毛倒豎,嚇得差點從桌子上掉下去。 媽的,這本書到底是賣萌的寵物手冊還是恐怖的異聞錄??! 不帶這樣的吧坑逼作者?。?/br> 候診室里仿佛有一陣陰風掠過,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陳小禾轉(zhuǎn)過頭,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哥……” “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我用爪子摳摳鳥臉,很是沒心沒肺地呱了一聲。 好恐怖哦。 從醫(yī)院出來之后,我整只鳥都渾渾噩噩的,連胃疼都感覺不到了。絲毫不知情的孟靖開玩笑說是不是知道醫(yī)院貴故意不吃藥折騰主人,然后被剩下倆人兇狠的目光勸退了。 陳小禾坐在農(nóng)大的蓮花池邊,抱著我嗚嗚嗚地哭。 “哥,都是我不好,我當初就不應(yīng)該關(guān)那扇門,現(xiàn)在你和咪咪都得受苦……嗚。”眼看著她情緒就要失控,我跺跺爪子,綠豆眼睛求助似地盯向站著的柳邊——至少現(xiàn)在幫我哄哄meimei?。。?! 柳邊坐到她身側(cè),遞給她一支酸奶。 “諾,農(nóng)大自產(chǎn)的,喝吧?!?/br> 小禾睜著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說了聲謝謝,然后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還不忘給我留蓋舔。 我一邊舔著酸奶蓋子,一邊聽人生導師晏柳邊給小朋友開導煩惱……咳咳,雖然我現(xiàn)在也挺煩惱的。 畢竟突然由有至少六塊腹肌身體健康精神百倍的中青年男性一下子變成半男不女性命還岌岌可危的小鸚鵡的落差……很大。 大到我都有點懷疑人生了。 我那天其實不是沒看黃歷,而是忘燒高香了吧???? “謝謝柳邊哥哥,我覺得好多了?!毙『陶酒饋?,把我遞給柳邊,臉上的神情明顯自然了很多,也沒有吧嗒吧嗒掉眼淚了,“那我今晚就先不拜訪了……我哥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在這里,你先收著吧?!彼f過去一個布袋子,又把我抱起來揉了揉,才抹著哭花了的半邊臉離開。 柳邊把袋子夾在腋下,把我抱進懷里,也準備走了,我廢了好大力氣才從他的衣服間擠出半個腦袋。 一陣微風吹過湖畔,水面蕩起層層疊疊的皺紋,殘存的枯莖隨風晃蕩。我抬頭看著那個有俊美側(cè)臉的男人,總覺得有哪里不大對。 對于這個年齡段的男生來說,柳邊他是不是……過于沉穩(wěn)了? 但愿這不要是什么壞事呢。 我弱弱地呱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