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眠星上山采藥去了。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運氣特別好，他很快就裝滿了背簍，踩著輕快的腳步返回了洞府。

    這批藥材質量不錯，想來師叔也會高興吧。

    可他找了好幾個洞府，都沒見著師叔的身影。

    突然記起前幾天師叔收拾出來一處新的，當下便往那邊過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大步而入。

    這個時候，魔夜正在脫衣服。

    她眼里不知什么時候蓄滿了淚，正凄楚地咬著下唇，顫抖地脫著衣裳。

    而天機道人閉著眼，正好背對進來的顧眠星。

    一秒前，顧眠星激動而來。

    一秒后，顧眠星倒退而逃。

    “哇哇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退得太快，他不知在哪一腳踩空，整個人滾地葫蘆一樣順著坡滾下去。

    咕咚咕咚咕咚……

    啪嘰。

    幾秒后，坡下傳來一道幽憤難明的高喊。

    “師！叔！你好歹幾千歲的人了，怎么能對人小姑娘做這樣的事情！”

    ……

    魔宗。

    “啊這……”

    “啊這……”

    “啊這……”

    三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這情況，應該是不用太過擔心了吧？”

    徐今弦咳嗽一聲，順便揉了下腦后剛剛被另外兩人揍出來的包。

    ……

    “……”

    天機道人睜開了雙眼。

    看著眼前滿臉無辜的魔夜，他雙手顫抖地，扯了下嘴角。

    “你繼續。”

    他轉身離開，去尋找剛才的顧眠星。

    坡下，某一無所知者憤怒的聲音仍在空中回蕩。

    “師叔！不是我說你，早千年前師父就叫你找個道侶了，你不聽，現在卻強逼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你對得起師祖嗎！”

    對得起師祖嗎！

    師祖嗎！

    魔夜揉了下耳朵。

    好家伙，嗓門真大。

    ……

    這一日之后，勉強說服了顧眠星的天機道人總算讓魔夜在這邊暫時安頓了下來。魔夜心知現在情勢，沒耍什么性子，只是默默地籌備著自己的計劃。

    一個月過去了，她也和那個叫顧眠星的少年熟悉了起來。

    是的，少年。

    從對方的口述中，魔夜了解到，顧眠星今年十八，是天機道人師兄的關門弟子，也是唯一一個弟子，那位前輩收了徒弟沒幾年就駕鶴西去，顧眠星便被托付給了天機道人。又因為天機道人似乎對自家師兄有愧，便一直十分照顧這個師侄。

    顧眠星個性耿直，魔夜一問，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了出來。

    兩人年齡相差不大，顧眠星從小沒見過同齡人，對外界生活很感興趣，常常就拉著魔夜聊，魔夜所知也不過宗門之內，最終便把自己從小到大干的壞事說了一遍。

    “這么說，那日真是我誤會了？”顧眠星喃喃道。

    魔夜有些奇怪，這都一個月了，天機那家伙還沒解釋清楚？她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叫你誤會啦。”

    顧眠星便赧然地擺擺手。

    正說著，身后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冷淡嗓音，“魔夜。”

    魔夜不太高興，卻還是端出了營業專用的笑臉，“師父。”

    不知為何，天機道人的臉有點黑。也許是因為魔夜日常在他府邸里搞破壞。

    “你隨我來。”

    魔夜跟著他，又走上了那種神奇的云路。

    “你身具先天靈氣，殊為不易，卻性情桀驁，喜好殺伐，也不知是哪些沒腦袋的家伙教的你，好好的一個先天之材，竟成了這副模樣。”

    與此同時，某處的長老三人齊齊打了個噴嚏。

    “這天下之大，大在人心。”

    天機道人一攬云霧，化作一道咫尺仙境。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

    “來，看看這個。”

    魔夜湊過去，見畫面中數個凡俗人來往忙碌，須臾之間，就是春秋幾何。

    “作何感想？”

    魔夜答：“人仙有別，人不如仙。”

    男子搖搖頭，卻不說話，只又換了一幕。這一次，是兩個凡人相互爭執，最終演變成了刀劍相向的局面。

    “如何處置？”

    魔夜答：“分開即可。”

    “若這二人轉而圍攻你呢？”

    “都殺了。”

    于是男子再次搖搖頭，幻化出第三幅畫面。五個兄弟姐妹互生怨恨，恩怨糾葛，繁雜不堪，最終成了一出徹底的悲劇。

    “誰之過？”

    這次魔夜思考了許久，“沒人做錯，只是天意弄人。”

    男子神色微妙起來，“天意弄人？那你待如何？”

    魔夜頗覺奇怪，“我如何？這關我什么事？”

    男子便長嘆一聲，復而又搖頭一笑，“本真本真，不本何真。罷了。”

    魔夜惱了，一腳把云霧踹散，“你當什么謎語人呢？”

    “好了，來看看你要學的東西吧。”

    男子盤膝坐下，周身云霧托舉，便有數個光團浮現。

    “陣法、符咒、卜筮，選吧。”

    魔夜卻不急，“什么時候能出師？”

    男子笑道：“某一項能超過我的時候。”

    “那我全都要。”魔夜握拳，“我揍死你個謎語人！”

    天機道人一甩拂塵，眉頭微揚，“到時候再說。”

    ……

    自此后的數個月，魔夜瘋狂地汲取知識，此前十幾年被她玩鬧過去的時光，在這段時間里得到了加倍的補償。魔夜不斷在內心小本本上記仇，自身實力也不斷地提高著。

    “不夠。”

    拂塵飛起，魔夜的攻勢又一次被阻攔。

    “這就是你學的東西？”男子面無波瀾。

    魔夜踩在樹枝上，瞪著那團漂浮的云座，身后的手顫了下，似乎想要放出什么，最后卻無聲收斂。

    還不是時候，所以要忍耐。

    男子道：“今天就到這里……”

    話音還未落，魔夜就撲通一聲跳進一處水潭，水花四濺，一旁的天機道人和顧眠星同時熟練轉身，背對魔夜。

    下一秒，數件衣物被高高拋飛，正好有一件蓋在男子的頭上。

    天機道人面無表情地把衣服扯下來掛在一起，顧眠星則輕咳一聲，尷尬地移開視線。

    “這卜筮學得還不錯啊。”隨便一扔就能扔中，還能反屏蔽師叔的偵測雷達。

    天機道人不想接話，“她還不到十六。”

    顧眠星驚了，“師叔你走了什么運，能收到這種天才徒弟？”

    天機道人瞥了眼他，“我這輩子，運氣好過嗎？”

    顧眠星摸了摸鼻子。

    “只怕是劫啊……”天機道人抬頭望天，一片澄空，他卻有些失神。

    “師叔你就是說話太玄乎了。”顧眠星忍不住道，“難怪魔夜叫你謎語人。”

    天機道人瞪了他一眼，“好孩子別跟著亂學。”

    被莫名其妙貼上“好孩子”標簽的顧眠星抽了抽嘴角。

    “接下來，就該教她理解，什么是感情了……”

    天機道人背著手低聲說道，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轉身去看。

    然而寬敞的水潭里，哪里還有魔夜的身影。

    唯獨幾個鬼畫般的符咒，在水面飄蕩。

    ……

    “？？？”

    “我徒弟呢？”

    “我那么大一個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