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在付斜陽開口前,我選擇了先聲奪人。 “你仗著我失憶了騙我,我背著你和白鷺遙勾搭上。”我把付斜陽手中的水杯奪過來,順便喝了一口再把它放茶幾上,“咱們倆扯平了,這事翻篇,咱們誰也別訓誰,行吧?” 付斜陽用一個無奈的笑回應我。 “我還是有點好奇,你怎么就知道我能趕來?” “你也有想不明白的時候?” 付斜陽坦率地點點頭,“還請邱大師解惑。” 這我可有的得意了。 “前幾天我給物業打了個電話,說我家有貴重物品不在了,想調一下監控。結果物業那邊隔了一陣子給我回電,說:‘你家門口不就自個兒安了個攝像頭嗎?安得還挺隱蔽不仔細看沒發現’然后啥啥啥的……那時我就曉得了,只要我一出事,你馬上就會知道。” “可你就怎么知道我能夠及時趕到呢?萬一我找不到你的下落怎么辦?”他捏了捏我鼻子,跟教訓小孩似的,我白了他一眼。 “這個嘛……”我的底氣有點不足,聲音小了些,“我總覺得你無所不能……” “但是!”我又理直氣壯起來,“我想著……我這人沒什么綁架的價值,要有價值,那也是用來要挾你,所以我想,只要你不掉鏈子,我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沒有賭氣的成分?”他說,聲音冷了些,“為了向我表示你要找回蟄鳴的決心。” 我們之間的空氣驟然凝重了些許。 “對。我想找回蟄鳴,如果你不想,我就自己找。” “哪怕你會陷入危險?” 我笑了笑,“我已經知道人死后還有死后世界了,現在死對我來說,不過是尋找蟄鳴的下下策罷了。” “如果那個危險會讓你連死后世界都去不了呢?” 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我琢磨不明白的情感,像是憤怒,又像是悲惘,還有一點……決絕的意味。 “那……那也沒辦法……”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良久,付斜陽用一個嘆氣結束了這高壓的氛圍。 他的語氣是妥協:“首先,還是把你的安全放第一位。” 真正得到這個回應,我一時難以置信,下一秒便抱住他。他的手覆上了我的背,回抱住了我。 “可以說一點話來安慰下我嗎?”他說。 我在他懷里深呼吸。 “我……” “在我失憶的時候,我算是認識到了我對你的感情也不是……沒有的,但是現在你要我說什么……那我也……” 這還是太為難我了! “我覺得還是——嗯——還是再相處一陣子,我才能……反正你對我很重要就是了!”我挺起身與他對視。 “有多重要?”他的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沒有蟄鳴重要?” 他用抬起我下巴的動作打斷了我閃躲的眼神。 他扯出一個笑,“那我就趁著他還沒回來,彎道超車,讓我在你心里變得比他還重要。” 心中的懸石落了下來,我噗嗤一笑。 “你頂多和他一樣——” 他用吻取代了我的回答。 “省著點省著點。”我不由得喘氣,“你還有傷。” 他從善如流地把我攬入懷里。 “當時在那破工廠,你說你都想明白了……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他把我抱緊了些,“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最近的模仿白鷺遙的案件,與八年前不同的是,這次的死者是先死了再被搗鼓尸體的。而死因蹊蹺,不是人能辦到的,我就想到是鬼殺的,可是鬼怎么能作用于實體世界?他是不得已讓死者先死再處理尸體,還是故意讓死者先死的?——我們首先把這兩個問題放在這里。 “回到A市后,董建原就失蹤了,我養的一些鬼認為他是被嫌疑鬼殺了,但我覺得保險起見,還是搜羅一下董建原的消息——我原本對此不抱希望,但沒想到,竟然在將近二十年前的A市陽光福利院那兒找到了董建原的消息。 “盡管沒有照片,但種種反常的跡象都昭示了這個董建原十有八九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董建原。關于A市陽光福利院,明面上能找到的東西很少,但派人深挖后,我得到的消息可有些名堂。這個福利院是一個黑白盡沾的私企資助建設的,半官方性質,但它的管理一直有詬病——譬如說董建原這樣的黑戶口都能被聘作護工。更莫如說,一年能死五六個孩子了。 “因為這福利院剩下來沒人領養的孩子大部分都有些殘疾,所以出意外‘在所難免’,因此盡管每年都死這么多孩子,這福利院還是照樣運行。” “你有去查這些小孩的尸檢報告嗎?”我被這駭人聽聞的事情激得插嘴。 “查了,但當地警局遷了一次地址,這些非刑事案件的尸檢報告已經在那次遷址中當廢品扔掉了。” 他繼續道,“很奇怪,董建原明明是鬼,卻能在陽世工作,而這些死去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現在我們有四個疑點了。” 我配合地點點頭,頭靠在他的肩上,突然想起他這兒好像也有傷,忙移開腦袋,卻被付斜陽乘機——頭緩緩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在工廠和白鷺遙打架的時候,你也注意到了吧,白鷺遙實際上是在不停地切換實體和靈體狀態,我們就是靠著把他固定在實體狀態才降伏住他的。” “對對對。” “我想起之前有鬼說過,曾看見半人半鬼的存在,又聯系既然有讓鬼固定住狀態的咒術——所以我有了這樣的猜想:鬼可以擁有rou身,途徑是吸食人的生命。被鬼吸食的人,會以心臟麻痹為由死亡。” “可是……這也只是猜想,要怎么證明呢?” “等鷺遙恢復正常的心智后,問他就好了。” 鷺遙鷺遙,叫得還挺親熱嘛。 我垮下臉,“你怎么知道他會如實告訴你?” 他抬頭輕啄我的臉頰,“心智正常的他不會和我們做對的。” “看來你很了解他嘛。” “你吃醋了?” “呵……我怎么會吃醋?我沒了你還有蟄鳴……我吃什么醋?” “那可不行,你怎么能不要我?” “你也會說這么嘰嘰歪歪的話?” “好啦,”他從背后抱住我,下巴放我肩上,“和他還是朋友的時候,我就已經習慣這么稱呼他了,我不想刻意地區分他。” “行吧行吧……你說白鷺遙是被刻意放大了黑暗面的白鷺遙,什么意思?” “你之前和我說過你mama的‘法術’大抵是怎樣的。我又去起底了你爸的信息。我想,你mama的契約鬼,是會誘導人心智的鬼,也就是說……第二冊第二部分的內容,是這種鬼的內容。” “等等,我爸和這有什么關系嗎?” 付斜陽深深地看著側過頭與他對視的我。 “只是我的猜想——你mama擁有第二冊和第三冊,而她的契約鬼在她生前用自己的能力誘導你的父親成為一個會家暴的丈夫,這么做的目的,可能是為了讓你的mama死亡。他或許還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他在第三冊的鬼術中學會了靠吸食人的生命來獲取rou體的咒術,他就可以在契約對象死亡的情況下繼續活著——或許他能在你mama不和他交易的情況下對你的父親使用他的能力,也是因為他用了第三冊的咒術。” 這…… 我需要時間來消化。 付斜陽給了我余裕來思索他的猜想。 “你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多大?” “不大。”付斜陽道,“只是我覺得,根據資料看,你爸的性格變化有些蹊蹺。總之——我想白鷺遙的同伙和你mama的契約鬼一樣,都是能誘導人心智的鬼。” “那……他們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個鬼?” “5%到10%的可能性。畢竟這世界很大,但契約鬼又很少。” 不無可能。 “白鷺遙什么時候能清醒?” “我還在尋找讓他恢復心智的咒術。” 我抱住他,我現在需要一個懷抱來給我安全感。 “那……等他醒了,問了他我們就能知道了。” “邱臨,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我從他懷里抬起頭。 “你知道章明了,對吧?” 我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翻出那封郵件,我得讓付斜陽知道我所了解到的關于章明的信息是怎樣的。 付斜陽瀏覽了一眼。 “死亡日期被省去了。” “什么意思?按理來說……蟄鳴應該就是在我召喚他的前七天死去的。” “按理來說是這樣。但是——”他拿出他的手機,調出一張泛黃文檔的照片,“蟄鳴死的時候,你才9歲。并且,”他滑動屏幕,另一張照片展現在我眼前,“他從他的9歲起,就成為植物人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拿過付斜陽的手機,我的手抖得好厲害。 他輕撫我的后背以讓我平息情緒,“對不起,關于這件事,我也還沒想明白。” 蟄鳴……章明……在他身上倒底都發生了些什么? “好了,睡覺了。”付斜陽推搡著我進了臥室。 從前和蟄鳴共枕的床,如今沾染上了另一個人的味道。這是恢復記憶后的我第一次和付斜陽同床共枕,盡管付斜陽毫無防備地閉上了雙眼,我還是有些不習慣。 “睡不著?” 我側過頭看去,他已偏過臉來看著我。 “睡不著就來做點體力活。”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你還有傷。” “可是你就睡在我身邊,我按耐不住。” “傷成那樣了還浪,給我忍著。” 我突然想起,“這東西還給你吧。”我晃了晃左手,他的嘴角擒起一抹淺笑。 “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現在放心我了?” “不放心也得放心,沒別的路可走了。” “嘴硬。” 他握住我的手,溫熱的手指附在沒有溫度的翡翠戒指上。 “留著吧,直到我用新的戒指來取代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