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什么，我是你哥啊。”

    “哥全給你擺平。”

    “有沒有人欺負你？”

    楚寒站在跑道起點的時候，腦子里擠的句句是陸琛說過的話。風拂過耳尖，將那處皮膚撩得溫熱，楚寒捏住耳垂，自暴自棄地閉上眼。

    他承認，時隔一天，自己仍沒能從與陸琛的擁抱中回神。

    就在昨天，他于情緒決堤的瞬間緊緊擁住陸琛，就好像溺水者抓住海中最后一塊浮木。而陸琛也回抱住他，說了句“別怕，有我在”。

    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卻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后來陸琛進了辦公室。曹俊一把勾住楚寒的肩膀，八卦欲溢于言表：“你小子可以啊，在哪兒釣的大帥哥？”

    楚寒白了他一眼，說你想太多了。

    “不是你凱子？”曹俊的表情由八卦變為驚訝再到蕩漾，把楚寒摟得更緊了些。

    “兄弟，我平時待你不薄吧？”

    楚寒：“？”

    曹俊賊兮兮笑著：“就那帥哥，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唄。”

    “...那是我哥。”雖然知道曹俊對所有帥哥都是無差別花癡，但當這個對象變成陸琛時，楚寒心里就很是別扭。

    單方面吃醋的表現。

    “靠！”曹俊收回勾肩搭背的手，表情瞬間落寞。尋常帥哥也就算了，陸琛不一樣，那是楚寒的親戚。曹俊自覺碰不得，因為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一旁的吳念聽著二人的對話，對楚寒道：“親哥嗎？沒聽你提過這事啊？”

    楚寒用“嗯”字敷衍過去。他不習慣把心事主動袒露出來，即便是面對這三個最好的朋友。曹俊說他像只刺猬，戒備心重，與朋友間隔了層無形的玻璃。性取向一事也是因為曹俊在楚寒網盤里偶然發現了鈣片才知道的，不是楚寒主動坦白的。

    可對陸琛不一樣。也許是因為親緣關系，也許是旁的原因，總之楚寒對他總是多一層信任和依賴，所以才會有“說給他聽”的欲望。

    就像刺猬只對最親近的人露出柔軟的肚皮。

    “1105號！已經準備了，你杵著干什么呢？”

    裁判的哨聲將楚寒的思緒拉回現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站在男子100米的跑道上。他急忙擺好預備姿勢，然而槍響的速度比意識回籠更快，條件反射地沖出去——

    最后因為重心不穩，楚寒跌在了起點不遠處。

    連續兩天光顧北海高中，陸琛對學校內部已經熟悉個大概，根據班牌摸到高一十一班的位置。十一班背靠一小片空地，陸琛從cao場側面繞過去，看到他家小朋友坐在石階上，癟著嘴，一下一下揉著腳踝。

    “你啊，讓我說你什么好？”陸琛蹲下身，看著他破皮的膝蓋忍不住皺眉。楚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嘟囔：“其實你不用來的，就是一點小傷...”

    “我不來你準備怎么回家啊，小瘸子？”曹俊撥了楚寒家的座機電話，陸琛接到后二話沒說就來了。他托起楚寒的腳踝查看一番，然后起身去了小賣部。

    不遠處，幾個學生腦袋挨著腦袋竊竊私語。楚寒猜他們一定誤會了陸琛與自己的關系。

    畢竟他昨天剛出了柜，今天就有個帥哥跑來看他傷勢，不被人誤會才怪。

    五分鐘后陸琛折回來，用冰棍貼住楚寒的腳踝。

    冰涼的觸感自包裝紙蔓延到傷處，楚寒“嘶”了一聲，被陸琛對著腦袋敲了個板栗。

    “疼嗎？疼就對了。”陸琛壓著笑意，裝出一副大家長的兇相，“誰讓你這么不小心。”

    “我也不想的嘛！”涼意漸漸驅散火燒火燎的痛感，楚寒剛想接過冰棍自己敷，就看到劉洋屁顛屁顛跑過來，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

    中華，不便宜呢。

    “哥，上次都是誤會，誤會！”自從被收拾一頓外加知道楚寒男人后，劉洋對楚寒的態度之熱情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對陸琛更是殷勤，“回去后我仔細想了想，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當北海這一片的頭兒啊——”

    “你什么意思？”不同于剛才的隨和，陸琛的聲音極冷，仿佛能墜出冰碴。

    劉洋把煙遞過去，硬著頭皮說著：“就是那個，我能不能認你做老大啊？”

    “不能。”

    “別啊哥，您再考慮考慮——”

    “老師！”陸琛朝前排的班主任招招手，待她走近，直接揭發劉洋帶煙的事實。

    可以說是精準打擊。

    “真有你的。”眼瞧著劉洋被班主任拖走，楚寒忍不住笑出了聲。三點鐘的太陽斜斜地照過來，將兩只影子拉得老長。陸琛捏一把楚寒的臉，問他要不要跟班主任請個假。

    “走不了，待會兒還有我們樂隊的節目。”想到什么似的，楚寒猛地拉住陸琛的胳膊，“你想在這兒呆嗎？”

    少年的手掌干燥，指腹一層薄薄的繭，蹭在皮膚上有些許癢意。陸琛拍拍他手背，臉上堆滿柔和的笑意。

    “想啊，我還想聽你唱歌呢。”

    閉幕式于下午四點準時舉辦，向心力的演奏跟在校領導冗長的陳詞后面。李燕擔心楚寒再次語出驚人，本打算取消向心力的曲目，奈何學生會那邊說實在來不及現排其它節目，她便只好作罷。曹俊從后臺探出小半個頭，又縮回來，笑說cao場的學生們快被地中海校長說睡著了。施雪倩忙著補妝，吳念在認真檢查設備，楚寒抱著吉他將琴弦調了又調，手心滲出薄薄的一層汗。

    他從沒在舞臺上出過岔子，此刻竟有些沒來由的緊張。

    曹俊看出他的反常，說小寒寒你怕什么啊，唱破音了我就用鼓聲給你蓋過去——他打起鼓來很帥很瀟灑，跟平時的扭捏判若兩人——然后不由分說地，撩起簾子將楚寒推了出去。

    向心力樂隊踩著歡呼與尖叫聲走到舞臺中央，楚寒的腳有傷，動作起來慢吞吞的，吊足了觀眾的胃口。待站定，他掃了一下琴弦，視線偷偷越過臺下一排排學生，直到在人群中找尋到陸琛的臉。

    楚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也正朝自己這邊看過來。他想，如果他二人的視線是有形的軌跡，現在肯定已經交成一點。

    就像兩船交匯時惆悵的愛戀。

    曖昧的熱感再度燒上耳垂，楚寒頭腦一熱，四指勾住琴弦，狠狠彈出第一個音。

    風將吉他的旋律吹進所有人的耳朵，不是原定曲目，不是和緩的前奏，不是，而是告五人的另一首歌。

    吳念愣在原地，施雪倩表情僵住，曹俊率先反應過來，揚手跟上一串細密鼓點。

    “兄弟們，躁起來——！”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只是你忘了　我也沒記起

    閉著眼，楚寒重復這句唱詞，掀開眼皮看的也依然是陸琛的方向。

    他知道臨時改歌很任性，也極具風險，可當看到陸琛的臉的那一刻，他的腦子里就只有一個想法——

    一定要陸琛聽自己唱。

    就像歌詞里那樣，楚寒很想揪住陸琛的衣領，問他為什么啊，為什么你的出現使我想愛，想言愛，想用力去愛；為什么你把我的生活撞離原本的軌道；為什么你他媽橫在我面前，讓我除你以外別無所愛。

    楚寒笑著閉上眼，承認自己的氣急敗壞。

    因為一見鐘情，所以氣急敗壞。

    “真他媽爽！”下了臺，曹俊一邊撩著汗濕的劉海，一邊拍了把楚寒的后背，“行啊寒哥，可真有你的！”

    吳念笑著：“嚇死我了，差點沒跟上你的節奏。”不過也的的確確盡了一把性。

    楚寒摸摸鼻子，為臨時換歌道了句歉，心情卻像踩在棉花糖上，輕飄飄的，軟綿綿的。

    即便公開了性取向，也依然有不死心的女粉絲送飲料來，而且還混進來幾個男粉。施雪倩替楚寒收下，笑說他男女通吃。

    楚寒也笑，心里想的卻是該怎樣委婉地告訴陸琛，剛剛那首歌是唱給他一個人聽的。

    散場了，他的心跳卻一點沒減，和剛剛在舞臺嘶喊時跳的一樣快。只是腳踝愈發疼了，疼得他走不動。他坐在原地，看到陸琛撥開人群逆流而上，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很好聽。”陸琛揉亂他的頭發，由衷地夸贊。

    楚寒抬起臉看他：“就只是好聽嗎？”

    他的嗓子啞啞的，吹進風里，彈出一串無聲的和弦。

    “也很真情實感。”想了想，陸琛背對著他蹲下身，“走吧，我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