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絨絨回答關于蟲族是否要集體交配的問題：

    “翡想要怎樣交配都可以。”

    李鏡：姿勢隨你選，想怎么艸就怎么艸，但你沒有選擇艸不艸的權利。好的，我都明白。

    皚好奇地問：“我們該如何交配？”

    聽到皚的問題，李鏡默默在心里校正自己的行為：你看，這才是真正幼崽的腦回路，記住了，學著點兒，下次不要再偏離幼崽思維模式了。

    白團子回答：“等你們成年后，自然就懂啦。”

    居然沒有繼續往下講，李鏡覺得有點詫異。他和皚趴在山崖上，崖底蛇浪涌動，又看了好一會兒。

    空氣逐漸濕潤起來時，機器人們馱著他們回到屬于他們的樹屋。

    趕在雨下起來前，李鏡動手做了個大浴桶。他把浴桶放在墻邊，準備好浴巾和散發著香氣的花瓣。他撓了撓那面墻，樹屋怕癢似的抖了下，那面墻從中間分開向外打開，外面是茵茵綠樹，還能看到海。

    可以一邊泡澡一邊賞景了！

    一陣風吹進毫無遮擋的房間，讓李鏡打了個哆嗦。快下雨時，會起風、氣溫變低。這樣泡澡估計會感冒吧……他只能再拍拍樹屋，讓那面墻重新合攏起來。

    “翡可以告訴樹屋，你想要的樣子。”綠絨絨說。

    “我想要這面墻變透明。”李鏡在屋子里大聲說。

    “要用心溝通。”綠絨絨補充道。

    李鏡閉上眼，回憶著讓木質手柄彈出半透明刀刃的感覺。他在心里詳細地描述，這面墻應該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只能透光，不能透風，還保暖。他相信，當他睜開眼睛時，這面墻一定會變成這樣！

    李鏡睜開眼，發現自己成功了。

    墻面變成了他想要的樣子。他湊近細看，像是樹脂凝固而成的。

    皚手里捧著一串樹藤走進來。樹藤上長著像鈴蘭一樣的花朵，散發出清甜的香氣。在白團子和綠絨絨的幫助下，皚將樹藤掛在房頂。

    一根粗壯的深色樹藤爬上來，在透明墻外搖頭晃腦，像是在尋找能進入的縫隙。李鏡讓樹脂墻開一個小洞。樹藤頂端緊緊閉合著，從小洞中鉆了進來，爬到浴桶上。李鏡撓了撓樹藤頂端，樹藤像是受不住癢，松開了頂端，帶著硫磺味的熱水涌進浴桶中。

    在火山附近時，李鏡發現了溫泉。但周圍環境不是很舒適，沒能下去泡。綠絨絨就教他用這種樹藤，將溫泉水遠距離傳送過來。

    真的很神奇。李鏡偶爾會覺得，也許他現在并不是生活在自然環境中。能夠跟著他們一同長大并且“聽懂”雄蟲需求的樹屋，其實是一種“高科技”產物，只不過和人類社會的科技發展方向不一樣——這里好像發展的是生物科技。

    “水好了。”李鏡對皚說。

    他們脫掉衣服，一起進入木桶。水溫高于體溫，皚小聲呼氣，一入水臉就熏紅了。兩人慢慢適應，逐漸全身沒入水中。

    李鏡舒爽地舒了口氣。

    雨在此時落下，輕輕敲擊著透明樹脂墻，形成陣陣波紋。

    李鏡和皚趴在浴桶邊沿，一同看向窗外。

    屋子里暗下來，掛在屋頂的鈴蘭花散發出溫暖的光，像是造出來了一片私人星空。

    李鏡轉頭看皚，“你在想什么？”皚的情緒波有點奇怪，像溫泉水一樣，炙熱、蕩漾。

    皚看向李鏡，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到了交配的蛇群。”他們臉對臉，距離很近，兩雙清透的眸子里都倒映著對方的身影。

    皚說：“我覺得那樣很棒。”

    皚的身體貼過來，他們的腿在水下纏在一起。李鏡的腿在水下搗亂，左右騰挪，讓浴桶里的水都濺到了外面。水濺到皚的臉上，皚一邊躲一邊咯咯笑。李鏡攬住皚的脖子，硬是往他臉上撩了一捧水。皚推他，兩人在浴桶里鬧得歡。

    鬧完了，半桶水都沒了。

    他們擦干身體，穿上舒適的睡衣，坐在軟塌上給彼此擦頭發。

    皚說：“我們以后也那樣吧。”

    “哪樣？”

    “集體交配。”隔著亂發和毛巾，皚看著李鏡，“我們會很開心的。”

    蛇群交纏在一起，共同沉浸在漫長而狂亂的歡愉中，此時回想起來，竟能品出一絲詭秘又極端的親密感。李鏡明白皚的意思了。

    “好啊。”他說。

    皚的眼睛亮晶晶的，散發著親昵快樂的情緒波。李鏡唇邊也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意。他們手腳交纏，一同倒在塌上。

    “也一起孵蛋吧？”李鏡說。

    一絲停頓也沒有，皚說：“好。”

    “翡。”綠絨絨出聲，“蟲族不孵蛋。”

    李鏡懵，“那我們生蛋嗎？”

    “蟲族是卵生。”

    李鏡：……行吧，蟲族不是胎生也正常。

    皚問：“那誰來孵蛋？”

    白團子回答道：“雄蟲與雌蟲交配后，雌蟲有一定概率懷孕。懷孕的雌蟲產下蛋后，繼續陪伴照顧雄蟲，蛋會送到母巢。母巢是蟲族的母親，每一只蟲族都誕生于母巢。”

    “母巢在哪里？”

    白團子答：“母巢就在這顆星球上，守護著小雄子們。”

    “那我怎么沒見過雌蟲呢？”李鏡問。

    綠絨絨說：“只有雄蟲在母星長大。雌蟲出生后，會被送往其他星球。”

    “雌蟲身邊也有綠絨絨照顧嗎？”

    “只有雄蟲由我們照顧。”

    “那誰來照顧小雌蟲呢？”

    “雌蟲們彼此照顧，在育幼星球長大。”

    李鏡在這片土地上旅行了四百多天，見到的全都是同齡雄蟲。這明顯不對勁。

    他剛開始覺得小雄蟲們是在這里“上學”，但這么長時間，別說父母本人了，他連“父母”這個概念都沒接觸到。后來他覺得這里是一片巨大的“孤兒院”，所有沒有父母的小雄子都被送到了這里。

    但他從沒想過，所有蟲族都是沒有父母的。

    蟲族沒有人類社會的小家庭概念。

    蟲族有共同的母親，母巢，每個蟲族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蟲族是一個大家庭。

    雨勢減緩，窗外的景色清晰了一些。烏云涌動，似乎在醞釀下一波傾瀉而下的雨水。

    皚靠在李鏡肩頭，昏昏欲睡。他透軟的發絲蹭在李鏡的頸項間。

    李鏡偏頭，輕吻皚的發心。

    在這樣的蟲族社會中，皚就是他這輩子最親近的人了。

    李鏡轉頭望著窗外，梳理思緒。

    云間似乎有什么東西。

    在滾滾烏云中，李鏡凝神，看到了UFO！

    “綠絨絨！”李鏡壓低聲音怕吵醒皚，“那是什么！”

    綠絨絨睜著豆豆眼，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不答話。

    李鏡盯著那一處，精神高度集中狀態下，他好像一瞬間拉近了與UFO的距離。那是一個橢圓形的巨大宇宙飛船，平穩地穿過涌動的烏云，正在飛速下降。

    大腦一陣尖銳刺痛！李鏡閉眼，雙眼酸痛，不得不切斷這種特殊觀察狀態。他再睜眼時，UFO已經看不到了。

    但他記住了UFO下降的方向。

    雨天結束。

    雌蟲們的禮物如期到來。

    李鏡收到了更多的鹽，各種形態的鹽，還有一塊鹽結晶，晶瑩剔透的，像塊寶石。這是想用好看的外觀掩蓋味道單調的本質？

    綠絨絨小心翼翼地打量李鏡，“翡不開心嗎？”

    這次李鏡更多的是疑惑，“為什么只給我送鹽呢？”在旅途中，他嘗到了很多味道，甜蜜的瓜果、苦澀的野草、黑胡椒味道的堅果，這個世界明明是有豐富的味道的。

    “雌蟲不是不用心給翡準備禮物。”綠絨絨先解釋了一句，接著說道，“但雌蟲感知能力不如雄蟲，他們不知道雄蟲會喜歡吃什么。”

    難道什么東西好吃、什么不好吃，雌蟲嘗不出來嗎？雌蟲到底是種怎樣的生物？

    李鏡在綠絨絨的注視下可可愛愛地說：“原來是這樣！辛苦雌蟲們了！謝謝你們！”

    綠絨絨彈了一下，看起來開心極了。

    “我今年要換個愿望。”

    綠絨絨問：“你想要什么？”

    “我想……”李鏡望向UFO降落的方向，那是海的另一邊，“我想要能出海的工具。”

    綠絨絨愉快地回應道：“雌蟲滿足您的需求。”

    這一年李鏡和皚留在了樹屋附近。他們繼續學習雄蟲語言、樂器、歌唱、舞蹈與狩獵。小朋友們學的東西不再完全一致了，會根據小朋友的興趣有所側重。除此之外，他們的食譜更加豐富了，除了作為主食的糊糊之外，還有水果、堅果、植物和rou類。

    李鏡要學航海知識，綠絨絨便給了他一張航海圖，圖紙看起來很像羊皮紙，上面只畫了他和皚走過的區域的輪廓。

    李鏡微笑著接過來，興致勃勃地又看又摸，心里瘋狂吐槽這么簡陋的圖我要你何用。

    綠絨絨教他如何測繪地圖，讓他學著將走過的區域細節在圖上補完。通過學習測繪，他學習了星象分布、洋流等等知識。

    皚跟著聽了兩節課，興趣缺缺，在不遠處學習彈奏他那把雌蟲翅膀做成的伶弦琴。

    李鏡畫得無聊了，就跑去亂撥皚的琴，打斷皚的彈奏，把皚氣得追著他打。

    “哎呀、哎呀！”李鏡嬌弱地哀叫著。

    皚上當了那么多次，這次絕不手軟！

    “小心肝打小心肝了！”

    “什么意思？”皚疑惑地停手。

    “這是小心肝。”李鏡拍拍自己胸口，然后又摸了把皚的臉蛋，“這也是小心肝。”

    皚愣了一下。李鏡趁機逃跑。臉爆紅的皚氣得跳腳。

    時間悄悄滑過。

    一周的雨下完后，李鏡得到了想要的禮物：一艘有動力系統的船。但有個問題，船是零部件狀態，他得自己安裝。船體安裝是個大工程。這一年小朋友們都聽說了他要出海的大計劃，好奇地過來圍觀并幫忙了一陣子。之后李鏡一邊學習，一邊拿出拼手辦的耐心和毅力安裝航海船。

    耗時大半年，航海船打造完成。

    小朋友們興奮地前來圍觀。李鏡邀請他們一起出海，大部分小朋友們都開心地同意了。在機器人的幫助下，大家準備了一陣子出海物資。幾十天后，他們登船了！

    雄蟲號出海！

    漸漸駛離陸地，周圍是空闊遼遠的大海和藍天。大家在船里跑上跑下，熟悉的船體結構又新奇起來。他們一時盯著蔚藍的海面，一時爬上桅桿向遠處眺望，所有人都興奮極了！

    這種興奮支撐了十天。在船上能做的事情有限，周圍的風景又一成不變，小朋友們有些無聊了。李鏡努力安撫大家。又過了十天，小朋友們膩了，鬧著要回去。

    還是無邊無際的大海，根本看不到其他東西。

    李鏡無法再勸說大家了，回航。

    第一次出航一無所獲。

    不過李鏡心態良好，回到樹屋后就專心整理航海圖，總結這次出海物資準備上的不足。下次出海時，一定要多準備殺時間的東西。

    他想要再次出海時，綠絨絨勸他過段時間吧，馬上就要下雨了。

    下雨時天氣變化大，確實不適合他這種航海新手出航。

    下雨時，李鏡留在樹屋里。他一直盯著窗外，又看到了烏云間龐大的飛行器。

    他一定要去飛行器降落的地方看一看。

    堅定信念后，他抱著香香軟軟的皚，將剩下的下雨天睡了過去。

    雨停后，李鏡收到了更多航海相關的禮物，有船上裝飾物件、各種棋牌類游戲等等。最讓他開心的是，他收到了一個新的動力系統。航海船裝上新動力系統后，航海速度是以前的兩倍！

    這次只有皚和他一起出航。

    離開陸地久了，皚越來越沒精神。李鏡意識到皚并不喜歡航行。皚對UFO也沒有執念。

    回航回到樹屋后，李鏡勸皚不要陪他了。

    “留在這里，等我回來，好嗎？”李鏡反復勸說了好久。

    皚戀戀不舍地同他分開了。

    李鏡繼續出海，時不時回來補充物資。

    他的航海圖漸漸充實起來。

    熟悉了附近的海域后，他選擇了一條安全的航線，向著UFO降落方向，全速前進！

    在這條航線上航行了三十天后，綠絨絨勸李鏡返航。如果不盡快回航，就趕不及在下雨前回到樹屋了。

    但李鏡有種強烈的直覺，總覺得再多走一段，就能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了。

    李鏡想盡辦法拖延回去的時間。

    一天早上醒來，海面上泛起薄霧。

    李鏡揉著眼睛從船艙里出來，看到前方出現了大陸的影子！他趕緊再揉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

    “綠絨絨，你看吶！”李鏡雀躍地喊著。

    綠絨絨沒有捧場。

    太陽升起，“大陸”隨著薄霧一同消散了。

    是海市蜃樓。

    空歡喜一場，讓人很沮喪。

    綠絨絨趁機再次勸他返航，“再不回去，我們就要在海上度過雨季了。下雨時海水會卷起大浪，很危險。”

    “再向前一些，是不是就有不一樣的景色了？”李鏡問。

    綠絨絨沒有回答。

    李鏡明白了。綠絨絨不撒謊，不想回答的態度本身就證明他快要看到些什么了。

    “讓我再多航行一段時間吧。”李鏡懇求。

    李鏡的堅持是正確的，七天后，他真的看到了大陸！

    待他確認這不是海市蜃樓后，他開心得又蹦又跳，拉著綠絨絨快樂地轉圈圈。他終于明白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心情了！如果有條件的話，他真想喝一杯朗姆酒慶祝！

    尋找適合停靠的海岸又花了一段時間。

    踏上新大陸的那一刻，李鏡開心到眩暈！是真的暈，在船上待太久了，踏上陸地后，他居然覺得陸地才是晃動的。

    李鏡緩了好一會兒。

    恢復精神后，李鏡摩拳擦掌，向著森林進發。

    新大陸，一定有新食物！

    李鏡在森林中坐著綠絨絨飛了好長時間，沒見到大型蟲子。他停下來摘了幾個果子，果子不是味道太甜就是太澀，都不好吃。

    難道今天又得吃糊糊嗎？李鏡正在愁著，聽到了隱約的振翅聲。

    有飛行類的蟲子！

    李鏡準備好弓箭，將能彈出刀刃的木頭手柄放在方便拿取的后腰處。李鏡拍拍綠絨絨，擺出“噓”的手勢。綠絨絨回了個wink，表示明白。

    他們靜悄悄地向著蟲子方向飛去。

    振翅聲愈發明顯，聽起來蟲子正往李鏡的方向飛。

    李鏡停下，背靠粗壯的樹干，濃密的枝葉掩住他的身形。他放緩呼吸，閉上眼睛，將所有感知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小蟲子的足爪摩擦地面的聲音、枝葉細微的摩挲聲，在這其中，最清晰的就是振翅聲！

    李鏡想象自己變成了樹干上的一根枝丫，將自己的氣息完美隱藏起來。

    振翅聲越來越近！

    就是現在！

    李鏡炮彈一樣飛出去，長刀出現，斬向蟲翼！

    纖薄的蟲翼突然憑空消失，李鏡只斬到了空氣。

    李鏡迅速轉身，橫刀于眼前，抵擋可能出現的攻擊。

    眼前空無一物。

    下方傳來枝葉摩擦聲。李鏡坐著綠絨絨向下追擊。

    枝葉間被撥開的空隙，不足以讓一只大蟲子穿過，這很奇怪。李鏡謹慎地放緩飛行速度，隱藏在茂密的樹蔭中。

    李鏡向下看去，與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直直對上！

    樹下，站著一個身形挺拔修長的人。他有著一頭燦金長發，面容端肅，正仰頭看著李鏡。剛才憑空消失的蟲翼在他背后輕輕顫動著。林間灑落點點陽光，投在綢紗一樣的蟲翼上，映出朦朧光暈。

    李鏡此刻感覺很分裂：幼崽翡立刻本能般意識到，這是一只雌蟲；而殘留的人類意識卻告訴他，這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