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顧晴醒來時，沐念景還在睡，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不過顧晴一動，他就睜開了眼睛。

    “還早呢，你再睡一會吧。”看到他眼角的黑眼圈，顧晴把他按回去。

    “陪我一起睡。”沐念景把他扯回去，抱在懷里，滿足地蹭蹭他的臉。

    兩人在床上膩歪了片刻，顧晴下床時，穿得好好的衣服又被弄亂了，要不要他堅決抗拒，估計他會變成沐念景早餐前的開胃小菜，今天還要趕路，而且是藥浴的日子。

    他很慶幸沐念景昨晚沒玩什么花樣，自己的身上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不然他該怎么跟莫蕪解釋？

    “別鬧了，等會還要趕路。”

    顧晴在換衣服，沐念景從床上下來又開始對他動手動腳。

    “今天先不走，休息一天，河陽河神誕后有為期三天的廟會，很熱鬧，為兄很久沒陪你逛街了，剛好陪你逛逛。”沐念景在他臉頰上輕吻，胡碴刺得顧晴臉癢癢的。

    “那我先去吃早餐，你弄好再來。”顧晴推開他，一打開門，一股寒意迎面襲來，雪已經停了，但地上有薄薄的一層積雪，庭中花草都覆著雪，看來昨天晚上的雪還不算小。

    “吱呀”一聲，旁邊的廂房門開了，莫蕪從房里走出來，剛好對上正在伸懶腰的顧晴。

    “殿下早，昨晚睡得好嗎？”莫蕪垂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小得幾不可聞。

    “先生早，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顧晴很心虛，臉頰也有點發燙，他假裝仰頭看天：“不過看天色可能這兩天還會有雪，到時候學生一定備上好酒與先生共賞雪景。”

    “殿下房里有人？”聽到顧晴房里有聲音，莫蕪問。

    “是我大哥，他昨天半夜趕到的，因為驛站房間住滿了，就在我房里將就一夜。”顧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表情和往常一樣平穩，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心虛。

    “是世子？”莫蕪抬頭看著顧晴，瞳孔驀地擴大，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震驚，但他很快又低下頭。

    “草民莫蕪見過世子殿下。”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恐懼。

    沐念景已經洗漱完畢走出來，看到顧晴和莫蕪在聊天，就站到顧晴身后，并不打算出聲，但莫蕪已經看到他了，連忙行禮。

    “莫兄不必多禮，這兩個多月來舍弟承蒙你照顧了。”

    沐念景隨和地和莫蕪打招呼，但看著莫蕪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

    “先生還沒用早膳吧？不如一起？”顧晴邀請莫蕪。“對了，大哥說今天有廟會，我們遲一天再上路，不如一起去逛廟會？干脆早餐也別吃了，留著肚子看看廟會有什么好吃的。”他看上去興致勃勃，讓本來只想和他兩個人逛的沐念景開不了口拂他的意，莫蕪也無法開口拒絕。

    于是沐念景期待的兩人行變成了五人行，兄弟各帶一個護衛，加上莫蕪，一起走上雪后的街道。

    天冷，又剛下過雪，但是街上依舊熱鬧非凡。

    河神神像請出后，要巡街三日，三日都有大型的民間雜耍表演跟在神像后，顧晴看表演看得津津有味，而沐念景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莫蕪一直低著頭，目光在顧晴和沐念景身上游移。

    一行人各有心思。

    逛了半天，中午他們在一家酒樓吃飯，本來酒樓早已滿座，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沐念景成功拿下臨街的包廂。

    這頓飯菜色很不錯，不過好幾道菜都有香菜，這還是顧晴穿過來后第一次看到香菜，他對香菜態度一般，夾到的菜里有生香菜就挑出香菜來不吃，熟的就吃，一閑下來他在煩惱晚上怎么跟沐念景解釋金針刺xue的事，就沒留意在座的人對香菜的反應。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顧晴要和沐念景保持距離，沐念景和莫蕪都不是話多之人。

    吃完午飯，又逛了一會廟會，沐念景看顧晴面有倦色，就提議回驛站，不看晚上的花燈，說到了京城，正月十五的花燈畢河陽的要好看得多，顧晴沒有異議，回去也好，他還要準備針炙藥浴，不過問題始終還是要來了，世子看到他要和莫蕪半裸共處一個大浴桶中會不會吃醋呢？

    一行人回到驛站，沐念景就對顧晴說：“小晴，我有些事想和莫兄談談，你先回房里去。”

    顧晴以為他是想問莫蕪自己的習武進度，不疑有他先行回房，沐念景和莫蕪在廳中坐下。

    “一別經年，莫兄別來無恙？”沐念景讓人奉上熱茶，看著莫蕪的神色十分溫文，語氣客氣有禮。

    “多謝世子關心，草民很好。”莫蕪低著頭，看著眼前的地板，回答的聲音小而謹慎，和他平時卑微的模樣沒什么不同。

    “千峰嶺上眾人還好嗎？”

    “都很好，掌門師兄很惦記世子，說世子什么時候再回千峰嶺，他一定倒履相迎。”莫蕪低聲回答。

    “楊掌門有心了。說起來真不湊巧，我下山那天剛好是莫兄出關的日子，要是莫兄早一點出關就好了。我本來想和莫兄切磋一番的，不知道今日是否有這個榮幸？”

    “草民惶恐。”莫蕪聞言馬上站起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殿下乃萬金之軀，草民豈敢冒犯。”

    “莫兄不必緊張，沐某只是說說罷了。”沐念景揮手示意他坐下，神色中隱隱帶有一絲懷念：“千峰嶺什么都好，就是吃的不怎么好，說起來，剛才酒樓的飯菜還合莫兄胃口？”

    “還好。”莫蕪猜不透沐念景留下自己的心思，敘舊嗎？那倒不怕，真正的莫蕪和沐念景只有一飯之緣，聊過幾句話，都是寒喧之詞，沒有什么重要信息。

    “可我看莫兄并沒有怎么動筷子，想來飯菜不怎么合莫兄胃口，我已經叫廚房備好酒席，權當是晚來的接風宴，也算是答謝莫兄指點舍弟。”

    “草民謝過殿下，有勞殿下費心，只是草民等會還要教小世子殿下功夫，怕耽誤了時間。”莫蕪總覺得沐念景看自己的眼神帶著深究，而且話中有話。

    “無妨，吃過飯再去也可以的，晴弟不會怪罪的。”

    “莫兄請。”沐念景把莫蕪請到飯廳，那里已經擺好飯菜了，按理沐念景應該把顧晴也叫過來一起做陪的，但莫蕪卻沒有看到顧晴，這讓他更加起疑心，總覺得沐念景已經在懷疑自己了，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有破綻。

    待沐念景寒喧過后，兩人開始靜靜地吃飯。

    “這菜還合莫兄心意？”

    飯菜是家常菜色，和王府里吃的差不多。

    “我記得當日在千峰嶺，莫兄很喜歡吃芫荽的，怎么今天一點也不吃了？”沐念景突然笑著開口。

    芫荽，又名香菜，愛的人嗜之如命，厭的人聞之反胃。今天中午酒樓里的飯菜大都有香菜，眼前的莫蕪只挑了沒香菜的那一碟青菜和雞rou，別的一口未碰，而他多年前曾經和莫蕪吃過一頓飯，恰好是香菜上市的季節，飯桌上有香菜。莫蕪對香菜完全不抗拒，其中一碟涼拌香菜更是讓他包圓了。現在桌上的菜全部放了香菜，莫蕪就幾乎只吃飯不吃菜，香菜一點不夾，不過夾到的菜上沾了香菜他也會吃下去，就是幾乎沒嚼咽下去。沐念景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和自己同桌，沐念景根本一箸菜都不會碰。

    同一個人，口味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嗎？

    “是莫兄口味變了，還是說你根本就……”他冷不防出手，動作快如閃電，向著莫蕪的臉抓過去：“不是莫蕪！”

    莫蕪早有提防，但沐念景動作太快，雖然他躲開了，但臉上還是被指風割到，現出兩道血痕，傷口邊緣翻起一塊薄如蟬翼的皮膚，那是一塊做工極其精細的人皮面具。

    “閣下究竟是誰？為什么要假扮莫蕪接近舍弟？”沐念景臉色冷峻，看著“莫蕪”的眼神帶上了殺機。

    凡是意圖傷害顧晴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電光石火之間，沐念景的攻擊又至，掌風極為凌厲，完全封鎖住莫蕪的退路，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而且他好幾次都險些抓下莫蕪臉上的人皮面具。

    飯廳已經被圍了起來，跟著顧晴的八個侍衛加上沐念景帶走的四個，十二個侍衛封鎖了飯廳的出人口，只待沐念景一聲令下就出手。飯廳太小人太多，刀劍無眼施展不開。

    沐念景并不打算下殺手，他要生擒莫蕪。對方武功不錯，但內力明顯有些后繼乏力，似乎受過內傷，他只要消耗對方的內力，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顧晴回去等了半天沒見莫蕪過來幫他針灸，于是忍不住過來看看他們到底說什么說這老半天，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杜衡他們持劍守在門口，神色嚴肅。

    “出什么事了？”

    他問杜衡，杜衡往里面努努嘴，意思是讓顧晴自己看。

    顧晴往門里望去，只看到兩條人影上下翻飛，他看不清他們的動作，但從衣物辨認出是沐念景和莫蕪。

    他倒抽一口冷氣，屋里一片狼藉，所以他不會傻到問他們是不是在切磋，這明明是生死相拼。

    才一頓飯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莫蕪眼角余光一眼看到門外的顧晴，就這么一分神，臉上一疼。

    “讓沐某看看……”閣下的真面目。

    但在看清對方的真面目時，沐念景所有動作都停止了，冷靜如他也忍不住驚呼：“你是！”是姚靖嵐還是姚靖書？

    “啊！”顧晴看到沐念景從莫蕪臉上生生撕下一塊皮來，嚇得他倒吸一口冷氣，但在看到被撕下“面皮”的莫蕪轉身看過來時，他也忍不住脫口而出：“姚靖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