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靖書看著死去的國公府家丁，還有橫尸遍野的刺客，再看著坐在一旁的顧晴，對方一直看著樹林，沒回頭看這邊，他似乎無法接受這樣血腥的場面，剛才跑到樹后是吐了吧。

    剛才自己親手闔上那幾個死不瞑目的家丁的眼睛時，顧晴也讓他的侍衛把那些雙目圓睜的刺客的眼睛合上，絲毫不在意他這種舉動在自己等人眼中看來是多么不合常理。

    明明是他命令他的親兵圍剿刺客救了自己，還管他們死得瞑不瞑目做什么？難道曾經以凌虐他人為樂的沐顧晴，竟然變得這樣心慈手軟了嗎？

    他曾經懷疑顧晴轉變背后有人指點，甚至懷疑那不是真正的顧晴是有人易容頂替，他也知道自己的懷疑根本站不住腳，但不這樣他無法解釋顧晴的轉變，一句話，他不相信顧晴會變好。

    但是剛才顧晴吩咐親兵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以濟州王世子的身份令牌命令守城士兵關城門全城搜索有可疑的外地人和收容多名以上外地人的本地人；通知國公府他們遇刺，追查車夫行蹤以及和車夫來往密切的人；調動慈云庵守衛來救助自己一行人，這些事沒有人提點，全是顧晴在短時間里安排的，有條不紊，誰說他是草包，他姚靖書第一個不信。

    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他救了自己一行人已經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但他這樣不遺余力地幫忙追查刺客來歷，是為了賣自己人情，還是為了靖嵐？畢竟自己和靖嵐長得一模一樣，萬一那些刺客認錯人……他對靖嵐，到底有幾分真心？

    “大哥，這些刺客的來歷，你真的沒有頭緒嗎？”姚靖荷問他。這么多的死士，不是一般的人能拿得出手的，如果是魔教的人出動這么多人要對付二哥還說得過去，但他們針對的卻是大哥，大哥常年征戰在外，極少回朝，在朝堂之上也沒有政敵，他想不到有誰會想刺殺大哥。別說什么認錯人，這么大規模的刺殺如果認錯人那就荒天下之大謬了。

    說到大哥的仇家，他突然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那一位，畢竟大哥和顧晴勢同水火也是人盡皆知的，要不是顧晴派人出手救了他們，他還真有嫌疑。

    “有。”姚靖書說這話時，陰沉的目光依舊落在顧晴身上。姚靖荷誤解了他的眼神，以為他真的懷疑顧晴。

    “你懷疑是那個混……不會是他的。”姚靖荷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幫顧晴講話，明明自己一看到他就覺得哪哪都不順眼，但是卻下意識地覺得顧晴不會做這種事。

    “我沒說是他。”姚靖書看著這個傻弟弟，當然知道他誤會了什么。“但我很意外你會幫他說話。”姚靖荷有多討厭沐顧晴他會不知道嗎。

    “他怎么說也救了我們……”

    姚靖荷很想問姚靖書和徐芊茹當初退婚是不是真的是顧晴從中作梗，但顧晴當事人就在身邊，一直忍著沒開口。

    他的目光在姚靖書，徐芊茹，顧晴身上來回梭尋。

    徐芊茹正在低聲和他們的母親說著什么，她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往顧晴那邊飄。而顧晴一直看著他前面的樹林，沒往他們這邊看，他的坐姿板正，一身白衣襯著青綠的山林，莫名的讓姚靖荷覺得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而且出塵。

    對的，出塵。這樣靜靜地凝望山林的顧晴確實有種俊逸出塵的氣質。即使姚靖荷再怎么討厭顧晴也否認不了顧晴長相俊美這一點。

    從剛才他就一直沒正眼瞧過徐芊茹，對靖蓮的態度也是溫文有禮但不失疏遠，和傳聞中好色成性，一見了美女就邁不動腿的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他親口說過他不喜歡徐芊茹，和他有一腿的是大哥……就算是他說謊，可他和那個侍衛的關系是自己親眼所見。

    “有什么誤會？”姚靖荷臉色沉了下來。

    “咦，那個侍衛……。”姚靖荷后知后覺地發現一直跟在顧晴身邊形影不離的小侍衛不見了，好像上次在街上也沒看到他。

    “什么？”姚靖書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沒什么，大哥你說的刺客有頭緒了，那他們到底是誰派來的？”姚靖荷不想顧晴和他的侍衛的事，把話題轉回來。

    “等確認了再說。”姚靖書臉色陰沉，如果刺客的來歷和自己猜想的一樣，那南疆恐怕又會起烽煙了。

    他的目光轉到徐芊茹身上，徐芊茹正巧也在看他，對著他嫣然一笑，那笑容如春花初綻，皎月臨水，美得令人心折。

    換了以前，他一定會為徐芊茹這樣一個笑容高興一整天，但是現在他的心中，卻沒有什么波動。

    那天花船上顧晴的話一句句浮上心頭。

    “說起來姚世兄該感謝我，被退婚總比婚后戴綠帽子好，要不是我，丁夫人成了姚夫人，姚將軍頭上恐怕是一整片青青大草原了。”

    那時的顧晴被自己掐著喉嚨，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間，但他眼中毫無懼色，只有倨傲和不屑。

    “徐小姐如果真愛將軍，怎么會被我三言兩語就騙到手，不依不饒地要跟你退婚呢？”

    小茹和丁云善和離，千里迢迢趕來濟州為父親祝壽，雖然說是代徐侍郎而來，但是誰都知道，她為誰而來。

    “明知道我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徐小姐都肯為了我和你退婚，嘖嘖，徐小姐該有多嫌棄你啊！”

    他看著徐芊茹，腦海中浮現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她哭得那么傷心，把他的心都哭碎了，更讓他心碎的是她說她的心另有所屬，求自己退婚，放過她。

    “我再不濟還是個小王爺呢，就算花心了一點又怎樣，哪個男的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嫁給你姚將軍，你敢保證絕不納妾嗎？我年少風流，又沒正妻，她嫁給我總比守活寡好啊！”

    自己雖然沒有世襲的爵位，但軍功顯赫，將來封王封侯也未必不能，小茹卻為了那樣一個草包廢物要和自己退婚，到底是為什么？難道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小茹怕嫁給自己會守活寡？

    “說起來丁侍郎家的公子也真慘，生得才貌雙全又怎樣，可惜墜馬瘸了一條腿，能娶到徐小姐真是三生有幸，聽說他對徐小姐是千依百順，極盡溫柔，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可惜在徐小姐看來他終究不是良配啊，只是徐小姐怎么能向將軍哭訴呢，這丁公子臉往哪擱啊！”

    丁云善雖然身有殘疾，但墜馬前他的性格極為溫柔，這些年來，總有人有意無意地在自己面前提起她，說她在丁府過得很不好，說丁云善殘疾后性格大變，小茹終日以淚洗面。

    有一次和小茹偶遇，她看起來郁郁寡歡的樣子，自己問她過得怎么樣，她欲言又止，然后被丁云善看到了，丁云善怒氣沖沖地過來拉走了她，他想阻攔，丁云善冷哼一聲，寒聲說：“衛將軍對賤內還真是情深義重啊。”一句話讓他無言以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把小茹拉走，她回頭時淚流滿面的樣子讓他的心撕裂般疼。

    這似乎落實了那些傳言，讓他對徐芊茹從被退婚的憤怒轉成對她兩度遇人不淑的心疼。

    現在小茹和丁云善和離，如果自己娶了她，等自己出征，小茹會不會有一天也向別人訴苦？到那時，她會向誰訴苦？

    一個個疑問，像一根根刺，扎在姚靖書胸口。

    姚靖荷看到他看徐芊茹看得入了迷，干脆不理他了，站起來四下環顧，看到濟州王府親兵在四處站崗守衛，想來那些刺客也沒有援兵了，就走到顧晴身邊。顧晴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一臉別扭的姚靖荷。

    “三公子不好好陪在姚夫人身邊，過來這里對著我這個混蛋不怕傷口被我氣得裂開嗎？”顧晴就喜歡撩姚靖荷，看這個熊少年被自己氣得啞口無言的樣子。

    “剛才的事……謝謝你。”

    姚靖荷漲紅著臉，憋了半天，總算是把個謝字說出來了，話一出口，就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顧晴嘴唇往上揚了揚，這小屁孩道個謝都這么別扭，不過，起碼還是道謝了。

    “你該謝我的侍衛們。”他看向受傷的幾個侍衛。

    姚靖荷頓時板起了臉。“你是他們的主子，我不謝你謝誰。”難道還要他一個個去謝那些侍衛？

    “那下次如果你遇險，我來救你，我的侍衛們在一邊看著就好。”顧晴笑笑。

    姚靖荷被他懟了個啞口無言，氣鼓鼓地坐了下來：“你覺得這些刺客是沖我大哥來的，還是沖我二哥來的？”他不相信這個混蛋能看出來。自己大哥一臉血，又沒怎么開口，他肯定認不出是大哥還是二哥。

    顧晴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這小朋友還想考起自己來了。

    “我想那些刺客一定比我清楚對面的徐小姐想當你大嫂還是二嫂。”

    “嘁！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你知道那些刺客針對我大哥，為什么還這么費心費力地幫忙查刺客？”

    “我不是讓你問你家大哥跟我是什么關系嗎？你沒問？”顧晴故作驚訝地看著姚靖荷，知道這小屁孩肯定沒這個膽。

    “誰信你。大哥和小茹姐感情好著呢。”姚靖荷說這話時莫名地有種自己也不相信的感覺，明明大哥看到小茹姐來濟州是很高興的，為什么自己卻越看小茹姐越不順眼。他不承認是因為顧晴在繡莊那一番話影響了他對徐芊茹的觀感，小茹姐一定不是那樣的人。

    “那看來貴府很快又有喜酒喝了。”顧晴看一眼那邊的兩個人，笑得有些冷。

    “那當然。”姚靖荷一挺胸膛，他就想看顧晴不高興的樣子。“就算你從中作梗又怎樣，大哥和小茹姐還是在一起了。你還沒說為什么要幫忙查刺客呢，想要我大哥欠你人情？”

    姚靖荷把話題繞回來。

    “我作什么梗了，我也沒拿英雄救美去邀功吧？如果你大哥不是衛將軍，這刺客的事我還真懶得理。誰知道是他哪里惹來的仇家呢？”顧晴看著他，似笑非笑，眉眼風流自現。

    “這關他是衛將軍什么事？”

    “等查清刺客身份再說，你最好希望那是你大哥自己不長眼惹來的麻煩，而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引來的刺客。”

    姚靖荷還想再說什么，慈云庵的守衛已經來了，顧晴交待他們好好照顧國公府一行人，便和杜衡他們離開這里，前往慈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