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變化
一 周五的天氣很好,宋諆昧放學后和同學們打了會籃球,懶洋洋地朝校園外走去。來接他的司機將車停在校門口,親自為他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可宋諆昧還是察覺出了一絲異樣,他問道:“有什么事嗎?” 司機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搖了搖頭。他的身份遠遠不配去說那些閑話,更何況,宋諆昧的母親一再叮囑他管住嘴,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就這么把事情講出來。 宋諆昧便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家里雖然有錢,他卻不是那種嬌生慣養、溫室里長大的花朵。他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在做些什么勾當,所以很本分地生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是不曾好奇過,但得到的答案向來都是“你還小,不懂我們的苦衷”,漸漸的也就不再過問了。 這處別墅區位于市中心的風水寶地,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貴。黑色的奔馳駛向林子的深處,停在一戶歐式風格的獨棟別墅面前。 車庫前還停了一輛車,宋諆昧之前沒見過。父親很少把生意上的伙伴叫到家里來,他們在這座城市也沒有多少親戚,再加上方才司機欲言又止的表情,的確是有點說不出的奇怪。 門鎖是指紋的,宋諆昧猶豫了片刻,還是在摁門鈴和自己開門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在玄關處換好鞋,進到客廳時愣在了原地,不過很快地收拾好了情緒,朝沙發上的男人點了點頭。 “回來了?許總,這是我兒子,今年十六,上高二。來,宋諆昧,和許……哥哥打個招呼。” 這種場面宋諆昧見的不少,他走上前,大方得體地朝扎著馬尾的男人伸出了手,“您好。” 男人的視線這才游移至宋諆昧的臉上,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握住了男孩的手,“許琗烆,像你爸爸說的,叫我許哥就好。” 宋諆昧瞬間睜大了眼睛,他很久以前就聽過這個名字,當時父親在書房里吞云吐霧地和別人打電話,語氣略帶嘲諷地說,許琗烆啊,那可是個我們惹不起的人物。 但讓他驚訝得不僅僅是這樣一個惹不起的人物出現在了自家的沙發上,還有許琗烆精致、甚至可以說有些過于妖嬈的五官。不算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桃花眼,鼻梁算是比較高的,再往下是厚度適中的仰月唇,微微上翹的嘴角帶出幾分神秘色彩,讓人禁不住猜疑這個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聽到父親咳嗽了一聲,宋諆昧才反應過來,他不敢去看許琗烆的眼睛,低著頭叫了聲許哥。之后父親又用那種令人厭惡的討好語氣和許琗烆介紹自己的兒子,宋諆昧只聽見了一句上樓吧,究竟之前之后又說了些什么,他都沒聽到。 上樓前,他停在樓梯的拐角處,最后打量了一眼許琗烆。男人的樣貌很年輕,翹著二郎腿,舒服地坐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有規律地敲擊著膝蓋,不知道有沒有在聽父親說話。 “許總啊,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您知道的,我們這種人,一般情況下哪敢來找您啊?這還不是實在被逼急了,誰知道他們那群沒良心的,做出這種事來……” 宋諆昧沒有再聽下去,他急匆匆地轉身,箭一樣沖進了自己的臥室,像扔下炸彈包似的扔掉書包,沖進洗手間里洗了把臉。抬起頭,鏡子里的那張臉還是紅撲撲的,涼水也沖不掉的熱。 平時放學到家,宋諆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作業,不論是放假或是平常的工作日,這已然成了他的習慣。但今天,他坐在書桌前,面對著攤開的練習冊,卻完全靜不下心來。宋諆昧干脆換了身睡衣,躺到了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 許琗烆為什么會在他家?難道父親的生意已經做到那個地步了?宋諆昧盡力去想這些與他無關的問題,從而忽略掉對陌生男人的莫名悸動。 “宋老板,你這樣我也很難辦啊。”許琗烆沒碰茶幾上的杯子,他皺起眉,很是苦惱的樣子。 宋成盛急得出了一頭汗,這家公司是他白手起家一點點做起來的,其中的辛酸苦辣自然只有他知道。現在上面查的嚴了,那些收了錢的狡猾的家伙就把他們這樣無依無靠的小企業推出來,放在臺面上當替罪羊。法院判的罰款還沒有湊齊,公司倒是先一步破產了。哪還有什么人情信任,公司里的員工聽說了這事兒以后跳槽的跳槽,辭職的辭職,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人走樓空了。 “許總,您就諒解我一下吧,看在老李的面子上……您看看我上有老下有小,這一家子就指望著我養活呢!您放心,我和您保證,兩年后要是還不上這筆錢,我全家的性命都交到您手上,任您隨便處置!” 許琗烆搖了搖頭,故作安慰地拍了拍宋成盛的肩膀,說道:“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宋哥你這樣講話,叫別人聽了去,還以為我是什么土匪頭子呢。” “真的是求您了!我一輩子也沒和幾個人說過求這個字,這回實在是周轉不過來……”宋成盛借勢握住了肩膀上的那只手,使勁地握了握,“連本帶利,我一分都不會欠您的!” “唉,這種生意我也是第一次做……” “許總!”宋成盛壓低聲音,哀求地喚道。 許琗烆不經意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中指和食指繞在一起不斷地攪弄著,他低著頭想了會兒,說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宋哥,我這個人吧,心眼兒比較小,你最好是別和我耍什么花樣。” 宋成盛的頭搖得像是個撥浪鼓,又緊接著開始點頭,連聲道謝:“謝謝許總!謝謝許總!”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明天來這里找我,”許琗烆從旁邊人的手里接過一張名片,兩根指頭夾著遞給了宋成盛,“我助理會和你簽合同。” 宋成盛一路把他們送到家門口,看著那輛車消失在rou眼所能及的范圍之內,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轉身進了屋內。 “許哥,你確定那個老家伙能還上錢?他可是被盯上了啊,再怎么周轉也……”趙玚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從后視鏡里觀察著許琗烆的表情。 許琗烆連眼睛都沒睜開,不耐煩地回道:“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質疑我的決定了?他當然還不上。” “對不起,”趙玚崖咬了咬牙,忍下了心中的怒火,“那你的打算是?” “這是一步好棋,給了他這筆錢,既給了老李面子,又給了那些想著制裁我們的高官一個警告,讓他們夾著尾巴,躲我們躲遠點才好。” 天已經完全黑了,黑車一路疾馳,開向未知的黑暗中。 宋諆昧是被母親叫醒的,他看了眼窗戶外面,天都黑透了。 餐桌上擺著豐盛的飯菜,父親正襟危坐在主座上,一臉嚴肅地盯著桌上的白米飯。母親的眼睛有些腫,她對著宋諆昧不自然地笑了笑。 “發生什么事了嗎?”宋諆昧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隨意地問了一句。他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父母從不肯告訴他任何生意場上的事兒,卻又刻意地帶他去那些酒會。或許在宋成盛的眼里,這個兒子只是他的一個傀儡罷了。 沒想到宋成盛率先開了口:“諆諆,這幾年家里的日子可能不如從前了,在外面低調點,別惹事。” 宋諆昧從小到大都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要不是還和父母坐在一起,他差點兒就笑出聲來了。 母親這時插嘴道:“對,家里……可能比以前困難些。諆諆,會好起來的,mama和你保證。”